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失去記憶

  鹿鳴說道：


  “無論如何，通訊斷了，我們應該先回去。”


  艾瑪搖頭道：

  “不，我們先看看。”


  說完，她自己率先扭頭向大殿深處走去。


  鹿鳴和陳樓對視一眼，兩人也隻好跟上。


  大殿空曠，除了四周的雕像，沒有任何的陳設，正常來說、供人祭祀的神殿，至少在正中央應該有一座神像才對——這一切都讓艾瑪很奇怪，邊走邊自語著。


  如果從大殿徑直走到盡頭，其實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但艾瑪刻意從側麵開始前進，一邊走、一邊詳細的觀察，雖然沒有手套等考研工具，她不敢直接用手觸摸，但卻用眼睛記錄著每一處細節。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半個鍾頭。當然，這隻是對艾瑪來說。


  陳樓隻感覺度日如年。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陳樓的意識開始有些恍惚，最開始很輕微、並不易察覺，當嚴重到難以分辨身邊的人和事時，陳樓已經失去“察覺到自己不對”的能力了。


  隱約間，陳樓聽到有威嚴的聲音在與他對話，那個聲音問道：

  “你是誰？或者說，你是什麽？”


  陳樓順從地回答道：


  “我是陳樓，我是活人。”


  那個聲音嗤笑道：


  “可笑，活人算是什麽說法。”


  而這場對陳樓來說、明明確確發生了的對話，一旁的鹿鳴和艾瑪卻渾然不覺。


  那個聲音繼續說道：

  “回去，離開，不要打擾我的安眠，那些逆子已經足夠我這樣的老人家煩心了，你們這些外人不要摻和進來。”


  陳樓點頭道：

  “好。”


  陣陣呼喚突然將陳樓驚醒——那是艾瑪的聲音，在“陳！陳！”的聲音連續入耳時，陳樓一陣機靈，意識瞬間清明了起來。


  艾瑪關心的眼神中，帶著濃厚的好奇，問道：

  “發生了什麽？你怎麽了？”


  鹿鳴則沉默地凝視著陳樓。


  陳樓回答道：

  “我……與一個聲音進行了對話。”


  艾瑪問道：


  “都說了什麽？”


  在陳樓轉述過來，艾瑪懊惱地跳腳道：


  “為什麽！為什麽不對我說！為什麽我聽不到！”


  奇怪的敲擊聲響起，有些像敲門、卻又帶著些悅耳的律動，安靜下來的艾瑪和陳樓、鹿鳴同時向聲源處望去，那是大門的方向。


  在門外的海水中，一個人……準確的說，應該是怪物，它雖然有著人的形體，但就像陳樓之間見到的魚女模型一樣，頸部有腮、赤裸的上身滿是鱗片，隻不過沒有一張人臉，滿是皺紋的麵部垂下一根根觸須，和《加勒比海盜》中的“飛翔的荷蘭人”船長戴維·瓊斯倒是有些相像。


  它的嘴角上彎、構成了類似微笑的詭異表情，而在它的身後，還有密密麻麻一群同樣的怪物。


  剛才的聲音，正是它敲擊阻隔海水的屏障、所發出的響動。


  艾瑪眼神發直、似乎是愣住了，陳樓皺著眉頭，在想如何搞清楚這些怪物的來意。


  在最當頭的怪物身後，又走出了一個怪物，這一個似乎更蒼老些，腰背岣嶁、身上穿袍係帶——如果不看麵部，倒像是古明朝的老者——衣袖袍角在水中漂動輒。


  它對著三人作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麽。


  大殿中卻突然響起怒吼，與陳樓在恍惚中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震耳欲聾的話語叫嚷著：

  “逆子！滾——！”


  龐大且如蛇的身軀，在正對著大門的石壁中破牆而出，背青腹白的鱗片淨若無垢，僅僅是看到小部分的這一眼，也會讓人產生欲窺全貌的念頭，無比地看一看、這一生物到底會何等地使人驚歎。


  下一個瞬間，陳樓便失去意識、昏迷了過去。


  ……


  陳樓感覺好像在做夢，夢見自己成為了一個小女孩。


  自己從小、就很喜歡很喜歡大海，但是更喜歡的爺爺，在出海時遇難亡故了，父母在哭泣，自己麵朝大海在苦惱。


  為什麽呢？


  渾噩地從葬禮上被父母帶回，半夜渾噩地醒來，莫名地走到了海邊。


  天空陰沉、大黑漆黑。


  海水突然劇烈地翻滾著，遠處的海麵出現了漩渦，烏雲瞬間散盡，明亮的月光照射而下。


  那是什麽……鱗片反射著月光，從海中騰飛而出。


  那是什麽……


  “陳！陳！醒醒！”


  夢境被粗暴地打斷，陳樓感覺一陣窒息、胸腹滿是難受的鼓脹感，似乎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他張開嘴嘔吐著，噴出鹹苦的海水，頓時感覺好了一些。


  睜開眼睛，史密斯那張糙臉正滿是擔憂，自己則躺在甲板上。


  沒有其他的不適，陳樓爬了起來，看到艾瑪和鹿鳴在躺在一旁，有些虛弱地喘息著。


  陳樓訥訥道：

  “這是怎麽回事？”


  史密斯說道：

  “怎麽回事？我也想問怎麽回事，你們在海底發生了什麽？通訊中斷，纜繩連機器都拽不動，差點崩散，好在最後還是把你們拉了上來。”


  陳樓驚訝道：

  “海底？什麽海底？”


  他隻記得艾瑪一臉神秘和興奮地、把自己叫道甲板上，剛剛走到這，其他的艾瑪還都沒交代，轉眼一切都變成了這樣。


  艾瑪和鹿鳴也緩了過來，站起身看向史密斯，艾瑪問道：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我放在這的潛水設備呢？我什麽時候已經裝備好了？”


  布萊克匆匆忙忙跑過來，打斷了幾人的探究，他慌張道：


  “艾迪醒了！但是他瘋了！”


  船上的全員聚集到船長室中，艾迪一直在史密斯的房間中休養，此時他已經醒來、身體還十分虛弱，卻不斷掙紮、扭動著，一副想要逃跑的模樣，卻因為無力而摔倒在地上。


  艾迪口中不斷哀嚎著：


  “怪物！怪物！不要殺我！那是模型！我沒有！別殺我！”


  布萊克麵色蒼白，結巴道：

  “難……難道，艾瑪說的……都、都是，真的？”


  史密斯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能沉默著。他走到存放各類藥品和工具的箱子前，打開箱子翻找出一瓶液體藥劑和針管，用針管將藥劑抽取出來，對其他人說道：


  “按住艾迪，小心別弄傷他。”


  這真的是個難題，幾個人現實圍追堵截、後又以安撫為主，奈何艾迪現在根本聽不到別人的話。最終艾迪身上沒有傷，其他人身上倒是多少帶著些淤青和抓撓的痕跡，但還是按住了艾迪。


  史密斯一邊在嘴中念叨著哄小孩的話語，一邊上前，將針頭紮在艾迪手臂的靜脈上、把藥劑注射了進去。


  艾迪慢慢安靜下來，隨著藥劑發揮作用，逐漸沉睡過去。


  隨後，史密斯倒是先用衣袖擦著自己滿額頭的汗，對艾瑪說道：

  “船上的安定藥劑不多，返航吧……從昨天開始，越來越怪異了。”


  艾瑪拒絕道：

  “正是因為如此，說明我們有可能非常接近目標了，不能現在放棄，而且大家都還很安全……”


  史密斯勃然大怒道：


  “艾迪現在這個樣子！你管這個叫安全嗎！”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爭吵起來，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到後來，史密斯甚至強壓著怒火想要勸服艾瑪，隻是沒多久就又激動了起來。


  言語間，史密斯似乎是想要不顧艾瑪的意見強行返航，但最終還是沒有實施——意見不同或者爭吵，這些都可以，如果真的惹急了艾瑪，等到回去之後、她刻意說些什麽出來，史密斯的船長生涯也就完了。


  結果，艾瑪不再搭理史密斯，自己跑到甲板上繼續守著儀器，一肚子鬱悶無從發泄的史密斯，將怒火轉移到旁邊想走又不敢走的幾人身上，將他們統統轟出了船長室，用力摔上了門。


  此時幾人也隻好各回各的房間休息，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


  深夜，聽著布萊克打呼的聲音，陳樓靜悄悄地從床上走下來。


  他一直很在意記憶喪失的事情，關燈上床之前，幹脆就沒有換衣服，而先一步躺在床上的布萊克也沒有注意。


  陳樓想要獨自下潛一次，試試能不能找到些端倪。


  誰知腳剛剛接觸到地麵，一股不正常的睡意瞬間襲來，陳樓在睡過去前及時打響響指，然後昏睡過去，0.5秒後又醒了過去，他趁機用上下齒夾住舌尖，用力咬合。


  又一個0.5秒，陳樓重新陷入沉睡，口中的劇痛使他清醒過來。


  稍緩心神，陳樓走出房門，可又突然停住了腳步。


  陳樓因為舌尖的疼痛，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著：

  “我直接趁著清醒咬舌頭不就行了，打響指幹嘛？”


  暗罵自己愚蠢，陳樓走上了甲板，第一眼看到外麵的情形後，他愣住了。


  觸手臉、腰背岣嶁、穿袍係帶，隻是衣服因為浸滿了海水，緊緊貼在身體上，衣袖滴水、袍角拖地，周圍還有一眾看上去更年輕的相似怪物擠在甲板上。


  對於陳樓此刻來說是初見，對於怪物們來說是再見。


  老邁怪物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陳樓的到來，轉過身正對著他，作揖道：

  “這不是之前見過的小哥嗎，老身有禮，叨擾了。”


  隨後，它接著文縐縐地說道：


  “不知深夜時分，小哥依然未睡，可是有何煩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