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君山法會
「駱少卿素來欽服林大夫醫術高妙,且與當朝大理寺卿聞大人乃是知交好友,當即替林老哥上下奔走、多方打點。此案本早經大理寺複核定斷,在駱少卿及家父合力下終得奏讞再審,又查出所進藥方筆跡雖與林老哥極為相類,細微處卻多有差殊,於此在堂上據理力爭,復將諸般疑點上呈天聽。適逢高皇帝彼時病情漸愈、威怒已消,終因愛惜林大夫才幹而赦之,此案到頭來也沒個說法,就此不了了之。林老哥經此一難,自覺朝堂人心險惡、非其久居之所,便即辭官退隱,隨後拜入梅山醫隱門下。」
梅潛說到此處,遲疑道:「當年林大夫與劉真人爭執后不久便生出這樁冤案,林老哥一口咬定是劉淵然挾私報復,卻沒甚麼實證。家父同駱少卿雖亦疑心是劉真人所為,但劉淵然乃是仙家高道,深得太祖寵信,實也不便下手去查。林老年輕之時脾氣火爆、口無遮攔,若說是因得罪旁人遭此構陷,那也不無可能。」
駱玉書皺眉道:「如此說來,此案至今仍舊懸而未決,也不知是何人下手陷害的林大夫;長春真人到底是道家高士還是假仁假義,卻也難說得很。」梅潛嘆道:「林老哥雖說對此確信無疑,梅某心中卻始終有些不解。劉淵然性素耿介,永樂六年更因觸忤勛貴遭逢貶黜,即令十餘年身處滇南,亦是秉誠修道、靜篤自守,實不似因區區醫理之爭便欲置人死地的惡徒。」
景蘭舟點頭道:「我等聽聞劉真人因知太陰秘笈乃是迷人心性的邪功,多年來嚴禁長春派門人修習,行止頗為正派,不像是奸惡小人。只還有一事十分奇怪,那蒙面僧人說他與文師兄大有淵源,法會之上也欲出手相救。此人如真有心相助冼宮主,祝酋一方豈有勝算?」梅潛身子一震,道:「這人說他與蘇表侄頗有淵源?」繼而嘿然不語,面色十分凝重。
景蘭舟道:「這事在下亦欲叩詢前輩久矣。長老乃是王孫貴戚,又與我文師哥以表叔侄相稱。晚輩聽說文師兄與應文老禪師亦有君臣之義,莫非我師哥也是建文朝舊臣之後?」梅潛搖了搖頭,緩緩道:「不是的。尊師兄當年多行義舉,旁人受其恩惠而欲加報答,那也無甚出奇。」景蘭舟道:「這蒙面和尚聽聲音與文師哥年紀差不太多,武功卻顯更勝一籌,恐非事關銜環之情。」
梅潛皺眉道:「本教上下為對付青蓮尊者部署已久,後者諒必有敗無勝,倘若這蒙面高手竟也來橫插一腳,卻不知是福是禍。」駱玉書道:「對方既然志在救人,總不至與冼宮主為敵。」梅潛默然片刻,嘿嘿一笑道:「少俠所言有理。屆時念阿老和尚亦將應邀上島,本教今次法會實是熱鬧非常,眾位可要早些到場才是。梅某手頭尚有些雜事要辦,今日暫且別過,三日後自當掃徑以待。」向三人抱了抱拳,轉身揚長而去。景蘭舟目送梅老背影,腦中浮現對方適才與染霞使密談景況,心中隱有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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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蘭舟等三人晚時回到客店,顧青芷自知岳州城這幾日魚龍混雜,也不再動外出遊玩的念頭。諸人風平浪靜候了三日,未見有甚異狀,這日午後便商議出發前往君山。顧鐵珊見義弟方自勉強能夠下床行走,嘆道:「今夜小小君山島上必有驚濤駭浪,老弟身子虛弱,去了恐有兇險。」雷疇天道:「島上有我師父及四位長老一同坐鎮,這點小傷礙甚麼事?我同你們一起去。」顧鐵珊暗忖將義弟一人留於客棧更為不妥,當即點頭答應。
諸人整束完畢,一齊來到城西渡口,見癯樵先生沈遇已在湖邊等候。沈老與眾人寒暄施禮畢,領群豪登上一艘雲舫,船艙中珍餚美酒、香茶細點齊備。癯樵先生相陪諸人在畫舫上賞景敘話,直至將近酉時,方吩咐水手開船往君山駛去。
那君山小島距離岳州極近,由渡口往西南行出十餘里便至,游舫緩緩逼近湖島,果見島上峰巒盤結、溝壑迴環,竹木蒼翠、煙影如畫。不多時船靠碼頭,有一條狹長曲折的木板棧橋通往邊岸,諸人行於棧橋之上,見木橋兩旁湖中漂浮著數百盞蓮花河燈。此時天色漸晦,河燈蠟燭在靛藍的湖面上點點閃躍,映照出一片金橙色的水光,景象蔚為大觀。
中元節早自漢代已有,百姓於此豐收時節追念先祖、祭拜神靈,后道教以之為地官誕辰,與天官誕辰一月十五上元節、水官誕辰十月十五下元節合稱「三元節」,又將中元節定為地官赦罪之日,大小道場皆於七月十五建醮誦經、普渡亡魂,釋教稱之為盂蘭盆節。無為宮每年皆於君山島籌辦中元法會,然因教眾遍布南北各省,聚攏頗為不易,故只三年大集一次,各地舵主俱攜親信登島,聲勢浩大非常;其餘兩年便只教中首腦人物於君山小聚,並不十分聲張。今回適逢三年大聚,霹靂堂諸人隨沈遇緩步前往小島中央,但見道路兩旁每隔不遠便立有一對青衣僮僕手提燈籠引路迎賓,道上江湖人士各形各色、接踵摩肩,足有千百之數,不由暗暗心驚,忖道:「受邀出席君山法會者皆已是無為宮中頗有身分之人,竟也如此多不勝數,無為教兵強馬壯,勢力早已遠勝少林、武當,普天之下恐只丐幫堪與相比。」
只見島上道路彎彎折折、曲徑通幽,眾人隨沈遇行不多時,走到一處涼亭,忽聽不遠處一人怒喝道:「你這妖婦好生大膽,怎敢混入本教法會?」諸人循聲望去,見一名漢子陡然拔劍出鞘,向近旁一位婦人直刺過去。後者向旁輕輕躍開,笑道:「閣下兩眼雖盲,耳朵倒靈得很。」語聲十分嬌嬈。霹靂堂諸人認出那美婦正是端木馨,那中年漢子錦袍皂靴、白面微須,生得甚是瀟洒英俊,只是眼蒙紗布,竟似雙目皆眇。景蘭舟見狀心中一動:「這人定是前日被端木夫人刺瞎兩眼的鮑舵主。」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