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景田
樹枝是從後往前插入然後貫穿脖頸的,又恰好洞穿了咽喉。
柳飛花還沒有徹底死去。
他似乎拚命地想要說話。
想要對慕九說些什麽。
但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
因為插在咽喉中的樹枝阻止了他發出聲。
他的雙手兀自憑空揮舞亂抓,似乎是想要抓住什麽不存在的東西。
或許是他的生命?
亮光隻有一瞬。
在這一瞬間裏,慕九看到。
柳飛花的一張“姣好”的麵容已經扭曲,臉上有種說不出的猙獰。
細長的眼睛瞪得眼珠子快要凸出來。
眼裏寫滿恐懼,懷疑,與不甘。
這個神情,慕九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記憶猶新。
一張熟悉的蒼老的麵龐,迅速在他識海當中閃回。
柳焚。
今早在百草堂,發現柳焚的屍身的時候。
他的臉上,就是與此幾乎一模一樣的一種神情。
似乎是在死前看到了或者想到了什麽令他們至死也絕不能相信的人或事。
閃電的光亮消逝的最後一刹那。
慕九凝聚目力,視線以最快的速度在四周圍的環境當中搜尋了一周。
卻一無所獲。
沒有看到任何有可能隱匿潛藏在一旁,出手殺掉柳飛花的嫌疑人影。
幾個念頭同時在他腦海當中浮過。
這人出手時,當然是利用了天地間的暴雨聲作為掩護。
但即便如此,這根樹枝先向這個方向飛來,再命中柳飛花,最後直到射穿了他的整個過程當中。
自己竟連任何一星半點的察覺都沒有。
並且。
這樣一根細小的樹枝,穿過暴風驟雨的封鎖,竟然還能夠穩穩地從後脖頸穿過,精準地洞穿柳飛花的咽喉,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發射樹枝這人修為的可怕。
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轟隆隆隆!”
電光熄滅,驚雷暴起。
雷聲響起的時候。
柳飛花的屍身便已經倒了下去。
“是誰,究竟是誰殺了他?”
“是因為眼看他就要將秘密告訴我了,這才將他殺死滅口嗎?”
一來黑暗中什麽也看不到。
二來目測出手這人修為隻在自己之上。
三來自己身負重傷,貿然行動等同於送死。
所以慕九自然而然便放棄了繼續追拿凶手的想法。
此刻,先行自保方為上策。
第八道電閃雷鳴過後。
暴雨奇跡般驟然停了。
零星的雨點滴滴答了片刻。
天空的烏雲緩緩散開。
薄雲夜空當中,弦月開始嶄露頭角。
青竹院內終於有光亮了。
柳飛花倒下的位置,是在一片竹林前麵。
竹林的後方就是青竹院的盡頭。
雨後柔和的清風,吹拂竹林發出“沙沙”的清唱。
幽然的美景與林前的屍身形成詭異的反差。
“看樣子,這截殺人的樹枝是從這竹林當中發出。那也就是說,殺人之人,剛才應該就身處在這竹林當中。”
“但按理說這應該是一條死路,他究竟又是如何脫身的?”
慕九俯下身去。
仔細端詳柳飛花那猙獰詭怖的顏麵。
眯起眼睛低聲喃喃自語,“你臨死前,究竟想對我說些什麽?你和柳焚,是不是都有話想要對我說?”
也不知該怎樣處理這件事情,總不可能將柳飛花的屍體就扔在這裏不管或是幹脆銷毀掉。
那樣一來不是自己處理問題的方式。
二來反倒會顯得自己心虛。
所以慕九思忱了一下,還是決定去向大師兄賀宸稟告此事。
賀宸的朱漆二層小樓,就在前麵不遠之處。
慕九記得剛才來的時候,小樓裏似乎還是一團漆黑。
但現在已明亮了起來,不知是在什麽時候點燃的燈火。
正打算前往。
驀然間。
“等一等,站住!”
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雄渾的男性嗓音。
霍然轉身,慕九就看到。
不遠處,一個身材高大魁偉的青年男人,頭戴鬥笠,身穿蓑衣,手持一隻細長木棒前麵挑著白布罩子的燈籠,正大步流星般向自己這邊踏步而來。
他的步子邁得極大,眼看著相隔還有十幾丈之距,竟幾步就被他踏了過來。
燈籠一搖一閃,宛若星辰。
鬥笠的邊沿與蓑衣的下擺處,仍在向下淌著水。
“是三師兄,怎麽到這兒來了。”
慕九向來人打招呼。
“哦,原來是九師弟你在這兒啊,我道是誰。”
三師兄景田人生得高頭大馬,身高恐有九尺往上,說話聲音也洪亮得一匹。
人未到聲先到,“剛剛我在房間裏,聽到四師弟的住處傳來異響,便冒雨出門查看,結果就發現他房門大開著,屋裏也沒人。更奇怪的是,他的天花板上,竟然開出了一個大洞。
我心想肯定出什麽事了,然後就聽到從這個方向傳來了話語聲,似是有人暴雨天還在室外,就趕過來查看……咦,你怎麽渾身上下都是血?你身後躺著的是……”
景田的眼神一向都不太好。
又或許是因為柳飛花又身著黑色夜行衣。
再加上夜裏本身光線昏暗。
直到此刻走至近前,他才終於看到。
慕九的衣衫已快要被鮮血浸透。
而柳飛花赫然正躺倒在慕九的身後。
而且。
已經是一個咽喉上插著樹枝的死人!
景田當即伸出沒有提燈籠的那隻手指向柳飛花的屍身,厲聲喝問道:
“慕九!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四師弟他怎麽死了?”
眼眶深邃的眼睛像兩片黑影,又打量了慕九全身上下的血漬半天,麵上露出狐疑已極的神情,“看這樣子……莫非是你下的毒手?”
不等慕九開口,又自顧自繼續道:
“早先我便聽說,今日上午在百草堂外,幾位師兄弟曾因瑣事與你鬧得不太愉快,甚至還大打出手,後來才被聞訊趕去的大師兄喝止。沒想到,你竟心胸狹小睚眥必報至此,為尋仇夤夜趁雨將四師弟殺害!”
“……”慕九。
“慕九,你如此行徑,簡直畜生不如!”
“三師兄先別急著開罵。”
身上後來的五處傷口還在淌血不止,先前的三處被封住的穴道的部位也有逐漸快要解封的趨勢。
慕九隻得緊咬牙關,強行忍受著痛楚,解釋道:
“事情並非如同三師兄想象的那樣。”
“那是什麽樣?快說!”
“柳飛花並非我所殺。還有,他是內奸。”
“你說什麽?”
“沒錯,方才我本已拿住了他,正要迫使他說出陰謀與背後主使,誰料想,竟在這時,他卻慘遭滅口。”
“哦?”
聽到這裏。
景田先是沉默著思忱了片刻。
幽深的眼眶裏麵看不到眼睛,仿若被兩片陰影覆蓋。
然後,驀地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語聲道:
“你,慕九,難道當我是白癡來戲弄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