第十九章 結義
駱玉書道:「在下適才在山石後頭聽到你們一番說話,羅兄是鐵錚錚的好漢子,我也不能有所欺瞞,小弟在遼東軍中充職,今次到湖廣是專為樹海而來。我二人先前同十二妙使打過照面,為防被她們認出,故而易容改扮。」羅琨一怔道:「然則張府門外那兩名兵士,也是駱兄弟你安排的人手?」駱玉書點頭道:「正是,駱某當時因他事離開,不想回來時樹海已被羅兄帶走。」
羅琨笑道:「原來駱兄弟早知道我是誰。那你可遇見我那何老弟了么?」駱玉書笑道:「小弟和他切磋了兩手,這位何兄好俊的打穴功夫。」羅琨道:「他是洛陽韓家的親傳弟子,武功是很不錯的,不過跟老弟你比起來就差得遠了。他同你交手一定吃了虧,是不是?」駱玉書道:「那倒也不盡然,我們以二對一,僥倖勝了一招半式。後來那沉霜使和染霞使趕到,護著那位何兄走了,小弟一路追尋到此,正巧撞見羅兄。」
羅琨皺眉道:「如此說來,老弟適才將我救下,是要羅某帶你們去找樹海呢,還是要抓我見官?」駱玉書道:「兄台何出此言?羅兄要走便走,小弟決不阻攔。」羅琨道:「駱老弟,你是兵,我是賊,自古勢不兩立。現如今你把甚麼都跟羅某說了,就這樣放我走,倘若我去通風報信,你不怕再也找不到樹海么?」駱玉書搖頭道:「羅兄方才也說了,一個人的品行發乎於心,那是裝不出來的。小弟敬重你的為人,不願見兄台受人折辱,羅兄若覺得小弟救你是另有所圖,未免將在下瞧得小了。」
羅琨斂容道:「我是個粗人,說錯了話,老弟莫怪。」頓了一頓,又道:「老弟是駱老前輩嫡孫,又是我救命恩人,要是不嫌羅某高攀,我二人便結為異姓兄弟,從此禍福同當,做哥哥的這條命便是老弟的。」駱玉書喜道:「小弟樂意之至。我們向前尋個村鎮去買些牲醴香燭,喝上他三大碗酒如何?」羅琨擺手道:「酒是一定要喝的,這些繁文縟節能省便省,我們就在此地結拜,豈不痛快?」駱玉書道:「也好,聽憑大哥吩咐。」
羅琨轉頭對顧青芷道:「顧家妹子,我看你也是女中豪傑,不如我三人一同結拜如何?」顧青芷望了駱玉書一眼,搖頭道:「認你做大哥小妹歡喜之至,跟他結拜啊,我可不樂意。」羅琨聞言一怔,隨即大笑道:「是是,羅某糊塗了。我同你倆各自分開結拜,這樣總成了罷?」顧青芷只低首淺笑不語。
當下三人撮了堆黃土,羅琨同駱玉書及顧青芷各朝八方拜了,起身敘了年齒,笑道:「羅某痴長兩位十好幾歲,只好忝居兄長,叫你們一聲賢弟、賢妹了。賢弟系出名門,武藝超群,他日成就未必在李衛公之下;賢妹疏朗闊達,亦不輸於出塵張氏。我這大哥雖然沒用,一副大鬍子倒是貨真價實,我三人今日相會,豈不也可算是『小風塵三俠』么?」說完捋須大笑。顧青芷聽他將自己同駱玉書比作李靖和紅拂女,不禁臉上一紅。
駱玉書道:「大哥,此刻你我已結為兄弟,說話便再無甚麼顧忌,小弟有幾句衷腸之言不得不吐。小弟無意中得知也先賄賂王振一事,本就籌畫著如何應付,不料無為宮突然從旁殺出,令人措手不及。小弟先前聽到大哥私自放走了樹海,適才又得罪了那甚麼十二妙使,無為教戒律森嚴,恐不會饒過大哥。大哥慷慨豪邁、秉性純良,又何必自陷於這些邪魔歪道?小弟願保舉大哥一個武職,一來為國報效,二來亦是光耀門楣之事,今後我二人一齊清肅寰宇,豈不快哉?未知大哥意下如何?」
羅琨緩緩道:「賢弟,蒙你對我披肝瀝膽,做哥哥的好生感激。我乃宣化府人,七歲上便父母雙亡,扔下我同六十多歲的老祖母相依為命,乞食度日。十一歲那年臘月天寒地凍,我和祖母蜷在一間破廟的草堆旁,眼見便要餓死,當時老宮主還未創立無為宮,正巧路過破廟,見我祖孫二人可憐,便收留了我們,之後更時時派人接濟。後來我祖母眼睛瞎了,下不了床,老宮主又差遣兩名丫鬟侍奉周到,讓她老人家得以頤養天年。賢弟你說,這樣大的恩情,做哥哥的是不是粉身碎骨都無以為報?」駱玉書點頭道:「不錯,男兒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滴水之恩、一飯之德,不可不報。」
羅琨嘆道:「賢弟為朝廷效力,自然視我等為邪魔歪道,但朝中也有王振這樣的大奸大惡之人,偏生皇帝又對他言聽計從,難道便有人敢說當今天子不聖明么?唉,這善惡之分本就難斷,又豈可一概而論、非黑即白?」
駱玉書一怔,道:「當今聖上年紀尚輕,一時被奸臣蒙蔽,也是有的。」羅琨搖頭道:「皇帝即位時雖然年幼,而今他已是弱冠之年,足辨忠奸,怎仍是寵信王振?賢弟,我知你盛意拳拳,對我一片好心,但哥哥當年對老宮主發過誓,縱不能將本教發揚光大,也必終身事教,決無貳心。如今老宮主已然駕鶴,我如若背信棄義,死後有甚麼面目到九泉之下見他老人家?」
駱玉書沉寂良久,嘆道:「大哥季布一諾,小弟自然不能勉強。但大哥得罪了那十二妙使,這些道姑行事辣手,武功又高,我擔心她們日後會對兄長不利。」羅琨笑道:「賢弟放心,這些女娃子里除了染霞使素來狠辣,旁人心地都還不錯,尤其是那織霈使,不小心踩死只螞蟻都要掉眼淚。今日我剛過德安便被霜霞二使追上,她們質問我樹海的下落,我又正在氣頭,一言不合便動上了手,這才成被圍攻之勢。老實跟賢弟說,哥哥我在無為宮職位雖然不高,輩分可老得很,只須此番回去稟明實情,少宮主向來敬我三分,必不致多加為難,諒那染霞使也不敢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