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病入膏肓
民國二十二年,本安穩的香港開始真正陷入危機。
羅傑安白登一心掛念著戰事,卻為了我不得不留下來。
我說:“先生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停止戰爭,羅傑先生是先生至交,不必為了我這樣的。”
我真的是孤孑一人了。
在香港,就連沈廷眾的母親也不知所終,若是羅傑安白登也去了,那麽,我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
沈廷眾的屍骸像是石沉大海,小小一個港灣,費了多少人力,竟然還是找不到。
羅傑安白登思忖許久,最終還是和我說道:“不管怎麽樣,把沈太太的病給治好了,然後送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就是我能為沈先生所做的最大努力了。”
他強得和沈廷眾一模一樣。
所幸羅傑安白登是醫生,在這個資源稀缺的時候,我們的安全尚有保障。
不同外麵每日的硝煙,羅傑先生給我的治療太過精細,甚至不惜想方設法讓人從英國帶來了儀器,隻為治好我的病。
雖則,我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是得了什麽病。
但是他總也不能費了那麽多的心思,就是為了我一個無病之人。
我一定是病入膏肓了,竟然連這樣的想法都有。
如是過了一年。
……
一年後。
“何小姐,你多保重。”羅傑安白登與我擁抱過後,說了一句中國人常說的贈別話語。
我似乎睡了很久,久到什麽也記不得了。
我的醫生——羅傑安白登先生與我說,我是他從戰亂中救回來的,我命大,睡了一年就也醒來。
如今的華夏大地,很多的人都是長眠不醒的。
我得慶幸遇得到他。
可我必須要離開香港了。
一年前,香港受東瀛人的騷擾,開始打仗,其他地方也是陸陸續續地開戰,若非是我,羅傑先生早已經去往前線,做一名戰地醫生了。
我問他:“怎麽不帶我?我可以給你打下手啊。”
他說:“你長得太好看了,你一去,將士們就無心打仗了。”
雖然是玩笑話,可我確實是被他說服,打消了去幫忙的念頭,並且,他給了我一張去往歐洲的船票。
“滿世界都在打仗,可是我已經給你聯係好了,我的家鄉,雖然不是最好的地方,但至少可以保障你的安全,那裏有人會安頓好你的。”
我說:“你對我這麽好,貪圖什麽啊,我什麽也沒有。”
“就是貪圖你什麽也沒有。”
“那我還能再和你聯係嗎?”
“時局動蕩,沒有一定的地方聯係,你保護好自己,有時間我會寫信給你的。”
經過漫長的旅途,終於抵達了羅傑安白登先生的家鄉。
誠如他所言,這裏風景如畫,每個人都很和善親切,我迅速融入她們的生活,像一個接受能力極強的新生兒。
我什麽也不記得了,自然,接受得也就快。
我本以為會很快再見羅傑安白登先生,可是我在歐洲的生活竟然持續了七年。
收音機裏麵有時會傳來一些戰場上的消息,無非誰誰登陸哪裏,又引起一場爭端。
最令人發指的,便是那些用藥物來折磨人,將一座村落變成一堆堆寂靜的荒塚,還有慘無人道的虐殺,足矣千夫所指。
時隔七年,我再一次踏上華夏大地。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緣分——我對這片土地什麽記憶也沒有,卻無端升起一種名為鄉愁的感覺。
這也許,是每一位華夏兒女的莫名情愫。
我俯在船舷上,看著廣闊的大海,深吸了口氣。
船票的目的地,是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