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九章 晚霞台上
距離西海海岸最近的一座城,名為望海城,倒也簡單直接。
隻是這座城,雖是距離西海海岸最近的一座城,卻沒有隔著它不足三十裏的那座晚霞台出名。
那座晚霞台距離西海海岸不遠,地勢極高,站在晚霞台上,不僅能夠看到西海海景,除去海景之外,還有海麵的晚霞。
景色極美。
因此曆來來西海的遊客,必定要在此地逗留一番。
今日黃昏未到,色不明,一片晦暗不,邊還有烏雲匯集,寒風襲人,看起來便是一副最不好的氣。
誰都知道,在這氣下,別是看晚霞,就算是海景也沒什麽好看的,因此也就沒有人願意繞路去那晚霞台上,做一做登高望遠的破事情。
晚霞台並無一般人。
但在晦暗氣裏,有一襲白衣,飄然而至,那人白衣白發,身材修長,麵容更是無可挑剔,恐怕要是被世間女子看了,都無法忘記。
來人緩步來到晚霞台上,透過一片早已經被修建很多的林子看去,西海海麵,自然是如同傳聞一般,此刻海麵上的雲層烏黑,看著讓人覺得很是壓抑。
白發男子隻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不等他有什麽舉動,身後不遠處便響起一道聲響。
“能夠看到白宗主離開那片冰山雪海,實在是難得。”
隨著聲音響起,一個頭發花白,胡子更是花白的老人,就出現在白玉塵身後。
白玉塵沒有轉頭,隻是淡然道:“姚劍仙倒是難得獨來獨往。”
來人便是劍府的那位府主,劍仙姚錯。
這位在之前被成下前三的人物,這些年其實獨來獨往的次數已然不少,但都是仗劍殺人,像是今日這般,隻是為了看熱鬧的次數,還是頭一次。
姚錯微笑道:“之前弟子們離山的時候,正好趕著有些事情,不過這次事情出人意料的順利,比他們早到,也是在我意料之外。”
“隻是沒想過,白宗主竟然也願意來湊這份熱鬧。”
比起姚錯,實際上白玉塵在世間行走的次數更為罕見,除去上一次帝陵的事情,還有多少修行者看見過這位北海的風雪之主離開那座萬丈雪城?
白玉塵沒話,隻是想著若是真要熱鬧,自己那個徒弟,不知道多願意去湊,況且她平生最佩服的就是那個女子劍仙,要來湊這份熱鬧,她肯定更為願意,隻是此刻她並不在北陵而已。
白玉塵倒也不擔心她的安危,他自有秘法探查。
至於此次從北海來到西海,白玉塵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他轉身看了一眼姚錯,平靜問道:“過往那些年,世間一直都你和藍臨是林深之後的最強兩人,為何此刻冒出了另外一人,難道之前那些年,你們都從未發覺?”
這或許不是白玉塵一個人想要知道的東西,還是整個世間,大部人劍修乃至於修行者們都想著知道的事情。
姚錯淡然道:“白宗主這話,老夫還真不好回答,世上有那麽多修行者,不定真有幾位藏在深山老林之中,不曾露麵,當然,一旦露麵,便是要有大動作,這位道友顯然也是如此,他既然有如此想法,之前世人又怎麽能夠知曉?”
若是別人來問,姚錯估計即便是有答案也不願意回答,可這人是白玉塵,於是他開口之後,還算是中肯。
白玉塵嗯了一聲,然後道:“那依著姚劍仙來看,這場比劍,林深的勝算大還是那人的勝算大?”
既然比劍,便有高低之分,這場比劍注定不會無疾而終。
姚錯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實誠的道:“不知道。”
他雖然是北陵最大劍宗的府主,但真不好判斷,“從劍星來看,那位和林深已經沒有差別。”
這便明,那位極有可能和林深這場比劍,是勝負各自一半。
白玉塵微笑道:“劍林如今這局勢,很不錯,當下和未來都有了,不像是這用刀的,連找出幾個人都難。”
姚錯張了張口,想要兩句話,發現自己實在是不出那種言語,也就作罷,可他沒有話,很快晚霞台上就有另外的聲音響起。
“這練刀的就你一個就可以了。”
隨著話音落下,一襲藍色長衫的孟秋池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而來,依舊是帶著一股海的鹹味。
四海之主,動輒便來了兩個。
姚錯拱手見禮,孟秋池也隨即回禮,並不曾有什麽居高臨下的作派,到底,四海之主雖然地位尊崇,從境界來看,也是世間一流,但並非無敵,麵對姚錯這樣的人物,白玉塵可以無動於衷,但年齡更的孟秋池,卻是做不到。
孟秋池看著白玉塵道:“那玩意看完了,要不借我看幾?”
白玉塵沒有話,便是回絕。
孟秋池也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而是扭頭對著姚錯微笑道:“姚劍仙,看比劍,我們都是外行,到底,其中的精妙之處,還得是您這樣的老前輩才知曉,到時候觀劍,別忘了給在下解釋一二。”
姚錯一怔,隨即苦笑道:“孟樓主這是折煞老夫了,到了孟樓主這個境界,有什麽看不明白?”
孟秋池微笑道:“還真是有好些東西是看不懂的,人非完人啊。”
姚錯雖知道孟秋池言語中意有所指,但也並未追問,反倒是站在此處,看向海麵,顯得有些平靜。
今日在這裏碰到孟秋池,是意外,但也不一定都是意外,起碼在此刻他便明白了,從今日開始,他要遇到的修行界大人物,隻會多,絕對不會少,甚至於自己最不想見的那個人,或許都很快要見麵。
想起那個人,姚錯便有些頭疼。
早些年,他和那人並稱南北兩劍,是女子劍仙之後的最強兩位劍修,可現如今,甭管之後那場大戰誰勝誰負,但有一點可以明確的,那就是之後再提起他姚錯也好,還是藍臨也好。
一定會,這是下前四的兩位劍道大宗師。
起前三的時候還好,這一旦到了前四,那麽誰是三誰是四,就得好好掰扯掰扯了。
姚錯他一輩子,都在為世間鏟除邪道高手,可以沒有什麽在乎的,但是就在這一點上,他要是不依不饒,都是可以相信的。
三位金闕境的修行強者站在晚霞台上,都沒有急著離去,因為三人都有感覺,這裏肯定還會再來人,而且來人身份,絕不簡單。
所以願意等著。
果不其然,在不久之後,邊便有一座蓮架出現,那座蓮架從半空中落下,裏麵有一個看著很是慈祥的老和尚,白眉飄飄,隻是有些瘦,血肉看著並不充盈,帶著些暮氣。
姚錯感慨道:“了緣大師,闊別塵世五十年了,今日也來了。”
原來這個老和尚,並非是一般人物,而是忘塵寺的了緣老僧,起了緣,現如今的大部分修行者,大概都沒有印象,畢竟上一次這位老僧行走世間還是五十年前,那個時候,世間瘟疫肆掠,邪道高手猖獗,了緣大師從忘塵寺而出,在世間行走三年,殺人無數,染紅了僧袍,和一眾正道高手聯手鎮壓了那次的亂世,之後他自感殺人太多,便不願意再在世間露麵,這一來便是五十年了。
而在五十年前,他便已經是那一代的忘塵寺住持的師叔,如今隻怕在佛宗裏,除去霧野老僧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人能夠比他的年齡更長,輩分更高。
了緣雙手合十,看著眼前的姚錯,微笑道:“貧僧最後一次行走世間,隻去兩處,在西海看一場比劍,算是貧僧的私願,之後便要去往南海,和霧野師兄辯論一場,到時候無論勝負,貧僧都要去見佛陀了。”
姚錯和忘塵寺的關係不算好,但是對這位五十年前做過不少功德的高僧還算是敬重,因此便多了幾句,他不知道為何了緣老僧要看一場比劍,但是卻知道他南下的原因。
霧野寺之前宣告要從海上來到陸地,這被很多人視作霧野寺對忘塵寺的施壓,畢竟有著一位四海之主的霧野寺,一旦是來到了陸地,便會對佛宗之首的忘塵寺造成威脅,想來了緣要去南海,也是為了這件事。
至於為何是了緣。
道理很簡單。
因為如今佛宗,他是最接近霧野老僧的那個僧人,不管是佛法還是境界,他即便是要差一些,也差不了太多。
所以他是最合適人選。
姚錯道:“但願前輩能夠得償所願。”
了緣從蓮座裏站起來,便讓人更直觀的看到他枯瘦的身體,老僧微笑道:“不過是盡人力,聽命罷了,實則貧僧對此事並無把握,霧野師兄佛法高深,不是我等凡能夠比擬的。”
姚錯搖頭道:“想來霧野僧也是個講道理的。”
了緣沒有再話,隻是轉過頭去看向白玉塵和孟秋池,這才感慨道:“貧僧這五十年未曾出寺,好些事情是真不知道了,但兩位還是風采依舊。”
孟秋池微笑不語,白玉塵則是根本就沒有什麽想的。
但好不,此刻晚霞台上已經聚集了整整四位金闕境,已經算是不少了。
以至於姚錯也在想,之後若是還要來一個,會是誰?
不用多想,很快便有人來了。
一個腰間懸著酒壺和長劍的讀書人從而降,看著很是瀟灑。
姚錯微笑道:“顧太宰,真是久違了。”
大祁王朝的太宰顧白,飄然而至,自在不已。
孟秋池神情微動,看了一眼這位大祁王朝的太宰大人,沒有話,但氣氛已然是變得微妙起來。
三公這個位子,孟秋池和顧白,兩個人都很有關係。
可惜兩人的第一次相見,居然是今日。
顧白對著姚錯點頭,淡然道:“姚劍仙難得清閑。”
姚錯因為身在劍府府主的位子上,很多時候不是他不想去交朋友,隻是受限於種種,都很困難。
尤其是世間劍修,和他姚錯是朋友的,除去劍府內的,真是屈指可數,可眼前的顧白,便算一個。
以前兩個人甚至還一起喝過酒。
對於這位既是讀書人又是劍修的後輩,姚錯還是有不少欣賞之意的。
兩人自然而然的便站在了一起,看著海麵,顧白道:“好像算起來,也有數年沒有和姚劍仙一起喝酒了。”
姚錯哈哈大笑,“老夫知道,這幾年你來劍府找過老夫幾次,隻是老夫一直在外,未曾遇到罷了,不過這會兒還真要給你賠罪,讓你這麽一個下讀書人的領袖幾次都撲了個空,要是讓那些讀書人知道了,不知道要在背地裏罵老夫多少年。”
顧白也是道:“這倒是不必,畢竟在好些讀書人眼裏,我也不過是沽名釣譽。”
兩人相視一笑,算是將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姚錯忽然問道:“大祁現在恐怕是離不得太宰大人,你還真敢來此處?”
顧白一怔,隨即有些疲倦的道:“頭上有太傅太保兩位,我不過就是該出劍的時候出劍,此刻用不著我,難得出來透透氣。”
姚錯微笑道:“鹹商城還好嗎?”
實際上早在帝陵的事情結束不久,整個修行界便知道了些事情,是關於南陵,關於那位大祁皇帝的。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那個秘密早已算不上秘密,很多修行者雖然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但也是無比的唏噓,畢竟有些人,沒了,就真沒了,那是整個修行界的損失。
顧白道:“鹹商城還沒亂,不過是暗流湧動,分外壓抑。”
如果發問的是大應的那位太後,或者是某個依附大應王朝的修行者,顧白都不一定會告訴他,但這個人卻是姚錯,是超然於世外的劍府府主,所以顧白沒有什麽需要遮掩的。
姚錯感歎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麽後麵的事情,也就都攔不住了,之後但願少死些人吧。”
顧白搖搖頭道:“我又不同的看法,這些年的大應看起來是風調雨順,但實際上在那位大應太後的鐵血手腕下,也有好些問題,再加上那些粟姓子弟,若是還有些聰明人出來做些什麽,就算還有大戰,恐怕還要往後推好些年。”
當初大祁皇帝在最後的時光,已經預料到之後世間要發生的事情,但這是基於他對於自己那些兒子的能力來做的判斷,但真要是有些聰明人做了些別的事情,那麽或許結果有所不同。
但即便是此刻大祁皇帝複生,他也不會認為自己的那些個兒子會有一個有這個魄力。
但最後那個兒子例外。
顧白道:“生靈塗炭,自然是我們最不想看到的,這太平盛世啊,才是最好的光景。”
雖然崇文樓和大祁王朝,隨時都可以脫離開來,但作為讀書人,胸懷下,幾乎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姚錯擺擺手,“如今不去想那麽些事情,好好的將這場比劍看了就是,對了,之前我聽聞你是這幾年裏,唯一一個找她比劍還全身而退的劍修,怎麽樣,看過她的容貌了?”
女子劍仙到底生得如何,也是這世上的修行者關心的事情。
顧白低聲笑道:“沒看到,要是看到了,這會兒也就沒我了,這事情不能提,過程太過讓人難堪了。”
姚錯嗯了一聲,一張老臉上逐漸浮起笑意,“怎麽,真是被她壓著打了一頓?”
顧白不話,其中事實,他怎麽可能會一五一十的講出來,難不成他真的告訴姚錯,他出劍那次,隻是數劍便敗了,那實在是有些張不開口。
畢竟是之前鹹商城好些人都知道他遠赴西海的事情,就弄得這個結局,實在是有些不太好。
姚錯也沒有追問,這兩位年齡相差也不算的劍修站在一角,了好些閑話,倒是沒有去理會其餘的人了。
那邊孟秋池也好還是了緣也好,也都是各自站立,默然無語。
尤其是白玉塵,更是臉如寒霜。
……
……
離著晚霞台,還有寥寥數十裏,梁拾遺和藍臨真人便開始步行了,藍臨真人覺得這家夥很沒有道理,可梁拾遺振振有詞,是在上飛,別人,就是鳥都難看見幾隻,他這真是出劍之前的最後光景了,還是想看看這一路上有沒有對上他胃口的,自己給傳下幾劍。
當即藍臨真人便問到那麽之前的話都不作數了?
梁拾遺也是臉皮厚,是那個時候話的是那個時候的梁拾遺,和此刻的梁拾遺沒有關係。
這歪道理倒是讓藍臨真人猝不及防,但好在這相處了很久,他也算是有些了解梁拾遺的性子了,到也不見得太意外。
於是要步行,那陪著便是了。
所以之後的寥寥數十裏路,兩位金闕境劍修,就真的幹脆步行。
一路走去,倒是也看到了不少劍修,但真有符合梁拾遺想要找的,真沒有。
隻是梁拾遺也不覺得遺憾,大概依著他看來,這些事情也就是一,真要讓他當真,傻不傻呀。
兩人走得不快,距離那晚霞台,還是有不少距離。
梁拾遺忽然開口問道:“藍臨,你蘇宿那個子,是不是真的一根筋,缺一根弦?”
藍臨真人搖頭道:“這麽個生劍胚都讓你得缺了根弦,那你是找不到不缺的人了。”
梁拾遺哼唧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就是有些生氣,生氣蘇宿那個子,真是笨蛋中的笨蛋。
“實話,我的劍訣肯定比不上你們這些大派的世代相傳,但我有幾劍,當真不錯,用了絕對受益無窮。”
“別,你這寶貝劍招,自己留著吧,要是你實在是要,先教給我,也不算是失傳。”
本來梁拾遺還有很多話想要的,但是就這樣被藍臨真人堵死,他皺眉,暗地裏呸了一聲。
然後便沉默下來。
於是長達一個時辰的沉默。
藍臨真人悠悠閑閑的一路前行,一路想著些事情。
直到兩人穿過某個山丘,在前麵看到兩個人之後,藍臨真人才在心裏了一句轉來轉去,自有安排。
梁拾遺在看到那兩個人之後,臉色變化了一番。
然後他停下了腳步。
遠處的兩人也停下了腳步。
那兩人停下片刻,又朝著梁拾遺走去,很快便來到他和藍臨真人身前,那個年輕人認真行禮,身側的女子亦是如此。
藍臨真人微笑道:“真是緣分啊。”
年輕人點頭,隻是當做藍臨真人起當日見麵。
然後他和藍臨真人了好些閑話,在一旁的梁拾遺眼見那年輕人沒有和他話,便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藍臨真人倒也明白,對著那個年輕人道:“這位你們認識,還不打個招呼?”
年輕人這才轉過頭來,對著梁拾遺行禮,“見過梁前輩。”
他和梁拾遺,當初在鎮有過一麵之緣。
也有些緣分。
“姓顧的子,仔細起來,咱們還有些香火情沒算清楚。”梁拾遺開門見山。
顧泯知道,的是那柄劍的事情。
他點點頭,想要些什麽。
梁拾遺不給他話的機會,“此去那晚霞台,還有數十裏路程,起來便是半日功夫,我要教你半日功夫的劍,你能學到多少就是多少,這樣便算是在你我之間,把香火情了結了。”
劍原本是阿桑的,欠得也該是阿桑,但阿桑明顯是不用劍,當初梁拾遺就知道,後麵這份香火情便要落到顧泯身上。
顧泯有些受寵若驚,“前輩是,要傳劍給我?”
這著實讓顧泯有些震驚,要知道此刻的梁拾遺,從某種程度來,就可以是如今的劍道第一人。
即便不是第一人,那也是第二人。
這樣的人物,忽然便要傳劍給他了?
這不止是他,就算是換做任何一個劍修來看,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梁拾遺自顧自朝著前麵走去,一邊走一邊道:“趕緊的,就隻有半日。”
“等我到了西海,你就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