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 真不錯
那一劍，不知道第幾次穿透趙君的心口。
人們大概會覺得和之前的無數次一劍穿透他的心口那般，這一次趙君被一劍穿透，無非是會導致他的傷勢更重一番，而不能斬殺趙君，但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次，趙君被一劍穿透心口之後，站在原地，有些恍惚失神。
他呆呆看著那截劍尖，沉默了許久，問道：“為什麽我總是躲不過這一劍？”
這一劍的起勢其實早在很久之前，他便已經看出來了，隻是看出來的便是看出來了，卻一直沒能躲掉。
這一劍如影隨形，在整個大戰裏，一直都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讓他極為難受，原本以為隻要徹底斬殺了顧泯之後，那麽這一劍便自然而然能過消散，卻沒曾想，自己已經幾乎快要斬殺顧泯的那一刻，這一劍還是穿透了他的心口。
趙君不難受，那肯定是假的。
顧泯有些費力的翻身，然後坐起來。
吐出一大口黑血。
這才虛弱道：“既然知道有這一劍，卻一直破不開，怎麽可能躲得過這一劍？”
趙君眯了眯眼，眼裏還有些殺機，卻沒有什麽威勢了，此刻的他如同一頭垂暮的獅子，即便還想要威懾四方，卻也是無能為力了，更何況，在他麵前的年輕人不是什麽挑釁者，而是另外的王者。
趙君一身氣機，此刻正在瘋狂流失，要還給地。
趙君感慨道：“我修行多年，踏足君境之後，隻覺得長生便是最後所想，卻沒想到，長生不曾看到，卻被你這麽個後來人給攔下了。”
顧泯再次吐出一口血沫，默然無語。
他懶得廢話，這會兒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差不多移位了，話都疼。
趙君看向顧泯微笑道：“我不明白，像是你們這樣真正的才，為什麽卻不想著長生，卻一直要和我們過不去？”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到了此刻的趙君，倒是像是個長輩和顧泯開始閑聊起來，顧泯想了想，認真道：“大概是隻有不想著長生，才會成為你口中所謂的才吧。”
趙君看向他，搖了搖頭，好像要再些什麽，但最後隻是笑笑，便朝著遠處走去，隻是一邊走，身影都一邊在消散。
他已經是必死的局麵了，所以顧泯沒有去管，更沒有再遞出一劍，而隻是坐在原地。
無數僧人此刻都在看著顧泯，空明禪師所謂真佛一，他們幾乎已經是相信了。
今日肯定是佛門的滅門之災，但卻被顧泯救下來了，那自然便是真佛。
空明禪師在少年僧人的攙扶下，緩慢靠近顧泯。
顧泯坐在地麵，沒有起身。
空明禪師也費力的坐下。
兩人再次對視，各自都不發一言。
直到片刻後，空明禪師微笑道：“夢中那位前輩，曾留下一個地名，道友可否想要知道？”
顧泯看向空明禪師，譏諷道：“做交易？你就不怕我把桌子掀了？”
空明禪師自然明白顧泯所的是什麽東西，搖頭道：“那些僧人何其無辜，道友如何舍得出手？”
顧泯道：“你當我是什麽好人？我一路來殺的人不少。”
一路修行，顧泯殺了多少人？
已經算不清楚了。
空明禪師還是搖頭道：“貧僧倒是不信，不過也是貧僧想的太多了，依著道友這般品性，想來貧僧即便什麽都不，道友也不會有什麽好的。”
顧泯不話。
“佛門存亡，便拜托道友了。”
空明禪師真心開口，隻是看起來，怎麽都像是脅迫。
顧泯道：“即便今日殺了個君，你們這些人也沒有任何容身之處，佛門理念和他們格格不入，這便是最大的罪，沒人護得了你們。”
空明禪師點頭道：“貧僧也想明白了，既然我佛門道統是從別處傳入，我等佛門弟子，便去那佛法源頭所在，隻怕那才是最好。”
顧泯皺了皺眉，空明禪師已經點透，要去那所謂的佛法源頭處，自然便是彼岸和彼岸連接的那些世界裏。
三千世界，僧人之多，不可勝數。
空明禪師微笑道：“道友應當能一劍斬開幕，帶著這些僧人離開此處的。”
顧泯問道：“我為何要這般做？難道隻是為了那個地名？”
空明禪師笑而不語，隻是指了指。
顧泯剛想要再話，便已經察覺到這個和尚沒了氣息，他的一生生機，一直都在消散，之前和顧泯最後的對話，已經是極為難得了，如今心願不上是不是已經了了，但卻是堅持不住了。
顧泯看著他已經微笑閉目，也就不再多。
少年僧人有些悲傷。
他雖然和空明禪師才認識一日，但早已經聽過他的事跡，將他當作偶像。
但有些事情，注定是不長久的。
短暫而已。
顧泯忽然打趣道：“要不然把他燒一燒，看看有沒有舍利子？”
少年僧人一愣，隨即便聽到了那些僧人的誦經聲。
他很快便聽出來，這是用來送別佛門高僧的往生經，於是他很快便跟著念誦起來。
一時間，這裏滿是佛經聲。
顧泯沒什麽，隻是站起身來，看著前方空蕩蕩的地麵。
那些修行者早就已經離開了，趙君慘死在此處，他們這些修行者，哪裏還敢過多停留？
顧泯看著這片灰蒙蒙的空，覺得有些不爽。
於是他再次握緊燭遊。
燭遊顫鳴一聲。
沒能蓋過那些誦經聲。
但劍光生出，便斬開了半邊幕。
……
……
距離百年之約，其實已經隻剩下最後幾年，對於彼岸的修行者而言，這最後的時光讓他們分外珍惜，畢竟誰都不知道等這幾年之後，會有什麽變化。
蘇宿卻是個例外，他在算日子，卻不是算這還剩下幾年，而是算顧泯已經離開了多久。
紫金寺的涼亭下，寒山的蘇掌律正在和紫金寺的住持大師玄空正在聊。
如今兩人的境界都已經十分之高了，都是雲海上境的強者，這個世間，好似從來沒有這麽強大過。
實際上並非如此，隻是之前那些強大的修行者，都為了所謂的長生而隱姓埋名了而已。
如今這一波才成長起來，卻沒有藏起來，自然而然便顯得世間有些強大。
玄空看著愁眉苦臉的蘇宿，打趣道：“若是旁人不知道，一定會覺得你是顧道友的道侶而不是朋友。”
蘇宿聽著這話，也有些無精打采的搖搖頭，“你知道我不開心，還要這些話？”
玄空笑道：“我倒是知道治你的藥是什麽，但藥不在我手裏，我又能怎麽辦？”
蘇宿冷哼一聲，隨即道；“那你這些時日怎麽不去祀山看看，那位禦掌教可是已經踏足歸一境了！”
玄空反問道：“去幹什麽？我又打不過那位禦道友，這世間除去顧道友之外，年輕一代裏，誰能有辦法？即便我能打得過禦風道友，可那位樓真人，如今已經踏足準君境界，我又能怎麽辦？”
談及樓真人，即便是玄空這樣的僧人也會心生敬意，不僅是他如今是此間境界第一，更因為當初那樁舊事流傳出來之後，對於樓真人，世間何人，不抱上幾分敬意？
蘇宿也難得肅穆起來，感慨道：“當初的確要不是這位樓真人，顧估摸著就真的死在祀山了。”
玄空微笑道：“這等真正的真人，有自然是幸事。”
蘇宿哦了一聲，隨口道：“你們那位老住持也是好人，不過死得太早了。”
玄空對此，一笑置之。
蘇宿忽然問道：“依著你看，顧什麽時候能回來？”
玄空指了指，挑眉道：“你覺著我能知曉？”
蘇宿有些煩躁道：“又要開始打機鋒了？”
玄空忽然不話了，他沉默片刻，忽然對著北方雙手合十，低呼佛號。
蘇宿看著他，心想這和尚又發什麽瘋，但他很快便看到一道劍光。
他笑著跳了起來！
……
……
長新觀裏，樓真人和禦風在喝茶。
一邊作陪的自然是如今長新觀的觀主林語。
三人看著眼前的桂花茶，也忽然就看到了遠處的劍光。
禦風笑道：“看起來他回來了。”
林語如今境界進展了許多，雖然不知道那道劍光是誰斬出的，但是聽著自家掌教師兄這麽一，自然而然的便笑了起來。
樓真人感慨道：“出門一趟，怎麽都會有些收獲，看起來這世間第一，又得讓出去了？”
他雖然這麽，卻沒有什麽別的情緒，隻有些高興。
禦風笑道：“若是您和他一戰，到底有沒有勝負之分呢？”
樓真人微笑道：“自然有，同境之戰，我自然不敵。”
出不敵的時候，樓真人很隨意，沒有任何的不高興，也沒有任何的不甘。
禦風點了點頭，倒也沒什麽。
顧泯這個人，倒是真的讓人嫉妒不起來。
哪怕是他先從自己身後來到自己身邊，再從自己身邊來到自己身前，他都無法什麽記恨。
或許這就是他的魅力。
禦風看了看眼前的桂花茶，端起來喝了一口，讚歎道：“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