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發黑的血，不停的從春兒的唇角溢出，滴落在地麵上，蜿蜒出一條猙獰的血線。
“春兒……”我笨拙的抱起她的身子，將她攬入自己的懷中時，跌坐於地，“春兒，你不要有事……”
“主子……春兒……還是沒能……沒能伺候主子……最後一次……”春兒眼角的晶瑩，緩緩落下，刺痛我的心。
“春兒，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抱緊她，淚水飛落在她的臉上，“春兒，你不是答應過主子，要伺候主子一輩子嗎？你怎麽可以說話不算數，你怎麽可以……”
“主子……對不起……”春兒呢喃一聲，卻忽然愣住，隨即唇角慢慢揚起，“主子……你記起……記起春兒……春兒了……”
我也跟著愣住，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春兒，我……”我努力的想，卻又什麽都想不到。
“主子……你一定……一定可以……可以記起的……”
“春兒……”
“主子……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春兒的眼簾，緩緩落下，滴落最後兩行悲寒徹骨的淚水。
“春兒……”我將她垂下的頭，緊緊的攬入懷中，哽了聲，哭得撕心裂肺，“你就這樣死了，你要主子如何幸福。”
“龍軒燁，你為什麽那麽絕情，為什麽……”
“娘娘，春兒姑娘已經去了，娘娘還是節哀吧！”趙公公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身邊。
“為什麽非要春兒死，為什麽？”我昂頭看向趙公公，卻像是在質問那人。
“娘娘，春兒姑娘刺殺太後，理應服刑。”趙公公微微攏眉，好似那個不懂事的人，是我一般。
“她為什麽會刺殺太後？”我拔尖的聲音，響徹整間牢房。
春兒是孤兒，很小便入了宮，我與她做了十年姐妹，也沒有聽說，她恨什麽人。
她若是與太後早就有仇，不可能不告訴我的。
等等，我怎麽會記得這些？
我再次驚覺，我丟失的記憶，似乎已經在慢慢的複蘇……
“這……”趙公公被我問的啞口無言，索性垂下頭，不看我。
“她是為了我，是不是？”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理由。
“娘娘，你當真記起以前的事情了？”趙公公震驚的看向我，眼中滿滿的都是不敢置信。
“對，我是記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我說了慌，隻為詐趙公公的話。
趙公公打量我片刻，隨即搖搖頭，“娘娘若是記起了，就不會問老奴，春兒是為了什麽。”
“她當真是為了我”我的唇角慢慢的揚起，從無聲的笑，到哈哈大笑，已經認定了這個事實。
春兒，主子對不起你。
“娘娘，生死有命，娘娘還是節哀吧！”趙公公再次開口勸道。
而我，卻看都未看他一眼。
“春兒，主子帶你離開。”我止住笑聲，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春兒，扶起她，走到她前麵，將她覆在我的背上，背起她，跌跌撞撞的向牢門口走去。
“娘娘，讓老奴背春兒姑娘離開吧！”
“不必了”我輕聲拒絕，不想再將怨氣撒在他身上。
他在得勢，也不過是一個奴才，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娘娘……”趙公公小心翼翼的在邊上護著，生怕我一個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我雖然步履艱難，卻力求走穩每一步，怕摔掉背上的春兒。
明明不是很長的一段路，我卻走了許久許久，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而累的，不是身體，卻是我的心……
我也越加的覺得，皇宮裏的殘酷，真的不適合我……
終於，我背著春兒，走出了陰暗的牢房。
但，那陽光卻太過的光亮，刺得我的眼睛發疼。
我微頓腳步，看向一旁的趙公公，“公公，你去跟皇上說一聲，本宮想帶春兒回昭林山的山穀。”
我想，春兒一定也希望離開這裏吧！
“娘娘，昭林山路途遙遠，您還有小皇子要帶，還是將春兒姑娘交給老奴吧！老奴一定會將春兒姑娘平安送到昭林山的山穀中葬了。”趙公公低聲勸我。
“本宮會帶著小皇子一起去”我未曾深想，便回了他。
“娘娘，這怎麽可以，路途險阻，娘娘若是帶著小皇子一起上路，一定會有奸人，打小皇子的主意。”
趙公公的話，我上了心，卻並不為難。
比起與兒子的相處，安葬春兒，更為重要。
“那就不帶安兒了，本宮會快去快回的。”我歎息一聲，隻覺得對不起安兒。
他才剛剛認識我，我就要丟下他了，我真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娘娘，您就不怕，您回來的時候，小皇子再次不認識您了嗎？”
“怕，怎麽會不怕呢！”
“娘娘……”趙公公再次想勸。
“公公，不必說了，就這麽決定了。”
“好，那娘娘等老奴去回稟下。”趙公公剛應下，還沒有向前走幾步，就被急急趕來的吉祥攔住了去路，“公公，太後有旨，將謀害太後之人挫骨揚灰。”
“吉祥姑姑，這……”趙公公為難的看向我，我心下一驚，連忙將春兒轉到前邊，緊緊的抱住。
“娘娘，您還是交出春兒吧！”趙公公再次回到我的麵前，奸細的聲音裏，沒有一點的通融。
“她已經死了，還不夠嗎？”我緊緊的抱著春兒，頻頻後退，越加發現，這宮裏的人，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可怕許多。
“娘娘，老奴也是奉命行事，還請娘娘不要為難老奴。”趙公公皺緊眉心，表情淡定，似乎早就已經看透了這宮裏的生生死死。
“我要見龍軒燁”我對著他嘶吼，把龍軒燁當成我最後的希望。
“娘娘，就算是見了皇上，皇上也不能做不孝之人。”趙公公一口否定我的要求，隨即對牢門前的獄卒吩咐道：“還不過來，幫娘娘結果春兒姑娘。”
“是”
“是”
兩個獄卒領命，快步走向我。
“你們不要過來，誰敢碰本宮，本宮就剁掉他的手。”我狠狠的盯著他們，嘶吼著威脅道。
“公公……”兩個獄卒看向趙公公，真的猶豫了。
畢竟，我是龍軒燁的寵妃，他們怎麽可能不懼怕。
“動手，你們隻是奉命形式。”趙公公清晰的吩咐一聲後，轉過身去。
這一次，兩個獄卒不再猶豫，走到我近前，伸手便來搶我懷中沒有了氣息的春兒。
“滾開，你們給本宮滾開……”我對著他們嘶吼，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抱緊春兒，卻終是敵不過兩個男人的力氣。
撕扯中，我跌倒在地，他們亦如願的搶走了我懷中的春兒。
“娘娘”趙公公連忙跑過來，想要扶起我。
“滾”我從牙縫中逼出一個字，就連趙公公也恨了起來。
我一直敬重他，他卻這般冷血無情，連去求龍軒燁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對，去求龍軒燁，也許還有一線機會。
我立刻從地上爬起，瞪向趙公公，“本宮現在去見皇上，回來之前，你們若是誰動了春兒，本宮定然不會讓你們好過。”
趙公公隻是淡淡的看了看我，並沒有應下。
而我，也管不了這麽多了，抬腿便跑，隻想快點見到龍軒燁。
一路上，磕磕絆絆，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摔倒過幾次，唯記得，那日當我極其狼狽的出現在禦書房時，他高高在上的坐在書桌後，完全沒有一點的動容。
一瞬間，我的心涼了，明明知道機會不大，卻還是緩緩跪了下去。
“皇上，求您，為春兒留個全屍。”我將自己的額頭，重重的磕在堅硬的地麵上。
“朕不能做不孝之人，讓天下百姓嗤笑。”龍軒燁的聲音很輕，輕到好像在說情話一般。
“龍軒燁，她已經死了，還不夠嗎？”我早就知道，他是狠戾的，卻沒有想到，我都跪下求他了，他還能做到這麽決絕。
我已經不能救下春兒的命了，現如今就連一具全屍都不能幫她留下，我真是沒有用。
“既然她已經死了，你又何必在乎一具屍體呢？”龍軒燁仍舊坐在那裏，一動未動，用冷漠的眼神，注視著我。
“龍軒燁，我就求你這一次，也不可以嗎？”我拋掉自尊，什麽都不要了，隻想換他賞賜春兒一具全屍，真的不可以嗎？
“綰綰，不要總去求那些，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龍軒燁淡定的看著我，一點都沒有被我臉上的淚水所感染。
“龍軒燁，我就不怕我恨你嗎？”我慢慢的從地上站起，還在傻傻的等著那一線希望。
“回吧！朕還有政務要處理。”龍軒燁拿起桌上的奏折，低頭看了起來，完全漠視了我的存在。
我身體不穩的晃動一下，才轉過身，向禦書房外走去。
出門時，剛剛還晴空萬裏的天空，卻忽然響起一聲驚雷，下起了雨來。
我一個人，如失了魂一般，走在大雨中。
縱使全身已經被淋透了，我卻仍是全無知覺，耳畔則不停的響著自己的哭喊聲。
“墨非，不要丟下阿暖一個人，好不好？”
“春兒，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腦中，開始有一些零星的片段閃過，似乎也是在牢中發生的。
我很想抓住這一點記憶，可我越是努力，卻越是想不明白。
我的頭，開始疼的厲害，好像隨時都會炸開一般，就連眼前的景物，都已經開始晃動。
我停下步子，撫上發疼的太陽穴，眩暈的感覺不但沒能停止，反而更加的嚴重起來，耳邊則響起許多不同的聲音。
我又拚命的去擦眼睛，認定是雨水模糊了視線。
忽的，一把傘遮在我的頭頂，我微微側頭，便看到龍軒燁極為沉重的臉孔，在我的視線裏，不停的晃動。
“龍軒燁，我恨你……”我彎起唇角，笑著輕喃一聲，身子便倒了下去。
……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我的頭，越加的疼了起來。
我視乎陷入了毫無止境的黑暗中，很多身影在我的夢中不停的閃動，他們有人看著我哭，有人看著我笑，亦有人滿眼恨意的看著我。
他們還會與我說話，有人叫我“阿暖”，有人叫我“綰綰”，還有人叫我“丫頭”。
夢中，我去過好多地方，漓州的酒肆，寧心庵那座山下的小茅屋，好似還有一個女人，叫做“飄雪”。
猛的，場景一變，變成了皇宮的百花苑，桃花樹下，一個少年一劍刺入一個女人的身體裏。
而我，叫那個女人娘親……
女人的血在蔓延，卻有人在我耳邊，不停的在說，“是你殺了你娘親，是你殺了你娘親……”
“不是的，我沒有……”我不停的搖頭，痛苦的淚水沒有一刻停歇。
“綰綰，醒醒……”耳畔開始有人喚我，一聲接一聲，不曾間斷的喚我。
我不斷的尋找著，這道唯一不讓我恐懼的聲音，努力的想要睜開了眼。
終於，我掙脫了那個可怕的夢中，一切幻象，便都隨之消失而去……
隻是，心有餘悸的我，一時間卻仍舊處在恐慌中，無法回神。
“綰綰，別怕，沒事了……”剛剛叫醒我的聲音，再次響起時，我愣了一下，眼神卻隨即變冷，用力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