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莫測高深
在場諸人見這文士相貌儒雅溫淳,孰料出言竟如此狠辣,紛紛大感意外。史沛殷聽他語氣全沒將父親和蓑衣幫放在眼裡,不禁怒火中燒,但眼見對方武功高出自己太多,單憑己方數人決非敵手,只好服軟道:「尊駕既如此說,史某定將所言上告家父。不知閣下如何稱呼?」那文士笑道:「老夫叫做蘇楓樓,同你父親師門桃源派還算有些淵源。」
史沛殷心道:「知道姓名便好辦,將來合我爹及全幫上下之力,還怕對付不了你這老兒?」他在辰州府素來橫蠻跋扈,此番來到江西接連碰壁,心中一股怨氣憤懣難平,惡狠狠瞪了眾人一眼,隨意抱了抱拳,領著三名師弟去了。
那文士待史沛殷走遠,向四使笑道:「金嵐師太雖是佛門高人,脾氣卻是不小,倘若知道你們幾個冒充峨嵋弟子,恐不肯善罷甘休。」濯水使笑道:「既然瞞不過前輩,此事還請天知地知。」那文士哈哈一笑,點了點頭道:「錢文欽,你師兄翟勝賢還在浙江操練民團么?老翟忠勤國事,著實可敬!」
錢文欽心道:「錢某雖本事平平,也跟師兄在江湖上跌爬滾打多年,認識的人著實不少,怎全沒聽過蘇楓樓這個名字?瞧此人舉止氣魄,不像等閑之輩。」當即拱手行禮道:「錢某這幾年寓居南昌,沒怎麼跟翟師兄碰面,但師兄在台州、溫州一帶抗倭禦寇,倒是沒一天懈怠過,不似在下這般百無一用。」
蘇楓樓笑道:「青鷂派除翟勝賢外就數尊駕武功最高,向來都是你師兄的得力助手,閣下這幾年不聲不響躲在南昌作甚?」錢文欽道:「錢某這些年在王府忝掌文書,不值一哂。不知前輩跟師兄怎麼稱呼?」蘇楓樓道:「倒也談不上熟稔,不過翟勝賢一心為國為民,我向來是佩服的。青鷂派有個叫彭守學的弟子,是老翟的徒弟么?」錢文欽聞言心裡「咯噔」一下,額頭冒汗道:「守學正是文欽之徒,不知前輩因何問他?」蘇楓樓「哦」了一聲,嘿嘿冷笑道:「你這徒弟出息得很,出息得很!」
景蘭舟聞言心中大疑,暗道:「這位前輩認得彭守學,莫非同沈泉有關?」心中一想到後者,不免有些怨抑難平。他雖生性溫文平易,但既身為思過先生關門弟子,又是少年人初次行走江湖,自不免有幾分風發意氣,不料前番接連兩次折在沈泉手裡。他見對方武功不輸自己,智謀城府更是勝出一籌,心裡早憋著股氣欲要贏沈泉一回。
錢文欽汗流浹背道:「我這逆徒誤入歧路,錢某確有失教之責,不知他如何得罪了前輩?」蘇楓樓淡淡地道:「得罪倒也談不上。老夫看在你跟翟勝賢的面子,從今往後饒他三次不死,倘若第四次被我撞上,別怪老夫手下無情。」
錢文欽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道:「這逆徒雖然不肖,自有掌門師兄和在下清理門戶,卻不勞前輩掛心。」其實蘇楓樓比他也大不了幾歲,錢文欽因見其氣宇軒昂,故而尊稱一聲前輩,此刻聽對方開口便要取彭守學性命,不免心中不懌,暗道:「縱令守學奸惡不赦,你當著錢某之面說要殺他已然不合武林規矩,還講甚麼給本派面子?」他先前囑託景蘭舟清理門戶,皆因顧東關威名煊赫太過,由其弟子代勞實與思過先生本人出手懲治並無二致;眼前這蘇楓樓與自己素不相識,亦非武林聞名人物,一張口便說要殺本門弟子,未免對青鷂派大為不敬。
蘇楓樓哈哈笑道:「老夫說要殺你徒弟,你聽了心裡不服氣,是不是?不錯,『翻天鷂』果還有些骨氣。」走上前湊在錢文欽耳邊輕輕說了句話,後者渾身一震,登時面色大變道:「你……你究竟是甚麼人?」蘇楓樓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誰,老夫適才所說可有一字不真?」
錢文欽一雙眼死死盯著蘇楓樓不放,臉上神情便如白日撞煞一般,喃喃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腳下止不住連連後退,後背忽「啪」的一聲撞在巷側磚牆之上,只嚇得一聲怪叫,身子一躍而起,如中邪般飛也似跑出窄巷。眾人見狀心中大惑:「蘇楓樓到底說了甚麼話,竟能讓老江湖錢文欽如此害怕?」
蘇楓樓見錢文欽倉皇逃竄,神色不見驚異,轉頭向四使笑道:「閑雜已去,你我說話就方便了。勞煩幾位道長代為轉告尊掌門,天大地大,想要海底撈針談何容易?找大夫尚可治病救人,找和尚不過自尋煩惱,貴派可別到頭來竹籃打水,蹉跎自誤。」四使聞言臉色一變,濯水使道:「前輩話里玄機精奧,恕貧道難以領會,還請前輩明示。」蘇楓樓笑道:「白道長穎悟過人,怎會不明白老夫的話中之意呢!」
濯水使俗家正是姓白,單名一個翎字,她見對方居然知曉自己姓名,不禁心下大駭,道:「原來前輩認得貧道。小女子愚鈍,實不記得哪裡曾見過前輩,若有冒瀆之處,但望恕罪。」蘇楓樓擺手道:「這些且不必說。老夫還有幾句話,也請諸位一併帶到:眼下貴教強敵齊聚、人心思變,正是阽危之時;倘尊掌門不能未雨綢繆,只怕轉眼便要禍起蕭牆、變生肘腋,切記切記!」
濯水使心道:「看來他知道我們是無為宮的人,嘴上卻不加說破。此人神神秘秘、敵友不明,但似乎並無惡意,晚些時先派人查查他的底細,再行稟過宮主。」當下起手謝道:「前輩良言美意,在下定為轉致。」話音剛落,忽見府城東南角一道紅煙升騰而起。四使臉色一變,濯水使道:「景公子、蘇前輩,我等另有要事在身,今日先行告退。」不待兩人開口,領著三女匆匆奔紅煙起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