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戰場與雲落
“狩獵黑暗者,終將會墮落於黑暗。”
粗糙質感的棕色硬皮筆記本被唐川翻開。
上邊有一行潦草的筆記。
隊長雲落寫的。
唐川有些傷感、內疚。
雲落,那“小子”才二十一歲,比自己還小。
想著他的模樣,一字胡、民國複古的中分、小巧而白淨的臉。
張局怎麽就讓自己加入他的隊伍?
唐川抱著“暗紅”狙擊槍坐在戰壕內,看著這行字,嘴角無端的抽了下,心頭不是滋味。
哪怕是剛入警局的新人,也不該由這種“幼稚”的家夥帶隊吧。
畢竟才剛剛認識到“另一個世界”的殘酷。
由雲落這個故作陰沉的“幼稚小子”做隊長,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當時他是這麽想的。
屁股坐在土堆上,看著膝蓋上打開的筆記本,唐川內心沉重又堅定。
在他身旁,是鋼鐵建起的堅固防線。
防線下人員密集,一個個人吹牛打屁,隨時準備著戰鬥,這裏是戰場。
“黑暗——”
“又來了。”
唐川的聲音在防區內太小。
在這龐大的防禦工事下,他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環,毫不顯眼。
恍惚間,他眼中的世界虛實交替,似乎有一個灶台在他眼前燃起了熊熊火焰,那個一字胡、中分的雲落,在虛妄中出現。
不受控製的夢,又來了。
-
“呼,呼,呼。”
喘息聲敲打著耳膜,胸腔好似有利刃刮痧般來回滾動,火辣辣的。
雲落跑得飛快。
暗夜,城市,建築群。
燈火幽暗間,建築群樓頂,有兩道影子飛快運動。
衣服緊貼在雲落身軀上,因為快速跑動,他的中分早就亂了。
他不敢管這些。身體與內心達成了統一,快,更快。
今夜妖獸有些多了,在守夜者嚴重不足的情況下,他決定成為一個誘餌。
暮鴕獸追逐著他,超負荷的靈能已經快到極限。
不過,隻需要將這怪物帶到中軍街道,那裏早已設好的陷阱就能將大家夥無聲息的消滅掉!
綠植花壇,晾衣桅杆,兒童秋千……
一個個物體從他身旁掠過,被他跑動所帶來的風吹得搖搖欲墜。
他一個飛躍,跳過十米遠的樓間縫隙,心靈忽的示警,剛一落地便逆著慣性一個側滾,餘光處的天台猛然炸出,翻新般的水泥碎屑出現。
天台方才炸開,其上暗紅爪子尚未落實、消力之際,他的身形再度猛衝出去。
他沒有思考的權利,他早已身經百戰,雖然太久沒有一線作戰,可短時間的危險,已經喚醒了他。
曾經,生死邊緣便是他的日常。
他是天之眼,雲落。
“咚當,咚當……”
鋼鐵打擊的聲音響起。
“不遠了。”
隻剩一百米便能抵達中軍街道,等這怪物落入,迎接它的將是最猛烈的攻擊。
“嗯?”
突然,他抬起了頭。
生死間練就的靈敏感知讓他發現了異樣。
在幾十米外的窗戶邊緣,有一個熟悉的人影。
“該死!”
他咬著牙,根本來不及思考救與不救,身體本能的動了,偏離了原本的路線。
若是沿著之前的路,那家夥會引走暮鴕獸。
那家夥根本不會有一點反擊之力。
不知為何,雲落心中升起了一種詭異的懊悔、心痛、憤怒,這些情緒混合在一起難受極了。
自己做錯了麽?
隻是他根本來不及再想,因為腦子已經被危機示警占據。
“草!”
他身體再次側滾,屋簷上的電線瞬間被切斷,刺眼的電光火花與利爪在夜中極為顯眼。
他側頭看那身影,已經消失了,哪怕渾身難受,也仍是狠狠罵了一聲:“菜鳥!”
不敢停留,猛地躍動,沿著當前方向,朝著地麵逃去。
“雲落!雲落!離我們還有多遠。”此時,耳中有電流聲傳來。
“呼呼呼!”
麵對這些能夠進城市中的大家夥,他根本沒能力幹死它。真不該在“附靈師”上花太多時間,自己修為太弱了。
他不敢回頭,此時的他已經做不到先前那般,雖險象迭生卻遊刃有餘。
他無法回答,他要將渾身的每一分力量都用到恰當的位置。
事實上之前的引誘路線是早就計劃好的,包括每一個樓頂、每一處阻礙物。
他早就排練了不下十次。
而因為那個菜鳥的突然出現,使他偏離了原本的路線。之後的路線對他來說完全未知,若非常年生死邊緣留下的冷靜,他早已喪命。
此時,他必須打好每一分精神。
隻要一個失誤,這五十來米高的樓間縫隙,會將他吞噬掉!
夜,太黑……
“唐川,回來了就趕緊就位。你隊長馬上把怪物引來了。”
耳麥中電流的聲音非常模糊,雲落已經聽不清了。
他的耳中、腦中,全是自己的呼吸聲,他全神貫注的視著前方,他感覺每一分力氣,每一分心神都妙至巔毫。
利刃夾雜冷風刮過發梢,雲落心中再也沒有任何情緒,盯著前方的路口,他低聲喃喃:“到了!”
前方的黑暗,便是中軍街道!
突然,世界劇烈晃動……
虛妄與真實間,那灶台中的火焰,舞動起來……
-
“小子,上戰場了還睡覺,不要命了?”肩膀被人推得有些疼。
唐川睜開了眼睛,清醒了過來。
他的心情並不太好。
他不太喜歡這次的夢。
他抬頭看了一眼。
剛才拍他的漢子,身材幹瘦,麵上有兩道深深的刀疤,穿著灰色防彈衣,從麵闊的皺紋來看,應該四十幾歲,瞧樣子有些精悍。
也是因為唐川看過去,中年漢子到了他的臉。
消瘦,寸頭,白,很精神。
沒有表情,有種拒人千裏的冷漠,那雙黝黑的眼睛在戰壕下的黑暗中顯得幽深。
很年輕,卻不簡單,應該經曆過不少戰爭,這是中年漢子對其的評價。
“比我想的還年輕,這個年紀好多地方能去,怎麽來深淵城了?”
他左手指靈活的玩著香煙,沒有點燃,仍有淡淡的煙草味。
他的右手一直伏在腰間的刀柄上,沒有點抖動。讓人毫不懷疑,隻要一有風吹草動,那手必然攜刀而出,勢若驚雷。
唐川隻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雖然才來兩天,可他並非戰場新人。
看著膝蓋上的棕色筆記本,看上麵那一行字,他吸了口氣,將心情放鬆,將情緒壓下。
再合上本子,放入身側牛皮背包中。
做好了這些,他才回答來者的問話。
“來殺幾個怪物玩玩。”
他聲音一種距離感。
回答的時候有沒有抬頭,我行我素的收拾著牛皮背包。
挎在腰間後,他再將懷中的“暗紅”狙擊槍提了起來,伸手撫過槍身,便有一股熟悉感從靈魂深處傳來。隻是握著,便讓他興奮的顫抖。
自己的槍法,應該很強了吧。
“不錯的誌向,看起來槍法很不錯——”
中年漢子看唐川摸槍的模樣,想起了些老夥計。他肯定這家夥槍法不弱,雖然這小子沒理他,自顧自的玩著,他也沒生氣。
強者都是有性格的。
“我叫韓五,咱們今天算是認識了,若是真正開戰,記得用你的夥計照看一下我。”
“我的槍不會照看人。”
那聲音淡淡的、平平的,極其隨意的拒絕著。
韓五笑了。
“這三十二區,唯有我淬體四重,想殺更多的怪物,還得看著我。”
說出這句話,他相信這小子會懂的。
因為他是近戰,他的殺傷力大,與他協作,熱武器的殺敵率將會更高。
熱武器傷害弱了些,但這小子手中的槍並不簡單,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韓五從不介意提攜新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