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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生命比愛情更長久(2)

  他沉吟了一會兒,出神地說:「那天吃的時候,總覺得坐在這裡的應該是兩個人。有天得閑,一個人繞著維多利亞港走了圈,又覺得,我應該帶你來看看。」


  舒旻咬住勺子,沒有答話,眼底一片晶亮。


  林越諍向董事會告了整整兩天假,陪舒旻上上下下將香港玩了一遍,他給舒旻開了一張信用卡,由著她刷,但舒旻從骨子裡不願意揮霍他的錢。


  兩人逛到午後,她見兩手空空實在沒辦法向林越諍交代,便進了一家珠寶店,買了幾樣首飾。她是他的女人,花錢為他撐門面,於兩個人都是有所得的。等林越諍從洗手間出來,見她耳朵上有兩粒藍寶在閃光,臉上果然流露出了些愉悅、滿意的神情。


  入夜,舒旻提議想去廟街逛夜市,林越諍不忍拂她心意,開到油麻地,遠遠地泊了車,牽著她一路步行到人潮里。


  嘈雜的自由市場,一個挨一個的地攤,擺著品類繁多的化妝品、千奇百怪的古玩玉器、五花八門的八卦雜誌、花花綠綠的零食點心,以及千篇一律的紀念品,小販用荒腔走板的普通話向他們拉著生意。再往前行則更加熙攘,燈火通明的長街上,密不透風地擺著小吃排擋,賣著炸大腸、碗仔翅、魚蛋,墨魚丸……他們牽著手,順著人潮擠到榕樹頭,方才喘了口氣。前方又有唱戲的、算命的、賣葯的,舒旻同身邊的男人擠在密密匝匝的人群里,聽著抑揚頓挫,市井氣到骨子裡的粵語,一時心生錯覺,覺得自己和他站在舊小說的本子里、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電影里。


  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地方,她不再是她,他也不再是他,都只是無名的人,都只是這人生逆旅的過客,她攜著他微微汗濕的手,熱切地望著他,暗想,如果沒有外界的那些羈絆,這一刻的他們,是能天荒地老的。


  凌晨兩點,他們兩人相擁坐在太平山頂,身畔夜色迷離,身下燈光如海,一片宏大的現代文明。兩人靜默地坐了良久,舒旻忽然指著腳下的城市說:「這些樓,都是你們這樣的人建起來的,你們把這些城市一棟樓一棟樓地割據了,我們這些人就被你們囚禁在一個小小的格子里。」


  林越諍輕笑出聲,揉了揉她的頭髮,沒有說話。


  「林越諍,你到底有多少錢?」舒旻在他懷裡轉過臉,用食指蹭了蹭他的下巴。


  林越諍認真地想了想:「你是想問鴻宇有多少錢,還是問我有多少錢?」


  「有區別嗎?」舒旻好奇地問。


  「因為像我這樣的人,是論企業價值而不是論個人資產,這麼說吧,你與其來問我有多少錢,不如問我值多少錢。」


  「頭都要繞暈了。」舒旻有些不滿地說,「簡單地說,如果你現在不是鴻宇總裁了,你的錢夠不夠和一個人過平靜的生活?」


  「怎麼問這個問題?」


  「我只是看很多地產商,今天還很風光,明天就跳樓了,心想,是不是你們這樣的人,沒了那個公司,就一無所有了。」


  林越諍笑了笑:「確切地說,不是一無所有,而是會欠很多。欠銀行,欠債權人。像鴻宇這樣的大集團,賺起錢來以百億千億計,看著很不可撼動,但可能一個決策失誤,就會全盤輸掉,倒起來比路邊的茶餐廳還快。」


  舒旻聽了,不免心有戚戚焉,她撫摸著他的臉:「只能一路贏到底嗎?不能全身而退嗎?」


  問到這裡,她坐起身子,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阿諍,我們一起走吧,放下這些壓力紛擾,去過平靜悠閑的生活好不好?我一定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


  儘管舒旻完全不了解這個雲隱霧罩的男人,到底是在一個怎樣的處境里,但是她知道他過得並不好,他總是在隱忍,隱忍著自己的愛憎,隱忍著他的真實自我。舒旻已經不再怨他的態度曖昧,她只怨自己沒辦法幫他解脫。


  林越諍望著她的眼睛,面上的表情像是有一瞬間的動容,然而那動容,只一瞬就滲到他皮膚下面去了,他鬆開她,緩緩起身,走到前方,憑欄站著。


  山上一片沉寂,遠遠地鼓噪著這座城市的喧囂,車聲、海港里的汽笛聲遙遙傳來,或多或少的提醒著山頂上的人,不要迷失。舒旻望著他不為所動的背影,一下子又覺得離得他很遠很遠。


  他的聲音輕輕淡淡,聽不出喜怒哀樂:「舒旻,你經歷過那種一無所有的生活嗎?」


  舒旻想了想說:「經歷過,而且經常是在一無所有的狀態。」


  「就像我前段時間看到你的時候,那麼才華橫溢,卻偏偏一無所有。」


  舒旻默然點頭。


  「但是你很勇敢,你好像隨時都能推倒一切,重回那可怕的一無所有里——這是你最與眾不同的地方,超越了這世界上很多人。你有一顆很自由乾淨的心。」


  頓了頓,他又說,「有的人經歷過一無所有會變得很勇敢,因為最多還是一無所有。但是有的人會變得很怯懦,因為他真的很怕那樣的感覺……我是後面那種人。」


  沒說透的那層意思,已經顯而易見——他不能為了她一無所有。他總有一天,可能會在她和現有的一切里選擇後者。


  那一瞬間,舒旻覺得像有什麼自高空落下,重重地砸在她心上,那種感覺是絕望嗎?她說不上來,她只知道,自己卻因他這樣殘忍的表白而心疼,心疼他過去不為人知的遭際,心疼他現在的無路可退。


  過了很久,他回過頭,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牽著她一級級往山下更加料峭的寒夜裡走去:「你還年輕,有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一個人的生命一定比她的愛情更長久,無論你多愛一個人,都不要為了他失去自我,而是要從他身上獲得你想要的一切。如果有天,你的世界里沒有愛情存在了,你還能藉助他給的一切技能,好好活下去。」


  他沒有回頭,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哭了,只是這一次,他不能替她擦去眼淚。他要她清醒一點,也是要自己清醒一點。也許未來有一天,她會感激他這一刻的殘忍。


  次日,舒旻隻身回了北京。元旦一過,學院就連著考了半個月的期末考試。接著便是寒假,放假后,舒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各種上各種通告、演出得來的錢,在涿城為媽媽買了一套一套三室兩廳的二手電筒梯房,並雇了個保姆照料她飲食起居。


  起初,舒媽擰巴著不肯搬,但是一個既老且病的人,再強也強不過現狀,無力改變什麼,最後也只能由著女兒的意思搬了。


  正式搬進新家后,保姆祖紅特意為新東家炒了幾道拿手的小菜,三個人圍著黃澄澄的燈光吃飯,頗有些其樂融融。


  吃到一半時,舒媽費了好大勁才抖著手把一筷子酸辣土豆絲放進舒旻碗里。這道菜一直是舒旻的最愛,因為既好吃又便宜。她朝媽媽一笑,夾起來往嘴邊放,不知怎麼的,她聞著那股醋味兒就覺得心裡犯噁心,連帶著那道菜也噁心起來了。


  「怎麼了?」舒媽問。


  舒旻見怎麼也吃不下去,放下筷子說:「有點不合胃口。」


  舒媽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舒旻捕捉到那個眼神,聯想到最近對酸味很敏感,心裡也起了個咯噔。她忽然記起,在香港時,她和林越諍有次避孕措施沒做好,次日她去買了事後葯,拿著小小的一粒葯和水吞了。然而事後,她想起吃藥時,舌尖沒感覺到葯的存在。那幾天有林越諍在身邊,她滿心都是幸福安逸,對此也沒有在意,如今一想,她不禁有些心驚——會不會喝水時把葯碰掉了?


  她定了定神,這個月的生理期是準確到了的,只不過量很少,短短半天就過去。而且她也根本沒有早孕那種噁心想吐的感覺,只是單對酸味敏感些罷了。


  這麼一想,心頭那點疑雲便一掃而空,她笑著給媽媽勸了菜,解釋道:「這菜吃多了,真不太想吃了。」


  吃過飯,她們三個窩在沙發里看電視,她緊貼著媽媽坐著,一邊給她剝蜜橘,一邊說些體己話,祖紅的保姆則盤腿坐在一邊不停地按遙控器。晚飯時分,正是各大電視台播娛樂新聞的時候,祖紅把台停在一個娛樂頻道,撐著下巴專註地聽起娛樂新聞來。女主播唧唧喳喳地說著,電視里聲音嘈雜。


  舒旻母女正說得入港,舒母的表情忽然一怔,移開眼睛往電視上看去,她倒是先舒旻一步抓住了那個名字。


  舒旻順著她的眼神看去,這才發現正在播陸城南北京演唱會的盛況,藍色的燈光里,飄著人造的雪花,穿著雪白羽衣的男人,坐在台階上,面無表情地唱著曲調怪異的輕搖滾,底下的人瘋狂地叫著。


  她耳邊響起多年前,那個少年的聲音,「總有一天,他們會認真聽我唱的」。


  她怔怔望著屏幕里亦真亦幻的人,他一點都沒變,無論是酒吧的方寸之地上唱,還是在工體的舞台上唱,他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著一件很純粹的事,他並不因站在台上,受萬眾景仰而更熱切些。演唱會的末尾,他說了聲謝謝後退場,場下的歌迷哭喊著他的名字,走到幕布邊的他,頓住腳步,驀然回首,一個特寫掃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隱隱有淚光閃現,漫無邊際的孤寂、憂鬱一點點瀰漫開去,好似,有煙花在那裡綻放,在凋零。


  「城南這個孩子……」舒媽一聲喟嘆,卻也說不出來誰對誰錯,自語似的說,「你們之前,是那麼好的。」


  農曆新年前半個月,林越諍順利完成了第一輪融資,他在酒店訂了一桌晚宴慶功,對連日來陪著他四處征戰的幾位戰友表達謝意。


  席上,EVA表現得很激動,不停地拿著酒敬在座列位高層。今夜的EVA和平日里精幹的形象大相徑庭,她穿著一件大紅低胸洋裝,蓬鬆的長發放在瑩白如玉的肩頭,女人味十足。男人們喝了酒,眼睛就忍不住往她衣領風光里睃。


  見她喝得雙眼微餳,面頰泛紅,林越諍冷眼旁觀了會兒,端著酒杯起身走到她面前:「我代表公司上下敬你一杯。」


  EVA虛晃著起身,伸手去抓桌子上的洋酒,林越諍卻先她一步,將高腳杯盛著的果汁遞給她:「喝這個就可以。」


  微靠近她,他淡淡道:「少喝點。」


  EVA看著他吃吃笑了幾下,重重放下那杯果汁,端起先前的酒大聲說:「林總敬酒,哪能用果汁對付?我幹了,您隨意。」


  說著,她雙手舉杯,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座上一片叫好聲。那杯酒的容量不小,等到EVA悉數咽下,眼淚都泛了出來。她恍恍惚惚地坐下,轉過桌子上的人頭馬,作勢還要往杯子里倒。林越諍伸手擋住她拿酒瓶的手,拽著她的手臂,將她拉起身:「她不能再喝了。各位慢用,我先把她送回樓上。」


  座上的人接著酒勁又是起鬨,笑得放浪形骸,紛紛嚷著領導也慢用。


  林越諍拖著踉踉蹌蹌的EVA,一言不發地穿過長長的走廊,徑直進了電梯。EVA一路上放聲大笑,引得過往人們頻頻側目。


  好容易將她拖到房間門口,林越諍蹙眉道:「意涵,門卡在哪裡?」


  EVA紅著臉,倚在他身上,伸出一根指頭在他眼前晃著:「咦,怎麼是兩個人?」


  林越諍避開身子,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接過她的手包,從裡面拿出房卡開門。結果門一開,倚在房門上的EVA便重重滑到了地上。


  她借著醉意耍賴撒嬌,任憑林越諍怎麼攙她、拉她,她就是不肯起身,撕扯間,她肩頭的衣領柔滑無聲地落下,露出大半個豐腴的右胸。


  林越諍有些無措地站著,一時也不知道拿她怎麼辦。


  電梯時停時走,不斷有三五過客路過他二人,朝他二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林越諍搖了搖頭,一躬身將她從地上撈起來,打橫抱起,踢上房門,快步走到大床邊,彎腰將她放下。就在他準備起身的時候,看似已經醉透了的EVA忽然伸出兩條白生生的手臂,將他的脖子重重勾住。


  林越諍一愕,詫異地看向她。此刻的她,哪裡還有先前爛醉的意態,分明留著七分的清醒,一雙大眼直勾勾地看著他,眸底有什麼在燃燒。


  他回過神來,掙著往後退,她卻加倍用力地禁錮著他的脖子,她猛地起身仰面,箍著他的臉,吻上他的嘴唇。林越諍深蹙著眉,側過臉去,想去推她,然而她扭動著身體,已將大半個胸從裙子里掙了出來。


  「意涵!你瘋了!」林越諍厲聲低斥。


  EVA雙腿盤上他的腰,將他往床上拉,喘息著說:「我是瘋了,一早就瘋了。你心裡最清楚!」


  她一邊朝他身上摸索一邊熱切地說:「我從十九歲那年在亨利八世像前第一眼看到你時,就瘋了,這六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喜歡著你,無時無刻不在受著煎熬,你讓我往東,我絕不會往西,你要的,我拼盡全力都給你。你為什麼就不肯正眼看一看我?」


  見林越諍僵立在床邊,依舊不為所動,她又悲又慟又怒又怨,停下手上的動作,放棄了無謂的糾纏,掉著眼淚說:「整個聖三一學院,誰不說我們兩個是中國留學生里最優秀的?誰不知道我們兩個是最配的?可是青瑜,她算什麼?」


  她哀哀地抓住林越諍的臂膀:「她不過仗著家裡有背景,就跑來英國纏著你,連考了三次才勉強考進劍橋,除了那點背景,她還有什麼?她憑什麼站在你身邊?」


  她且抽噎且冷笑:「她只關注你吃什麼、穿什麼,但是我關注的是你的頭腦、你的思想、你的靈魂!這六年來,真正不離不棄陪在你身邊的人,不是她是我!」


  林越諍合上眼睛,緊抿著著唇,不發一言地任她發泄。


  「這便也罷了,因為我們兩個誰都沒有真正得到你,就算有天你娶了她,沒到最後,誰都不算贏。」EVA抹去臉上的淚痕,「可是你居然要了那個女人!」


  EVA越想越覺得不平,起身揪著林越諍的雙臂:「你寂寞到要那樣一個從大街上撿回來的女人,也不肯要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說著,她又去捧他的臉,胡亂地吻他,一邊吻一邊急切地往下褪著自己的裙子,「你好好看看我?哪裡比她差?為什麼你要她也不要我?」


  林越諍忍無可忍地推開她:「夠了!」


  EVA軟癱在床上,怔怔看著他,這大抵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用這麼重、這麼冷漠的語氣同她說話,她覺得有什麼刺進她心裡,還重重地絞著:「Terrance,你……」


  林越諍按壓住心裡紛亂的情緒,緩步走到她面前,動作利落地提起她裙子兩邊的肩帶,重重扯上:「你今天真的喝多了。」


  極平淡的一句話,卻透著一絲凜冽的威懾力,迫得她再不敢胡來。


  林越諍返身朝門口走去,手剛碰到門把手,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嘶啞森冷的女聲:「你愛她?」


  林越諍一驚,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居然真愛她?那樣一個我都看不上眼的女人?」她的聲音忽然拔高,尖厲地劃在他耳膜上。


  身後爆出一陣大笑,EVA從床上跳起來,指著他的背影嘲弄:「林越諍,你居然還敢愛上什麼人?瘋了,你才瘋了!」


  她匪夷所思地來回走著,最後無力地跌坐在床上,良久,她才嘶聲說:「你不能這樣……你會毀了你自己的。你別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衛庄給的,你在監獄的父母全仰仗衛庄照拂才能平平安安過到今天。而衛庄給你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青瑜的基礎上的。青瑜對你是什麼心思,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還不清醒?是想毀掉這麼多年的委曲求全嗎?」


  林越諍平日里的冷傲矜持彷彿被一盆兜頭而下的冷水衝掉了痕迹,他直直站在那裡,卻是一身頹敗。


  EVA走到他面前,輕輕說,像是規勸:「林總,我勸你懸崖勒馬,放下她。」


  「如果,」林越諍抿了抿唇,艱難地說,「我說我放不下呢?」


  「我當你說的是醉話。」EVA收起眼裡的淚,攏了攏胸前凌亂髮絲,冷酷而堅決地說,「儘快理清你們的關係,否則,我不保證青瑜會一直蒙在鼓裡。」


  在林越諍拉開門離去的那一瞬,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呢喃:「我這是為你好。誰都不能傷害你,包括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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