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落活了?
那一天的陽光很好,雲朵像是棉花糖,一朵朵的,媽媽身上的味道也跟棉花糖一樣甜。坐在小木頭板凳上,白嫩的小腳丫擺動著,咿咿呀呀的。
我看著天,媽媽看著我,就這樣,一整天就過去了。
每當傍晚的時候爸爸就會回來,我總會很開心,踉踉蹌蹌的跑過去。媽媽總會跟在我身邊,後來才知道,她怕我跌倒。迎麵爸爸的笑,像是早晨的太陽,甜甜的。
那時候的我眼中最美好的就是棉花糖,甜甜的,好吃極啦。
長大了,被媽媽送進村裏的學校裏,和差不多大小的夥伴上學,甜甜的味道就少了。因為他總會被欺負,學校的老師也總是苦巴巴的一張臉,他不喜歡這裏……
人總是會長大的,長大了就會變厲害了,和爸爸一樣厲害,爸爸這樣跟他說的。
這時候,他好想快點長大,於是他長大了。
轉眼就到了十四歲,爸爸說的厲害還是沒有出現,他還是被欺負。
那一天,他被欺負得厲害,傷心了,媽媽爸爸還沒回來,他又躲進地窖哭了一整天,他好傷心,他們說他像個女人,可他不是!
天氣是陰的,外邊還下著雨,地窖裏邊很冷,他哭得好凶,哭到昏了過去,直到半夜,他才被凍醒,從低矮潮濕的黑暗中爬起來,沿著樓梯,打開了地窖。
外麵昏黃的燈光閃著,沒有一點動靜,很冷,很靜,陰惻惻的……
媽媽沒有找他,爸爸也沒找他,他好餓,他肚子一直在叫,他好冷,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他看到廚房的燈還亮著,他不開心的衝進了廚房,他還想問爸爸媽媽為什麽沒有找他,然後看到了廚房裏的場景,他又昏過去了,在廚房門口,那時候的他暈血的。
凝固的血液和熟悉的衣服包裹著半截殘肢,在寒夜中,張牙舞爪著,朝他咆哮,似要將他一口吞下,他以為那是噩夢,他還在夢裏。直到醒來又暈倒後的第三次清醒,他才接受了這一幕,他聽到了外麵還有聲音,他爬上了屋頂,消瘦的身影在黑夜中遠遠的看著漸行漸遠的怪物,它們跟豐收了一樣,如野獸般歡快的叫著,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好怕,他選擇了沉默,也是這一天起,他變了,是爸爸說的那種長大。
可他不想長大了……
軍隊,守夜者,他在變強……
明媚晨光在背後,昨天下了雨,被老街的下水道堵在了外麵,留下一道道水漬,在陽光下好似藏著金沙一樣波光粼粼。
他背著新買的書包,拉著姐姐胖乎乎的手,去上學了,今天是二年級的第一天。
小手抓在背帶上,時不時拉一下,開心極了,他要讓小夥伴們羨慕他的書包。
兩旁的店鋪好模糊,但不影響他跟著姐姐,昂首挺胸的走著,他眼睛裏根本沒有路,腦子裏全是即將到來的羨慕眼光,隻是真正到了教室,卻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新書包,他生氣了很久。
甚至大喊大鬧,耍脾氣,把姐姐剛從校門口買的神廚小福貴打在了地上,然後遭到了無情鐵拳的教育,他反抗然後被壓製,之後唯唯諾諾,再不敢吭聲。
他好委屈,然後這委屈被他化作了正義的鐵拳,送到了沒有誇他新書包的小夥伴身上。
他成績很好的,打架也隻是小孩太活潑,老師是這麽說的,還說他長大了一定會成為一個宇航員。當時他心裏美美的,隻是肯定不能同意啊,然後就對著同桌小美說他以後要去少林寺,學了武功保護她,看到小美“嗯”的點頭,他很開心。
他很聰明,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小學、中學,他一直名列前茅。媽媽總會為他驕傲,然後姐姐也總會憤怒的揮動鐵拳,教訓他,因為她總是活在他的陰影裏,而他也總會在被收拾後,回到學校找那些討厭的家夥,奉還回去。
他從小就受女孩子追捧,他早戀過,是小學的時候,牽著小美的手開開心心的走出學校,也因此被老師告了狀,第一次被媽媽罵,然後他再也不敢談戀愛了,直到高中畢業,去了允州大學。
他不想離家太遠了,可牛頭城沒有大學,他隻能去這個允州府最好的大學,姐姐的鐵拳可算招待不到他了,可他脾氣一如之前。
他從來沒怕過誰,因為姐姐一直用鐵拳招待的關係,他的拳頭可是很硬的,即便在允州大學也一樣。
他又高,又帥,又聰明,身手又好,在學校裏很是招風,甚至因為談了個體育係的係花,被體育係的人圍過,然後他把那一群人都給揍了,進了警局。
父親因此第一次從牛頭城請假到允州城來,他帶著自己從警局出來,沒有責怪自己,反而說,男人不能被欺負,委屈也不能受,自己做得很對。
唐川不小了,他知道,為了把自己撈出來,父親肯定是被警察教育了一通。為了自己,他耽誤了工作,還挨了罵,卻裝作若無其事。
他心裏很不好受。
隻是天性如此的他也隻是收斂了幾天,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然後大學畢業,父親在允州府的警局給自己找了份工作,他才回家,成為了一名光榮的警察。
實習期更多的是整理文件,處理民事問題,學習基礎射擊,直到實習期結束,第一次出任務,他就遇到了一個怪物,真是走運!
世界一下就變了,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是另一個世界。
他興奮、向往,甚至身體裏湧出了熱血,他將會在這個世界大展拳腳,讓世界認識到他的正義鐵拳。
那天他心情實在是太好了,什麽危險、恐懼,他根本不知道,因為他唐川從來沒有怕的!
直到——那一雙眼睛從中軍街道外衝了進來,那是雙黑色的眼睛,在冷靜到難以置信的麵孔上,即便飛過來的隻是上半截身軀,那麵孔仍然冷靜,那眼睛依然鎮定。
這一刻,他感覺他變了,他不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因為在一眾守夜者間,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有些亢奮的青年,就是這家夥在窺視,真是大膽!
時間就在這一刻停了下來,夏日末深夜的中軍大街,汗珠、頭發、衣服、血液、呼吸,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看在了眼中,唯一的死角是兩個人影後的黑暗……
世界從不同的時空延伸,由著兩雙不同的眼睛,依著不同的視野,詭異交匯、折疊……
我是雲落?
是的,我是。
可一直變強,一直冷靜,頑強的活下去,殺掉所有怪物——真的好累!
這是我麽?不是吧?
無數墜石從洞頂落下,一股無端的憤怒在升騰,當憤怒驅逐了無垠的浪潮,讓大海枯竭,在那大海底部,那道躺在這枯竭大地上的身影睜開了眼睛。
他感覺好似沉睡了很久,四周冷寂一片。
我是唐川?
陡然間,一道光柱從遠處的黑暗穿透過來,直直的照住了這枯竭的海底,照著這道孤單的身影……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汗水已經浸透了全身,純白的被單隨著起身而滑落地麵……
刺眼的光從青綠色海草花紋的窗簾旁照了進來,落在了枕頭上,就是這個光明。
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枝上可見三兩鳥雀輕快躍動,甚至靠著窗戶探頭,嘰嘰喳喳的叫喚。那淡藍夾白色斑點的羽毛在風中留下一個個細密的漩渦,像是草地被風吹過那種柔順。
隻是這般美好並未留存一秒,下一刻撲來的消毒水味將一切靜謐都毀了,五髒到全身的痛苦如潮水般滾滾而來,他吃痛倒了回去,頭枕在枕頭上,陽光在腦袋旁盛放著溫度,而正對著的天花板上還有一盞暖色吊燈亮著。
可真是浪費電啊。
不知為何,他心裏無端的嘀咕了這一句。也是如此,那有些遲緩的大腦完全蘇醒了,腦中又一次出現了剛才下意識看到的整個房間的布局,這裏是醫院,而這個房間曾經雲落也見過,是修士專屬的統一規格的病房。
他活下來了,而他的身份也應該得到了認可,因為房間裏沒有人看守。
昏迷最後一刻,得意的“草”“川爺”還回蕩在腦中,那是自我意識回歸時的歇斯底裏,此時看來卻是失態了。那強大的靈展現出來,也不知道這些人會怎麽想,之後又會麵對什麽?
剛才的夢好漫長,而當清醒後卻都不記得了,隻記得之前的那些事。
當時根本來不及去想的“洪荒”“幻星”“王室”等詞匯出現在心頭。幻星他倒是知道,是異界,那“穀雲峰”是幻星的皇室麽,他可是人類。還有與“杜老”最後的對話,杜老似乎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那去洪荒找他是什麽意思?
這一個個疑惑在此刻不自覺的湧入他的大腦中。
他閉上了眼睛,進入意識海,習慣性的想要進入夢中修行,恢複傷勢,隻是他有了遲疑,這個習慣很怪,他想反抗。然後,他看到了空蕩蕩的黑暗,幽冷深邃,沒有一點夢能,徹底舒了口氣。
在那空中,熟悉的夢影中,倒是多了兩道影子,一個是枯瘦的杜老,一個是光頭的黎教授,兩人閉著眼睛靜靜的漂浮在一群夢影間。然後下一刻,唐川心髒猛跳,那夢影之中,沒有了雲落!
心頭一震,他再朝天空看去,靈海之中的冰霜之靈、風神靈種、烈焰之靈,也不見了。
也在唐川疑惑之際,意識海中似乎傳來了腳步聲,隨後他看到了一個人影,從深紅的祭壇中一步步走了出來,直到浮於祭壇表麵,靜靜的站在了那裏。他有著一字胡,稚嫩的麵龐上是一雙黑色的眼睛,遠遠的凝視著他。
冰霜之靈,風神靈種,烈焰之靈,正鑲嵌在他的額頭之上,化成了三顆顏色各異的鑽石。
我去……唐川心頭一跳,尤其是那一雙睜著的眼睛看著他時,他沒來由的有些心虛,害怕。這個祭壇出現的新變化讓他毛骨悚然,因為屬於雲落的夢影竟然落在了祭壇之上,而且還睜開了眼睛!
跟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