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杻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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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堂庭的百般哄勸之下,阿生總算是極不情願的接下了幫忙帶路的委托,二人跟在阿生的後麵,再次回到木林的深處,四周依舊是無邊無際的密林。
幺歌與慕辛兩人一前一後,一路上誰也沒搭理誰,估計還在因昨夜的爭吵而鬧別扭。尤其是幺歌,她走在前麵,無聊地踢著腳下的雜草,就像是把它們當成了那個惹她不爽地人一般,所過之處,無一幸免。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令阿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可她一想到這件事說到底是因她而起,若是她再插手估計隻會適得其反,索性假裝什麽沒看見,晃身幻化成白猿縱身跳到了身旁的樹枝上,一路飛蕩向前。
此時慕辛也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令人實在不太舒服,本以為早上與她搭話,昨晚的事情就算是過去了,沒想到這個紅昭居然還在記仇。
可惜自尊心作祟的他,終究還是沒肯上去跟幺歌道歉,況且他並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妖類本身就是性情難測,當夜那妖猴的舉動確實嚇了他一大跳,對她拔劍出手不也是為了保護他們嗎?更何況……想到這裏,慕辛又不住一手握拳,一手緊緊地捏住了手中的劍,眼底閃過一絲殺意,但沒被任何人看到。
緩和平靜片刻後,慕辛終於加快腳步走上前,與幺歌並肩齊行,然後打破沉默對幺歌問道:“你昨晚,是怎麽猜到,那個每天往堂庭家送金子的就是阿生的啊?”
幺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著實嚇了一跳,她遲疑了片刻後,故作高冷地撇頭道:“堂庭說,他每夜都讓阿生睡在門口的桌子上替他看守,卻沒有任何發現,妖族的聽力要比凡人要強的多,更何況她還是隻猴子,哦不對,白猿,若真的有什麽東西靠近木屋,她絕對不會察覺不到,所以我那時就猜到,那個偷偷給堂庭送錢的真凶,八成就是阿生了。”接著她又補充道:“隻是我沒有想到,她居然隻是為了幫堂庭貼補家用,這兩人還真是絕配啊,都是又倔又傻,一個隻知道悶著頭往外麵送,一個又橫了心地往家裏搬。”
說罷她看了一眼頭頂那隻蕩得正起勁的阿生,還好沒讓她聽到,不然此時估計又要衝自己呲牙了。
幺歌突然想到些什麽,她緩緩地轉頭對慕辛道:“現在你還覺得所有的妖都是死有餘辜的嗎?”
慕辛沉默了許久後,冷聲答道:“若她哪日傷了堂庭,我還是不會放過她的”
幺歌聽罷嗤笑道:“你放心吧,她這輩子都傷不到堂庭的。”
慕辛疑惑道:“什麽意思?”
幺歌又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一眼,輕聲道:“沒什麽意思”
慕辛聽後更是一頭霧水,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麽你總想著替那些妖說話?你可知他們這些年都做過些什麽,殺人放火,燒傷搶掠,能做的壞事都做盡了!”說著又有些安耐不住心中翻湧難平的憤怒。
幺歌聞聲突然看向他,他眼中那一抹難以察覺的殺氣終究還是被幺歌給看到了,經過昨晚的那一場爭吵後,她確實也發現慕辛這個人似乎對妖有著什麽特殊的偏見,不然為何每次提起這個話題,他都是一副殺氣衝天的樣子。
幺歌極其平靜地對他道:“你說的這些,或許真的是妖族幹的,但也不能說明這世間所有的妖都是一樣的十惡不赦啊,你看看阿生,她也是妖,可她卻為了堂庭,隱忍了這麽多年甘願在他身邊當一隻猴子,也從未傷害過堂庭一分一毫。而且,難道你們凡人就都不會做壞事了嗎?難道他們就都是仁義君子嗎?那那些為了逐利爭名而不擇手段地去害人的又算是什麽?”幺歌這一連串的質問讓慕辛頓時啞口無言,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便又聽幺歌道:“無論是妖還是人,我相信都有好壞善惡之分,妖族做過的那些錯事我不予辯解,錯了就是錯了,他們也遲早會為此付出代價。但若你還是執意要以一人之過而判所有人的死刑,那我們道不同,還是不相為謀吧”
說罷幺歌便提腳快步走到了前麵去,留下慕辛一人在後麵若有所思地緩緩跟著。
這一次幺歌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若是放在以前,遇到像慕辛這種對妖有著強烈偏見的人,她估計隻會送他一記白眼當他是個蠻不講理的瘋子。
但自她遇到周以後,當她在清水鎮看到那一片荒涼的房屋廢墟之後,她才發現原來並非所有妖都同雪靈狐族那般不諳世事,與世無爭,也並非所有的凡人都同她記憶中那般殘暴不仁。
與慕辛相處的這幾日,她多少也能感覺到,其實他這個人並沒有表麵上那般尖酸刻薄,雖然每次說出來的話都很欠揍,但那也隻是疏於表達。
所以今天她才肯耐下心來對慕辛說這一番話,隻希望他能放下成見,若他有一日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至少不要跟其他人一樣,覺得自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狐妖。
約有半個時辰後,幾人終於看到了密林的盡頭,幺歌快步上前走出林子,一條寬闊的大路映入眼中,兩側是並齊高的山崖,兩個山崖間硬是留出了一條又寬又長的平坦石路。
阿生後而居上,在兩人前麵落地後搖身變回女孩模樣,一根粗糙變形的銀色麻花辮在她的頭後左右甩動,那是堂庭早上出發前被阿生自己要求幫她編起來的,一看就是第一次給女孩編辮子,那一撮撮糟亂的雜毛看得幺歌極其不舒服,但阿生倒很是滿意,她也就不便說出來了。
阿生回頭對二人道:“直著穿過前麵的山穀,再左拐就能看到離這最近的陽鎮,我就不帶你們過去了,那個鎮子上經常會有一些誅妖門的弟子出現。”
她看了幺歌一眼後又囑咐道:“注意看他們的腰上,凡是誅妖門的人身上都會帶著一塊雕刻著蛇紋的玉佩,他們通常都是幾人一起同行,而且我聽說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會藏著一種能讓妖族短時間內失去所有靈力的藥粉。”
幺歌聽後輕輕點頭道:“謝謝你帶我們出來,快回去陪你們家堂庭吧,以後有機會我會再回來找你們玩的。”
阿生不情願道:“回來就不必了,可千萬別再來打擾我們的清閑了,跟你待在一起準沒好事。”
幺歌就像沒聽到一樣對她問道:“阿生,你相信堂庭嗎?”
阿生一愣,然後白了她一眼道:“廢話,我當然信他了。”
幺歌笑道:“那你記住,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相信他。”
說罷,她便頭也不回地邁進山穀之中,慕辛也隨後跟了上去。
阿生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幺歌這莫名其妙的兩句話讓她想不出什麽所以然來,直到見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後,才草草地得出一結論來:這女人就是想挑撥她跟堂庭之間關係。然後便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回了密林深處的木屋。
正如阿生所說,穿過這片山穀,拐過一個急彎後,便到了陽鎮。才剛到鎮子附近,便聽到陣陣熱鬧的吆喝買賣的聲音,此時剛過晌午,街上密密麻麻的走滿了人。也許是太久沒見到過這麽熱鬧的景象了,幺歌聞著一陣香味興奮地尋了過去,最後在一個燒餅攤前駐足。
她學著旁人的言語,做模做樣地對燒餅攤的主人道:“燒餅多少錢一個呀?”
攤主見幺歌這一副趾高氣昂的大小姐架子,彎腰客客氣氣的回答道:“一文錢一個”
幺歌問的倒是幹脆,可當初周交給她的那些幾文幾錢早就被她忘了個精光,她想了想道:“那先給我來十個吧”
攤主聽後甚是欣喜,果然是個大手筆的主,他連忙夾起十個還冒著熱氣的燒餅,裏三層外三層的用油紙包的嚴嚴實實後才遞到了幺歌的手中並道:“總共十文錢,您先拿好了”
幺歌端著那包熱乎乎的燒餅可犯了難,她慢悠悠地從懷裏掏出周留給她的錢袋,回身把燒餅扔給了一直站在她身後沉默不言的慕辛,將手伸進袋子裏一陣摸索,她哪知道十文錢是多少,幹脆挑出了塊最大的銀子甩手給了那人後道:“不用找了”,她心想:反正袋子裏還多的是,給多了也不可惜,給少了全當是賺到了,然後她便拉著一臉驚訝的慕辛飛快的逃走,隻留下那個燒餅攤的攤主攥著那塊銀子在凜風中不知所措,許久後他才回過神來,連忙收起攤位朝幺歌離開的反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慕辛被幺歌拉著跑過十幾間店麵後才猛地刹住腳,他一把拉住了前麵還不打算停下來的幺歌,氣喘籲籲地對她道:“你跑什麽啊?”
幺歌卻是大氣不喘一口地道:“我怕我給的不夠,他再以為我是在耍著他玩,多丟人啊。”
慕辛總算是緩過氣來後才用像看傻子一般的表情對幺歌道:“你剛才給他的那些錢,足夠你吃一輩子燒餅的了。”
“啊?”幺歌吃驚道:“那塊石頭這麽值錢嗎?不行,我得要回來,虧死了”說罷她便抬腿想往回跑,卻被慕辛一下子給拽了回來,接著聽他笑道:“就算你現在回去他也肯定早就跑了,你就當是效仿堂庭,劫富濟貧吧”
幺歌頓時懊悔無比,她捶胸頓足道:“哪有人會劫自己的富來濟貧的啊!”
慕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擺手並嘲笑道:“照你這個用法,估計連堂庭那一袋金子都不夠你花的。你這都出來多久了,連幾文幾錢都不識,笨死算了。”
幺歌掐著腰解釋道:“我之前一直都是跟著別人一起吃住,根本就用不著我花錢,他離開後就留給了我這一袋銀兩,不過他當時倒是也教過我識錢的,隻是我一直都沒什麽機會去用,所以都忘幹淨了”
接著她又端詳著手中的錢袋道:“他這人真奇怪,居然留給我這麽多銀子。”
慕辛道:“你跟他什麽關係?”
幺歌道:“朋友啊,跟你一樣,剛認識沒幾天”
慕辛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道:“剛認識幾天就給你留這麽一大袋銀子,他這是給你上供,破財消災啊”
幺歌氣憤道:“你胡說什麽呢,他對我可好了,一路都對我百般照顧,哪像你,成天就知道給我添堵。”
慕辛聽後憤憤地輕聲一哼,便轉身離開,幺歌本想就這樣任他去,卻突然想起自己花大價錢買來的燒餅還在他的手裏,隻好乖乖地跟了上去。
二人並沒有在鎮子裏多做停留,而是徑直地朝鎮外走去,幺歌路上也仔細觀察了一下來往的人群,果然發現有三個誅妖門的人,他們腰上都係掛著相同圖樣的蛇紋玉佩,好在幺歌路過時,那三人正坐在街邊的麵攤中激烈交談著什麽,並沒有察覺到幺歌經過。但令她不解的是,慕辛不知為何也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尤其是看到那三人之後,更是匆忙離開,仿佛比幺歌還要怕被他們發現一樣。
剛走出陽鎮,幺歌還沒來得及問清楚緣由,突然聽慕辛問道:“你接下來要去哪?”
幺歌指了指不遠處的雪靈山,慕辛好奇道:“你也去那?”
幺歌反問道:“你去那便做什麽?”
慕辛道:“掃墓”
“掃墓?”幺歌好奇道:“給朋友?”
慕辛遲疑道:“家人”
家人……
幺歌突然有些心虛起來,眼前的那個方向就隻有雪靈村這一個村落,再看他的年紀與自己相差不大,又總是一副與妖族有著深仇大恨的樣子,難道他的家人也是那年的受害者嗎?
如果當年的業火真的是因自己失手,那自己不就成了殺害他父母的凶手了?不對,父王說過,青蓮業火絕不會違背施術者的本願,當年趁機縱火的肯定另有其人。
幺歌越想越是不安,一定要盡快找到那個縱火的真凶,還自己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