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坦白
楚月瑛極不屑地道:“難不成,她還能高嫁?”
“為什麽不行?”寧香蓮反問道。見她臉上浮出被人戲耍的怒意,知道她肯定是想岔了,誤以為自己是故意羞辱。這隻小刺蝟真是隨時都在防備著,心裏歎息著,她輕輕的屈指敲了兩下桌麵,溫柔地引導:“你好好想想看,別隻看到了皮毛……”
她攤開來跟他們說這個,一方麵是教導瑛姐兒後宅之事,別一方麵是借這個機會給自己日後與他們的坦誠做些鋪墊。
聽到那兩聲清脆的敲擊聲,楚月瑛有一刹那的失神,滿腔沒有到爆發邊緣的怒氣也隨之消散了。她盯著桌麵看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麽,神色嚴肅了起來:“她想賴上宋言良?”
她與黃絲晴平日並沒多少交集,但那幾次不多的碰麵,足夠讓她了解黃絲晴的心性了。黃絲晴心高,氣盛,若是萌生了想攀宋家高枝兒的念頭,也並不稀奇。
不過,即使黃大人現在官旅上再春風得意,但以黃家的門第以及單薄的家底來說,配落魄的振威侯府的嫡子算是門當戶對,但對上太後母族的承恩侯府那可就不夠看了。
黃絲晴不知天高地厚,那黃大人不至於也掂量不清楚自家有幾斤幾兩吧。
寧香蓮還沒開口,寧修之先應了:“有這個可能。”
楚月瑛手一顫,杯中的茶水險些潑了出去,瞪著一雙鳳眼看著寧修之:“什麽?她……這黃家上下得多傻,才會由著她折騰!”
見到寧修之抬眼看過來,她馬上心虛的避開了眼。今天她當著滿殿的皇親重臣主動請求皇上給她和大哥賜婚,不僅被大哥給拒了,還被父親狠斥了一頓,現在一想起,尷尬和不自在讓她還沒法像平日一樣對麵大哥。
寧修之伸手揉了下她的發頂,“大姐兒,人心不足蛇吞象。在你看來是有些瘋狂的舉動,人家未必就沒有搏一把的念頭。”
之前,他隻是沒往這方麵去想,小寧氏特意提起,他隨之又將各種信息總匯搓揉在一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今天這件事不管是誰的錯,黃絲晴的清白上算是有了汙點,除了些武將家不會在意外,高門大戶是絕對不會接納這樣一個兒媳婦的。而昭華長公主也不會同意嚴附馬納妾,為了嚴附馬的名聲,以及防備黃絲晴鋌而走險給她帶來麻煩,她肯定會逼著黃絲晴嫁人。”
“而且今天這一出,雖然最後宋言良以他不小心造成的意外,勉強解釋過去了,但昭華長公主心裏已經起了的懷疑種子,又放了狠話,未必就不會存著殺雞給猴看的心思,把黃絲晴推給宋言良,狠狠的替自己和附馬出一口惡氣。”
“黃大人能一再高升,可見他也是個聰明人,未必看不透昭華長公主心中的不滿。現在這種狀況,他與其讓黃絲晴向馮家低頭,還真不如放任著黃絲晴搏一搏;哪怕失敗了,黃家損失的也不過是一個已經沒了價值的嫡女。”
“承恩侯府可是昭華長公主的嫡親娘舅家。”楚月瑛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寧香蓮單手支著下巴,看著她輕笑:“那你覺著,若宋大人和嚴附馬一塊兒摔河裏,長公主又隻能救一人,她會選擇救誰?”
“嚴附馬。”楚月瑛想也不想就答了出來。
“親表哥都不如她的附馬重要,又何況是一個表侄兒呢?”寧香蓮笑著點點頭,又進一步的說破:“她要的隻是出一口氣以及解決麻煩,但真正的結果,對於她來說並不重要。”
楚月瑛心中一驚,有了答案,沒忍住還是出聲求證實:“你的意思是,他們較量到最後,黃絲晴極有可能是被抬進承恩侯府給宋言良做妾?”
寧香蓮讚許地點點頭:“九成幾率。”
“剩下的一成,就在我們手上。”寧修之眯著的眼睛裏,閃爍出了危險的精光。
宋言良在大庭廣眾之下算計瑛姐兒的這筆帳,他也記著呢。所以,他會不惜餘地的幫黃絲晴一把的。
楚月瑛張大了嘴:“啊……那能成嗎?”
好吧,一想到宋言良要非常憋屈的娶黃絲晴,她心裏就格外的痛快。
“不成,也得成!”寧香蓮抬手,把桌上的荷花酥拍成了碎渣,那霸氣的動作與楚月瑛平日的舉動有七分相似。
隻是配上她臉上“嬌弱無力”的表情,讓人覺著是隻乳貓兒伸了爪子,逗得讓人想要狠揉一把她的發髻。
畫虎不成,反類貓!
楚月瑛在心底“嗤”了一聲,橫眼瞥了下眼中帶笑的楚長錚,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守著門的楚逸之快步跑了回來:“那為什麽還要讓馮五不與那個女人退親?”
他這話得到了幾雙白眼,楚月瑛實在是看不過去自己的這位兄長傻得有些過頭,起身給他解釋道:“現在急著退親的人是黃家,自然要由他們自己承受退親的罵名。讓小五再裝幾天,混個不離不棄的美名,以後議親也更有優勢,何樂而不為?”
反正這門親事都拖那麽久了,再多了堅持幾天,又能怎麽的。
“若是,她見勢不好,舍了那邊,回頭死纏小五呢?”楚逸之還是不放心。
寧香蓮陰了臉:“你放心,由不得她!”
“王妃為何對這件事這麽上心?”寧修之突然問道:“您應該今天頭一回見馮五才對。”
若說她的真正目的想要與他們緩和關係,也不必要繞這麽個大圈子。而且他也感覺得出來,她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幫馮五擺脫黃家的這門親事。
寧香蓮心裏咯噔了一下,她最初隻是想借這件做鋪墊的,可沒想這麽快就把一切說破。
可是,修之已經起了疑,還當眾直言問到了自己麵前來,若是自己含糊不清,隻怕日後必定埋下隱患。
她垂下了眼簾,不看寧修之他們,“想必你們也非常好奇,為什麽我會知道王府以及你們那麽多的事。”
楚月瑛擰起了眉,連窗邊的楚適之都抬頭看了過來,至於楚逸之那張嘴張得足夠塞進一個大桔子,但所有人的眼神都死死的盯在她的臉上,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隻有寧修之平靜的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讓人看不出他的想象:“不瞞您說,我派人查過您,也徹查過寧府所有的老人,並沒有發現你與他們有什麽往來。所以,我才好奇。”
“是啊,怎麽會不疑心呢?”寧香蓮剛說了個頭,一直保持著安靜,仿佛他都不存在的楚長錚一拍桌案,喝道:“她關心你們,關心錯了不成?你們還要疑心她另有居心?”
寧香蓮回頭:“王爺,這件事……”
楚長錚強硬的抬手:“你是他們的母親,不需要對他們這麽客氣,更不需要委屈自己。”
這人腦子是怎麽長的,寧香蓮氣得想打他。
她哪隻眼看到自己受委屈了,她隻是想緩和關係好吧!
再說今寧修之問,這件事她日後總是要與他們說明白的。
這些日子,哪怕她一再對自己說要小心再小心,但他們的十年對於她來說隻是幾天的時間,哪裏能忘掉並且掩飾得住的。無形之中,她隻怕露了不少的痕跡,甚至在開始的時候,連自己也沒有發現。
一次兩次好說,露餡的次數多了,怎麽會不讓人起疑?
就如剛剛,她敲桌子示意瑛姐兒認真想的時侯,瑛姐兒那瞥過來的眼神中帶著的可不僅僅隻有不滿,更多的還有被掩下去的憤怒。
“王爺!”寧香蓮板著小臉,用一種非常嚴肅的表情直接對上楚長錚:“家和才萬事興,就如您打仗一樣,再結實的城牆也守不住裏麵的偷襲。若是一家人都需要彼此防備,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楚長錚搖頭:“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
什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寧香蓮看向楚長錚的眼神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他知道他在說什麽嗎?
為了證明自己心中的猜測,她死死的盯住楚長錚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我若說,我之所以知曉這些事,是應該我有先王妃的記憶呢?”
“什麽?”楚月瑛失控的大叫了起來,楚逸之他們也驚愕得合不攏嘴。
寧香蓮點點頭,還想再說,楚長錚搶先一步道:“小寧氏嫁過來的當天,跳進去的那口井,就是當初王妃出事的地方。你們應該是在那天相見過。”
“你怎麽知道?”寧香蓮怎麽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下意識的反問了出來。
“要不然,你認為你是怎麽蘇醒的?”楚長錚反問道。
寧香蓮隻覺得自己被人兜頭兜腦的潑了一桶冷水,他到底知道不知道真相?
若是不知道,他怎麽知道自己和小寧氏曾經見過的事?
若是知道,他這口氣怎麽像是依舊拿自己當成小寧氏!
之前她還想著,他肯定是不會相信什麽“遊園驚夢”的;現在想想,他都能平靜地接受了衝喜,又為何不能相信通靈呢?
不過,若是自己順著他的這句話應下,說自己真是受了自己之托來照顧整個王府的,自己眼前以及日後的困局可就解了大半,修之他們雖然不會短時間內接受她,但至少不會拿她當成敵人防備了。
隻是這樣一來,她失去了這個機會,以後隻怕要一直隱藏真相了。
還沒等她想明白,自己該怎麽選擇,楚月瑛等不了,緊緊拽著她的胳膊:“是不是真的,父親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見過母親?她……她……還在那……”
那冰冷的井裏嗎?
“瑛姐兒,鬆手。你抓痛王妃了。”看到寧香蓮的臉痛得變了形,寧修之也顧不上自己的傷,忙伸手去拽楚月瑛的胳膊。
楚長錚的動作比他更快,他屈指在楚月瑛的手背上彈了一記,楚月瑛就吃痛鬆開了手,他就勢把寧香蓮拽入了懷裏,一邊替她揉搓著胳膊,一邊道:“你們鬧夠了沒有。”
“父親!”
“父親……”
“若還當我是你們的父親,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從今天起,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人再提起這件事!”楚長錚陰沉著臉命令道。
“可是……”楚逸之也有些不甘心。
寧修之用沒受傷的手撐著扶手站起身來,衝著寧香蓮低頭認錯;“王妃,請您原諒我們這些日子的冒失!”
楚月瑛死死咬著唇,眼框裏泛起了淚光。楚適之快步拽了她一把,她才不甘不願的衝著寧香蓮福下身:“王妃請見諒。”
楚逸之見他們都低了頭,心裏哪怕是疑惑重重,最後也沒有開口。
寧香蓮知曉,她已經錯過了一次說開的機會,隻是眼下,與楚長錚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才最緊要的。
她輕歎了一聲:“沒事。今天大家也都累一天了,你們都回去休息休息,晚上我們全家吃個團圓飯。”
“是。”寧修之做為代表應下,然後喚楚逸之扶著他離開,楚月瑛回頭看了眼寧香蓮,跺了下腳也跟了出去。
屋子裏,轉眼就隻留下楚長錚和寧香蓮兩人了。
“王爺……”寧香蓮剛要開口,楚長錚就捂了她的嘴:“人鬼殊途,各有規章,若是要打破這其中的界線,需要付出的代價超出人想象。相信你也不願意看到,他們為了探明一點真相,將自己給賠了進去。”
用力拽開他的手,寧香蓮雙手按在他的肩上,借力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眼睛:“那王爺都知道?”
楚長錚自嘲的笑了下:“你若仔細找京都的老一輩打聽打聽,就會知道我與楚家得仇是從哪裏結起來的。從我父起,我們這一支可都是與佛有奇緣,當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原來如此。
寧香蓮鬆開了手,退後了兩步,認真地看著楚長錚道:“那王爺可知我是誰?”
楚長錚點點頭:“對,我知道。”
遲早都有說破的一天,擇日不如撞日。
寧香蓮一揚手,一記耳光重重的打了上去。隻是很隻可惜,他紋絲不動,臉上連個白印子都沒有,而她的手卻打腫了。
寧香蓮恨極了,從沒像現在這樣委屈過,眼淚瞬間就滾落了下來。
這次,不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