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2.第752章 再來世茂
此時此刻,不管是腳步踉蹌走在街上的黃友蓉也好,懷著滿心忐忑,狠狠抽著煙,被一片愁雲慘霧包圍著的常家父子也好,呆坐在書房中,對著一張老照片喃喃自語的穆崇義也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穆凌珊也好,梁家核心的老中青三代也好……
在這座被黑暗籠罩的城市當中,哪怕夜色不斷深沉,他們卻註定無眠。
然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躺在賓館的大床上面,呼呼大睡。
楚歌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這才懶洋洋的打著哈氣爬了起來。
饒是以他的身體素質,起床的時候也有點腰酸背痛,昨天從早到晚,不管是他折騰別人也好,別人折騰他也好,總之他也真是有點累著了。
光著身子去了衛生間洗漱,楚歌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些事情他依舊是沒法習慣。
洗漱完畢,楚歌給手機開了機,幾乎是信號冒出來的同時,他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號碼是個陌生的號碼,楚歌隨手接通電話,一個謙和中帶著小心翼翼,又透出幾分倦意的聲音順著聽筒傳了過來。
「請問……是楚歌楚先生么?」
一聽對方這語氣,楚歌心中就有了猜測,不過他只是輕笑一聲,道:「是我,請問你是?」
「哦,楚先生你好,我是……」
對方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有那麼點難以啟齒的意思,不過只停頓了一秒,就繼續說了起來。
「我是常欣的父親,冒昧的問一下,楚先生今天有沒有時間,我想帶著犬子請楚先生吃個飯。」
「哦,這樣啊……」楚歌略作沉吟,他能明顯感覺到對面的呼吸都變了節奏,哪怕隔著電話,他彷彿也看見了對面那一臉的緊張和忐忑。
「我倒是有時間。」
楚歌隨意的說了一句,常少恩剛才下意識屏住的一口氣,急促的呼了出來。
「只不過……」聽到這三個字,常少恩臉皮一顫,一顆心又揪了起來,右手也下意識的攥緊了電話。
「我就怕和你們吃飯的時候,再冒出點什麼不相干的人出來,把我送進什麼莫名其妙的地方,我這人膽子可小,經不起什麼驚嚇啊。」
「不會的,不會的,楚先生說笑了,我保證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那……」楚歌故意將這一個字的尾音拖的老長,足足過了將近三秒才充滿笑意的繼續說道:「好吧,既然常先生都這麼說了,我要是再說不就是不識好歹了,呵呵,那我就多謝常先生的好意了。」
常少恩如釋重負,剛才那短短几秒鐘的時間,他心中的壓力絲毫不亞於昨天去省委大院按響六號院的門鈴,當他掛斷了電話才發現,他的手心已經一片濕滑。
這頓飯的時間就定在了中午,楚歌也沒問要去哪,十一點半的時候常少恩會來西林賓館樓下接他。
十一點半,楚歌準時來到了樓下,他剛一走出賓館大門,一輛帕薩特駕駛席上的常欣就綳直了身子,抬手一指,「爸,就是他。」
常少恩這時候正在皺眉沉思,聽見這聲音趕忙朝著常欣指向的方向看了過去,然後又看了看手錶,十一點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本以為楚歌會故意磨蹭一會,卻沒想到楚歌居然這麼準時,他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咔噠」一聲推開車門,常少恩剛想下車,耳邊又響起了常欣的聲音,「爸,還是……我去吧。」
常少恩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你,不夠這個分量!出來在車邊站著就是了!」
說完,常少恩就從車裡走了出去,心中還在飛快的思忖著,「楚歌為什麼會如此準時的下樓?這不是一個給我施加壓力,掌握更多主動權的好機會么?」
常少恩很快得出了一個猜測,恐怕……人家根本就不屑於這麼做!
想到這裡,常少恩暗暗苦笑,壓力不但沒有絲毫緩解,反而更大了,那顆本就沉甸甸的心,越發下沉了幾分。
這個年輕人,看來很不好說話啊……
「楚先生,你好,我是常欣的父親,上午給你打過電話的……」
來到楚歌的身邊,常少恩硬著頭皮打了個招呼,笑的有些尷尬,想和楚歌握手,卻又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不太合適,作為一個年近六旬的老幹部,他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這樣手足無措過了。
楚歌笑了笑,對常少恩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常廳長,你還是直接喊我楚歌吧。」
常少恩表情一滯,愣了一秒才和楚歌握了手,他並不是因為楚歌能叫出這一聲常廳長而意外,他只是做夢也沒想到,楚歌的笑容會這麼隨和,甚至是很真誠。
這樣友好的態度,和他意料中的簡直大相徑庭。
實際上,楚歌不是第一次見到常少恩,他幾年前來省城辦事的時候,曾經和常少恩有過一面之緣,只不過常少恩並不知道罷了。
那時候正值高考,一個考生的母親送孩子參加考試的時候出了車禍,母親傷的很重,卻堅持讓孩子繼續高考,孩子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恰逢常少恩的車子路過那裡,他下了車,不顧那個母親的焦急和憤怒,不顧圍觀路人的白眼,鄭重其事的問了那孩子一個問題。
是繼續去參加考試,還是送母親去醫院?
他讓孩子不要去管別人怎麼想,怎麼說,自己做出選擇。
在母親的催促,哭喊,甚至是謾罵聲中,那孩子猶豫了半晌,緊攥著雙拳,臉都憋紅了,最後幾乎是喊著做出了他的選擇。
「去特么的高考吧!考試又怎麼可能有我媽重要啊!」
那一刻,作為省教育廳廳長的常少恩笑了,笑的老懷甚慰,他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說了三個字,「好樣的!」
這一切,楚歌當時都看在眼裡,至今他仍舊曆歷在目,就沖常少恩能說出那樣三個字,他心中就充滿了佩服。
後來,楚歌又聽說常少恩單獨為那個孩子安排了一場高考,他對這位常少恩常廳長的印象也就更深了。
雖然楚歌也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對是錯,但他堅信,那個高考生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常少恩這樣的人,更是絕對擔得起「教育家」這三個字。
在楚歌看來,教育,從來不應該讓人泯滅人性,而現如今……
每年高考的時候,都會出現類似的事情,媒體對此類情況的報道,大多都是稱頌家長這份偉大的愛,楚歌對這份愛毫不懷疑,但他對這種現象卻感到很悲哀。
一個孩子在親人受傷的時候去參加高考,真的能將注意力都集中在考試上么?
如果不能,這是對考生的不公平,如果能……呵呵,那是不是就更悲哀了呢?
一個可以將至親的安危棄之不顧,在考場裡面冷靜思考,奮筆疾書的考生,真的值得稱頌和敬佩么?
或許從某種意義上講答案是肯定的,但楚歌終究不敢苟同,在他眼裡,這是一種病態。
要是那個時候常少恩對這件事情視而不見,或者是要求那個孩子丟下母親去參加高考,那麼楚歌此時看見他,就絕對不是現在這種態度了。
和常少恩握過手,楚歌看了看站在車邊神色訕訕,臉上帶著一個隱約可見巴掌印的常欣,心中不禁想起一句老話。
「種了別人家的地,荒了自己家的田。」
來到車邊的時候,常少恩微微猶豫了一下,幫楚歌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對楚歌做了個「請」的手勢,等楚歌坐進了車裡,他和常欣才上了車。
一路上,常少恩幾次想要對昨天的事情說點什麼,但楚歌始終都在閉目假寐,他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沒有開口,至於駕駛席上的常欣,那就更不用說了,他自然是如坐針氈。
不多時,常欣這輛帕薩特開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哪怕放在省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世茂大酒店。
上一次楚歌來這裡,還是跟秦若晶,童雅琪一起參加老闆班的培訓,沒想到這次來省城,他又來了。
三人下了車,常少恩始終伴於楚歌身側落後半步的地方,儼然一副陪同領導出行的姿態,楚歌雖然很敬重這位常廳長,但既然今天要談有關常欣的事情,他也就對此聽之任之了。
剛一邁進酒店大廳,楚歌就看見了一個迎面走來的熟人,陳志豪。
當兩人四目相對,楚歌不禁有些好笑,這世界還真小,昨天他還跟陳志豪說希望他們再也不見呢,今天出來吃個飯的工夫就又碰上了。
陳志豪看見被常家父子陪同著的楚歌,頓時就愣了一下。
作為省城裡面位於金字塔頂端的名流,他當然是認識楚歌身邊這兩位的,只是他真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常家這爺倆怎麼也跟楚歌走在了一起,而且……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雖然陳志豪這時候心情很有幾分複雜,但既然碰上了,他總不能裝作沒看見,調整了一下心情,帶著一臉得體的微笑,朝著迎面三人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