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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劍聖

  祝酋笑道:「今夜雖無月可賞,所幸尚有星斗滿天,聊可伴酒。」景蘭舟捧起酒罈嘗了一口,只覺酒味甘醇芳洌,雖已飲入肚腹,喉間仍是餘味無窮,不由心下大喜。兩人也不用杯盞,雙雙舉壇對飲,轉眼工夫便已小半壇酒落肚。這兩壇皆是陳釀老酒,勁力非同小可,饒是二人酒量不凡、內力深厚,隨著夏夜煦風拂面,不覺也已微醺,各自抱壇半卧房頂、放情縱論,俱是興緻淋漓。

  兩人說起當日在廬山初遇,祝酋笑道:「祝某與諸位因緣際會,回思昨日,如夢似幻。」景蘭舟笑道:「兄台彼時深藏不露,可將我們幾人都騙過了。」祝酋微微一笑,抬頭凝睇夜空,緩緩道:「就算祝某與幾位不在廬山竹海偶遇,遲早也必相會於江湖,此乃命數天定,非人力所能抗拒。」景蘭舟嘆道:「不滿祝兄,小弟此番初涉武林,本只為奉師命濟救忠臣,誰知此身一入江湖,方覺世間諸般恩怨情仇萬縷千絲,人人身不由己,俱如小小一葉隨浪浮沉,也不知幾時可得安寧。」

  祝酋笑道:「舉世混濁之時,聖人尚不免隨波逐流,兄台何必為此煩惱?須知『安寧』二字只在我心,何苦求諸外物?所謂道外無心,心外無道,其餘盡屬虛罔。」景蘭舟搖頭嘆道:「小弟俗子凡夫,實難如祝兄這般洒脫。從前我在山莊隨家師專心習武,只覺時光飛逝,從無煩苦之念;此回離庄短短數月,但覺世事多舛,實是一言難盡。」

  祝酋微一沉吟,道:「景兄,你我二人雖心照神交,一月後恐免不了有場惡戰,在下此番奉訪,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景蘭舟道:「世無鴆人之羊叔子,難道我信不過祝兄?倘若來的是足下那位義弟,景某萬萬不敢領教。」祝酋哈哈大笑道:「我這義弟行事確有些不擇手段,祝某曾勸誡過他幾次,他也聽不入耳。不過兄台英明多智,想也不懼他那些左道伎倆。」景蘭舟搖頭道:「景某若非屢得貴人相助,早就命喪此人之手。兄台襟懷磊落,究竟因何會與沈泉結為兄弟?」

  祝酋嘆了口氣,道:「此亦冥冥天定,未可言也。兄台盡可放心,但須祝某力之所及,定會對他多加管束,不教其作惡太甚。」景蘭舟嘆道:「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這事只怕難上加難。」念及沈泉的師父木川,幾番想要開口相問,終是欲言又止,只道:「我等日間曾在城中遇見尊師,祝兄可知道么?」祝酋笑道:「兄台說的是在下哪一位師父?」景蘭舟道:「便是那位近來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念阿禪師。」

  祝酋奇道:「師父他今日進城來了?這倒十分難得。」低頭一想,又道:「也對,『五雲掌』這等當世高人駕臨南昌,能有幾回得見?也難怪他老人家心癢難耐。師父他不曾跟人動手罷?」景蘭舟道:「尊師日間經受歲寒三友合力一擊,分毫不曾還手,竟然未有重傷,功力之深實令人嘆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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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酋臉色微變,問道:「我師父為何平白捱了歲寒三友一掌?」景蘭舟如實答道:「尊師此舉正為兄台之故。」將白天之事大致說了,道:「尊師不欲兄台分心閑雜,反盼冼宮主下月得勝。」他雖知以祝酋的性子多半不會捨棄爭奪教主之位,心底仍不免盼望對方感念恩師一片苦心,竟能撥雲睹日、拋卻爭鋒之意,如此一來雙方也不用再斗個你死我活。

  祝酋默然良久,搖頭嘆息道:「歲寒三友對我恨之入骨,祝某倘落入他們手中,豈有半線生機?師父他一廂情願,白白受這皮肉之苦。」景蘭舟微一遲疑,道:「在下聞聽尊師乃是日本國人,不知因何會與祝兄結下師徒之緣?」

  祝酋緩緩道:「我師父生於日本劍術世家,恩師年幼之時,其父為仇家所害,恩師僥倖逃得性命,出家為僧苦練武功,終至劍道大成,還俗將殺父仇人斬殺,隨即復入佛門。師父他法號喚作念阿彌,又有法名慈恩,日本國稱其為念阿上人。恩師劍術在日本已然所向無敵,素有『劍聖』之譽,再難尋著對手;他聽聞華夏大地高手如雲,於是便履足中原,望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景蘭舟嘆道:「聽說正一派耆山、西璧兩位天師曾與尊師比武較量,都在尊師劍氣下受了重傷,原來東瀛武術竟也如此厲害,實是小覷不得。」祝酋道:「天下武學萬法歸宗,大道原是相通無異。然日本畢竟是蕞爾小邦,恩師自思留彼再難有所進境,故欲往上國一觀。也是無巧不成書,他初至中華不久,就碰上了尊師顧老前輩。」景蘭舟點頭道:「這事家師也曾提起。尊師當年為救中國百姓大義滅親、斬殺同行的倭寇,實令人敬佩不已。」

  祝酋笑道:「師父他見到顧老前輩的武功,佩服得五體投地,心想自己再練百年也難及此,當時便問尊師可是中原武林絕頂人物。我中國素以謙光為美,顧老前輩雖為天下第一高手,只謙稱自己碌碌無奇,我師父竟信以為真,以為中原大地武功堪比顧大俠者不可勝數,不由自慚形穢,只覺自己與中國高手切磋研摩也遠遠不配,當即垂頭喪氣回到日本閉門苦練。後來師父由倭寇中漢人口中得知顧大俠實是舉世無雙的高手,並非平庸之輩,這才重振精神二次西渡,向正一派耆山真人比武挑戰,卻又敗於彼手,再度廢然而返。恩師心中郁悵難解,為能攀登武學極境,獨身一人躲入山中避世絕俗,日夜冥思劍術之道,二十年後自覺大澈大悟,復返中原約戰西璧天師,竟仍在對方手下輸了一招,從此羈留中土,只於西山隱居,不再回歸日本。祝某自小長於南昌,機緣巧合之下得識恩師,蒙他老人家收為關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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