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阿驢
這世上吃了常遺真人的烤魚，不出現問題的人很少，不管怎麽，反正這些人裏，絕對是沒有周州的名字。
於是他很悲慘的重蹈了自己師叔的覆轍。
眼睜睜看著自己師爺，在自己身上至少打了幾百拳。
而且每一拳都結結實實，仿佛他的骨頭在這會兒，都要碎了一般。
等到打完之後，周州躺在地上，根本爬不起來了。
常遺真人神色如常的在準備第二條烤魚，對這個家夥，視而不見。
躺在地上，隻有一對眼珠子可以轉悠的周州費力開口問道：“師爺，這魚吃不了，你早不好嗎？”
常遺真人平淡道：“老夫可沒那魚不能吃，吃當然能吃，但是吃了不出事，隻怕像是你這樣的家夥，來一萬個，一萬個都要出事。”
周州無力的道：“早知道，我就不吃了。”
常遺真人譏笑道：“你這樣的家夥，真是蠢，這世上能吃老夫魚的，就那麽兩個，有福氣吃，還有福氣讓老夫揍你一頓，然後更是能不死的，你也就是這兩個人之一，你自己看看，你那位師叔，現在怎樣了？他當初不吃老夫的魚，能如此？”
如果之前吃了魚，讓周州無比後悔的話，那麽這會兒，周州就是徹底打起精神來了。
這魚吃了，雖然遭罪，但是聽著好像好處不少啊！
這可是師叔都走過的路，自己再走一遍，會是怎麽樣？
一想到這裏，周州整個人就開心起來。
常遺真人嘖嘖道：“老夫知道你這家夥在想什麽，吃了老夫的魚是有好處，但要是不努努力，想要追上顧泯那子，那就真的難哦。”
常遺真人往魚身上撒著調料，看起來是漫不經心的著話，但實際上已經是收著了。
光是顧泯那個家夥，一來柢山便讓那燭遊認主，周州這輩子，估計都是沒可能追上了。
周州爬不起來，看著空，隻是用力地道：“師爺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去追逐師叔的腳步的！”
常遺真人懶得理他。
“那個師爺，你這條魚烤好之後，能不能給我吃了，我覺著我吃一條魚和師叔差不多，等我吃了兩條魚，是不是就要比師叔更強了？”
常遺真人簡潔明了的道：“滾。”
周州點點頭，“好的。”
但很快他就苦著臉道：“師爺，不是我不想滾，是我實在是沒力氣了啊！我都動不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常遺真人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朝著前山吼道：“趕緊找個人來把這混子給老夫拖走！”
——
北方冰海，一片冰雪地。
這片北海，千百年來，向來如此，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大部分都是大雪飄飛的日子，即便不下大雪，也依然是寒地凍。
冰海之中，有一條舟在大雪中緩行。
舟船頭，有一個爐子，也不知道是燒得些什麽，產生的熱量竟然都能讓船上的兩個人感到些暖意。
爐子上麵那個壺，通體雪白，和這冰雪地相得益彰。
反正都不是什麽普通物事。
爐子其實有名字，名為九陽，如果去翻那些修行大派的典籍，其實就會發現記載，這是很多年前的某位煉器大師的爐子，煉製法器，有這爐子，便事半功倍。
當年這位煉器大師享譽世間，卻不願意為大寧王朝煉製法器，之後寧啟皇帝大手一揮，煉器大師身死，此物也就順理成章的入了照城。
當時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此物，但寧啟帝卻將其留下了。
不是為別的，隻是覺得它煮茶方便。
茶香飄出舟，站在船頭的寧啟帝看向遠方，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裏，到處都是冰雪。
大寧王朝巔峰之時，四海都有水軍，但在北方，人數不多。
寧啟帝也不曾來這裏看過。
這是頭一次。
不過也就是看看而已。
看過了之後，他已經踏上歸程了。
世上雖還有沒看過的地方，但他也不覺得新奇了。
就像是世上那些人，雖然有那麽多，但翻來覆去的人心，都是那些。
舟緩行，站在他身後的赤發，竟然是一句話都沒有。
寧啟帝開口道：“又去過了一處地方，這世上再沒看過的地方了，朕有些時候，都在想，要是看遍了這整個世間，會不會真的生出厭倦來？”
赤發道：“沒有人會一直不生厭。”
“尤其是修行者，在這世間千百年，看慣了該看的，隻怕也會覺得活著沒什麽意思？”
赤發也算是活了千年，即便是這一千年都是在世間，對他而言，無非就是換了個更大的帝陵，他此刻已經倦了。
但倦了和就此要死去，卻是兩回事。
寧啟帝道：“實際上看完這世間不會倦，倒是這在這世上無事可做了，就一定會倦。”
“當年朕一統世間，在那座皇宮裏待著，其實沒幾年就倦了，這才想著到處出來走走，去北伐，出海，都是朕想做的，因為要是不做這些事情，那就真的倦了。”
寧啟帝笑道：“騎馬射箭，領著千萬人陷陣殺敵，這般事情，想著便舒爽！”
赤發默默點頭，就當自己話了。
眼見赤發不話，寧啟帝微笑道：“要不朕再給你彼岸的事情。”
到這個，赤發就來了些精神。
寧啟帝歎道：“到底，你不也是倦了？”
赤發不話，他就想聽那彼岸的事情。
寧啟帝道：“那頭驢呢？”
當年帝陵建造完成，總共有個異獸被帶入帝陵，赤發和朱厭自然是其中兩位，至於最後一位，是一頭驢。
當然，後來這頭驢在帝陵裏待得時間夠長了，他有些厭煩，於是就這麽死了。
但寧啟帝，肯定不是問的死了的那頭驢。
那頭驢在死前，還留下過子嗣。
當然也是一頭驢。
不過那頭驢身上可沒有什麽詛咒，於是在帝陵打開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直到如今，隻怕也沒人知道他的蹤跡。
赤發道：“那孩子生性活脫，倒是真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當初帝陵打開，其實他曾看到過那頭黑驢，不過卻並沒有做什麽，甚至是默許他離開的。
被困千年，不管是誰，都會厭倦。
況且那個孩子，隻有一兩百歲。
他有機會去做別的事情，去過別的生活，赤發自然不願意攔著。
寧啟帝道：“這麽個孩子，朕還沒見過，得去見見他，畢竟和他父親的交情，真的還算是不錯。”
赤發輕聲道：“不打擾，應當就是最好？”
寧啟帝轉頭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沒話。
……
……
臨近北海，便是大應王朝的北境。
有一座道觀，坐落在崇山峻嶺之間。
名為青山觀。
原本觀裏隻有師徒二人，做師父的那位道人年事已高，已然是垂暮之年，而做徒弟的道童還很年少。
道童是那道人撿來的。
怕他餓死，也就收了做徒弟。
去年冬，一老一少下山買糧，在山道上碰到一個倒在山上的黑……年輕人。
至於為什麽要用黑來形容。
實在是因為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太黑了，渾身上下，除去牙齒是白的，其餘任何地方，都是黑的。
這就像是史冊上那位斷案如神的大人一樣。
本著救死扶傷的想法，老道人將這個年輕扛回了山上，之後救治，一番交談，竟然發現這麽個年輕人，頗有惠果，對好些個道教典籍都很清楚。
在驚喜之餘，老道人就想著要收他做徒弟，可那年輕人打死都不同意，他老子這麽個人，咋要做你徒弟？
老道人想了想，最後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是代師收徒，也不用這年輕人拜他為師，就給他當個師弟好了。
最後年輕人就算是答應了。
然後老道人就問他，要個什麽道號。
那年輕人想了想，就叫黑驢道人。
老道人當時覺著這名字不好，但年輕人一直堅持，於是爭來爭去，又是個折中的想法。
就叫驢道人。
於是年輕人便叫做了驢道人。
其實他是個黑驢道人，其實也有道理，畢竟生得這麽黑。
不過叫驢道人也符合，畢竟他有這麽倔。
後來在山上待得時間久了，驢道人倒是沒這麽黑了，老道人卻不太行了。
這早飯過後，驢道人正在道觀前的空地練功，道童便著急的跑過來，讓驢道人趕緊去看看他師父。
驢道人來到屋子裏。
老道人有氣無力的看著他，絮絮叨叨了好些事情，大概意思就是，他死了之後，這青山觀就交給他了。
希望他帶著這道觀發揚光大。
驢道人當即拒絕，“他娘的，這麽個破道觀，你讓我怎麽發揚光大？！”
老道人也很倔，為了不讓驢道人拒絕，在他話之前，他就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