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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話舊

  沈泉心道:「冼宮主早晚要因殺父之仇同我翻臉,我何必助她成事?」轉念又想:「林岳泰此刻已是無用之人,這老兒每回一見我便破口大罵,他又是師父的親兄,殺也不是,放也不是,與其留著礙手礙腳,倒不如藉此機會對付德玉和尚。冼宮主同歲寒三友相爭教主之位,景蘭舟自不會袖手旁觀,待你們斗得兩敗俱傷之時,我便可坐收漁利。」遲疑片刻,道:「好!宮主如此重義,我有甚麼不肯?沈某便將林老兒交給宮主,只推到德玉和尚身上,師父必不饒他。宮主請跟我來!」

  二人向北疾行,不多時來到位於開封東北隅的祐國寺。冼清讓奇道:「莫非大官人將林岳泰關在祐國寺中?」沈泉笑道:「這等佛剎寺院,有錢布施就是老爺,甚麼事做不得!林大夫眼下就在祐國寺塔塔頂。」徑領冼清讓入了塔內。

  那祐國寺塔亦是開封一處勝景,塔高達十餘丈,塔身共十三層,通體飾以赭色琉璃瓦,遠望便如銅澆鐵鑄一般,開封百姓稱為「鐵塔」。二人上到第十一層,隱隱聽見塔頂傳來人聲,沈泉心中一驚,暗道:「難道師父命德玉在此看守?」兩人躡手躡腳再上一層,聽上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嘆道:「都過了快三十年啦,你也已經老了。」說話的正是林岳泰。

  只聽塔上另一人道:「不錯,小弟已是老了,大哥卻還精神得很。」沈泉見木川竟在塔頂,不由大驚失色,暗道:「若被師父發覺冼宮主在此,白天之事便要穿幫。」正要轉頭逃下塔去,見冼清讓殊無離去之意,心中倏然一動:「他兄弟二人或會談及遺篇之事,且不忙走。」便也停步傾耳細聽。

  但聽塔頂半晌無人開口,又過得片刻,木川道:「這事過了這麼多年,大哥還在怪我?」林岳泰一聲長嘆,道:「我怎麼不怪你?如不是你鬼迷了心竅,恩師就不會氣得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管師弟他若非失了師父管束,也不會一步步走上歧途。就連你自己……老三,你天分勝過我師兄弟二人,倘若無此事端,你早成恩師的得意門生,而今定已名揚天下。你……你為甚麼要這麼做?」

  木川默然良久,嘆道:「大哥,你我脾氣稟性不同,小弟不求你能明白。只須能助賽兒成事,便犯天條我也心甘。」林岳泰嘆道:「老三,你好糊塗啊!似這等水性楊花的女子,值得你替她肝腦塗地?你為她闖下滔天大禍,人家到頭來怎麼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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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塔上「嗤喇」一聲,也不知木川隨手打爛了甚麼物事,怒道:「賽兒同我原本夫妻情堅,她都是受了那姓文的蠱惑!」沈泉聽了暗暗心驚:「師父若說出蘇樓主便是冼姑娘生父,冼宮主怕不要和我拚命!」手底暗運內力戒備,惟恐樓上兩人提起冼清讓身世。

  林岳泰嘆道:「一個巴掌拍不響,這種事還有不兩相情願的嗎?只怪我當初有眼無珠,不曾看清這女子本性,同意了你們的婚事。」木川緩緩道:「大哥,咱們父母早亡,我是你一手拉扯大的,所謂長兄如父,那是一點沒錯。但我與賽兒情深意重,任誰也不能把我倆分開。」

  林岳泰沉吟半晌,道:「老三,當年你偷盜師父的,當真全是為了那妖婦嗎?」木川道:「如不是為助賽兒,我何必甘負罵名,行此背義之事?」林岳泰嘆道:「永樂十五年秋日,也就是你盜書前一年,你在外不知因何受了重傷逃回家中,我一再追問是何人傷你,你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講,你還記得么?」木川道:「我那回比武輸陣,不慎為江湖仇家所傷,有甚麼好說?」林岳泰緩緩道:「你當時是中了『九閽截掌』,對么?」木川「噫」了一聲,道:「大哥,你……你怎會識得這掌法?」語聲微微顫抖,竟似十分害怕。

  林岳泰嘆道:「我不但識得這路掌法,還認得會使這掌法之人。你雖不願說是誰打傷了你,為兄也能猜到。」木川尖聲道:「你……你怎麼知道?」聲音似已膽破心寒。

  林岳泰道:「老三,你不記得我在宮裡當過御醫了么?」木川道:「那便怎樣?」林岳泰道:「出手將你打傷那人,他也在宮裡當差,我沒有說錯罷?」木川顫聲道:「我……我不知道。」

  林岳泰嘆了口氣,道:「老三,我原以為你死了二十多年,每思兄弟天人相隔,此身孑然飄零,心中常覺凄切。這回雖說你是為了遺篇而來,我二人總算手足重逢,老天爺待我不薄。直到此時此刻,你仍要瞞著我么?」木川道:「大哥,你的話我不明白。我……我瞞你甚麼?」林岳泰道:「你又怎會不識那傷你之人?他是你的連襟兄弟啊。」木川聞言立時語塞,喉嚨里咯咯作響,顯是駭怕已極。

  林岳泰接著道:「老三,咱們爹娘去得早,我知道你是窮怕了,打小期求的就是個功名官位。做哥哥的沒用,好容易在宮中謀得個御醫之職,沒帶挈你甚麼好處,卻得罪了朝中權貴,以至流落江湖。後來你同唐家大妹成了親,她卻是白蓮教的魁首,你也只好斷絕了宦途之念。就算你那位連襟兄弟是朝廷命官,你見著他心裡生厭,卻又何必害他?」木川顫聲道:「大哥,你……你都知道了?」

  冼清讓聞言心中納悶:「林岳泰說林三有位做官的連襟?我卻從沒聽娘提過她有甚麼姊妹,多半是山東起事時受了牽連,早已不在人世。既是林三自己被人打傷,林岳泰怎反說是其弟害他連襟?我聽說林三當年武功不弱,這位官老爺可很了不得哪。」

  林岳泰嘆道:「我本來並不知道,直到近日偶逢一事,才想明白其中端倪。當年你為『九閽截掌』所傷,那是九華派的獨門武功,出掌傷你之人功力十分深厚,九華派上下具此修為者寥寥無幾,你不是被那人打傷,難道還是九華派的高尼乾的?」冼清讓聽他突然提到九華派,想起自己當日從靜慧師太手下強行救走了錢文釗,不由心頭一震,隱約聽見樓上木川牙齒格格打戰,暗道:「究竟是什麼事情,能讓木川這絕頂高手如此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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