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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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新枝初綠，一縷初春的暖陽透過雕花的窗欞，零落在幺歌身前的書桌上。
她望著窗外靜靜地發呆，一動不動的，不知在那裏坐了多久，直到屋門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將她驚醒，幺歌收回思緒，抬頭見阿生正端著一盤餐食，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接著她不耐煩地將托盤往她麵前的桌子上一摔，險些將盤子裏的飯菜都灑了出來，但阿生卻並不在意，對幺歌厲道：”吃飯！“
幺歌麵無表情地回了她一句：”我不餓。“
阿生道：”還不餓？我聽菜菜說，你這段時間都沒怎麽吃飯，她每天換著花樣地給你做，結果你連筷子都沒動一下就讓人都給撤走了，她現在正躲在廚房裏偷著哭呢，你自己看著辦吧。“
幺歌輕歎道：”我真的不餓，有紅昭的修煉之法，每天隻要汲取些山中的靈氣就夠用了，你替我轉告她，不用再操心管我了。“
阿生道：”要說你自己說去，我可不想再把給她惹哭了。“
半晌，她見幺歌緊抿著雙唇，一臉的不情願，阿生很是無奈地重歎一聲，道：”你現在連菜菜都不想見了嗎？自從你把我們都帶回山以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這間屋子裏，誰也不見。當初你因為竹染的事情，錯過了墨兒的滿月宴也就算了，下個月可就是她的周歲生辰了，我們商量著要熱熱鬧鬧地為她慶祝一次，到時你不會不來吧？“
幺歌沉默，好像真的在猶豫著要不要去，片刻後才應道：”到時候，我會去的。“
阿生道：”你不打算管她了嗎？“
幺歌淡道：”她不是跟唐唐玩得挺好的嘛.……“
阿生鬱悶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墨兒現在正學著說話呢，你若再不去將她接過來，等她學會喊娘了，是叫我，還是叫你？“
幺歌道：”叫誰不都一樣。“
真是叫人無語，阿生不想再跟她多說廢話，幹脆換了個話題，道：”竹染你也不找了？“
幺歌苦笑起來，道：”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為了找到他，我連開明那小子都揍了，結果不還是一個人都沒找到嗎？“
昆侖山上，跟竹染有關的人，全都不見了，畢方、欽原、十遷、就連相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開明和陸吾二人依舊守在山門之外，卻對他們的下落也是一概不知。
開明說，自婚宴那日，竹染離開了昆侖山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畢方他們也是一去不回，不知去了哪裏。
阿生惑道：”是生是死總要留下些線索吧，這麽多人突然一起消失，怎麽想都不合理啊。“
幺歌道：”現在沒有他們的消息反而是件好事，說不定，他還活著。“
盡管畢方很久之前就已經跟她說過，竹染的時間不多了，如今已經過去一年，畢方的診斷不會有錯，但他們的消失反倒是給了幺歌一絲渺茫的希望，她每天都在幻想著，說不定是他們找到了救竹染的法子，說不定竹染哪天就會安然無恙地回到她的身邊。
沉寂半晌，阿生忽然跳了起來，興奮道：”你不是有黃泉鏡嗎？！是不是還活著，拿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然而，幺歌並沒有做出半點反應，好像她早就知道這個辦法，隻是不想去用罷了。
阿生察覺出了她的異樣，緩緩坐下，道：”你早就想到了是不是？“
幺歌心知，黃泉鏡是唯一可以讓她知道答案的方法，甚至她還從紅昭的記憶中得知，黃泉鏡不但可以看到亡者的轉世，還能讓使用者看到生者的一生記憶，若竹染還活著，她便可以從他的記憶中找到他現在的所在之處。但幺歌害怕的是，她會在鏡子裏看到一個與竹染完全不一樣的人，甚至都不一定會是個人，這也就意味著竹染真的已經不在了。
若結果真是如此，她又該如何麵對？
早在一年前，雪靈狐族出事的第二日，她便用黃泉鏡尋找過洛炎他們的下落，那時她還肯相信九燭說的話，認為他隻是在虛張聲勢，畢竟以洛炎的修為法力，即便沒有青蓮業火，也不可能這麽輕易地死在他的手下，但知道她在黃泉鏡前念出”洛炎“二字後，在鏡子中看到的那一幕她這輩子都難以忘懷。
一個繈褓中的嬰孩，嚶嚶啼哭著，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戶家中，沒有錦衣玉食的生活，也沒有出類拔萃的潛質，一輩子都隻能做一個普通人，也不會再與她、與修仙界有半點交集。
這就是洛炎的轉世，同樣的，還有洛義、白笙、離淵、以及其他所有失去下落的族人們，幺歌透過黃泉鏡看到的，隻有他們來世之景：或人、或妖、或畜，無論轉世之後會變成什麽，他們都沒得選。
然而，最駭人的還不是他們，而是殷辛，當幺歌最後念出他的名字，可在鏡子中看到的隻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沒有來世，這才是幺歌最害怕看到的結果。
不知原因為何，殷辛並沒有轉世輪回，而她也沒有在現世之中尋到他的靈魂氣息，來世今生都沒有他的半點痕跡。
幺歌一直不敢用黃泉鏡來尋找竹染的下落，就是怕看到這樣的情景，找不到竹染隻會讓她失望，但這樣的結果一定會使她萬念俱灰，她甚至都有想過，若竹染找不回來了，她恐怕真的會一了百了。
阿生看到了她瞳孔中的驚慌，勸慰道：”你在害怕什麽？怕他已經死了？這種結果你不是早就已經意料到了嗎？你若不去確認，就永遠也找不到他，萬一他還活著呢？說不定他正等著你去找他呢。“
幺歌沒再回應，自顧陷入了沉思，阿生默默地退去，留她自己細思斟酌。
午後，阿生和堂庭正坐在院子裏一邊悠閑地喝茶，一邊看著唐唐和墨兒兩隻在花圃中打滾嬉鬧，好不容易長出來的一片白色雛花，還沒開好幾天就被他們兩個糟踐地不堪入目了。
正愜意地看著，忽見一個白色的人影衝進院子，將花叢中的兩隻崽子一手一隻拎了出來，然後提著它們跑出了雪靈宮，殘影中隻匆忙地留下一句：”我帶他們出去一趟。“
阿生一口熱茶剛咽到嗓子眼裏又噴了出來，她愣眼看著人影離開的方向，不可置信地跟堂庭確認道：”剛才擄走孩子們的是幺歌吧？“
堂庭點頭道：”聽聲音應該是她。“
阿生納悶道：”這又是哪一出啊？“
堂庭道：”是不是找到竹染的下落了？“
阿生困惑不已，道：”就算是這樣，她幹嘛連唐唐也帶走啊？“
堂庭推測道：”可能是怕墨兒膽子小會被嚇哭，有唐唐在興許能好一些。“
……
昆侖山下，幺歌領著兩個孩子，筆直地站在開明獸的麵前，質問道：”你上次跟我說竹染他們一直都沒回來過？“
開明獸小心後退一步，目光躲閃著道：”是啊，我都屈打成招了，你還不信？“
幺歌將黃泉鏡丟給他，挑眉道：”你自己看，這上麵是什麽。“
開明獸隻低頭掃了一眼，頓時臉色煞白，見幺歌上前一步，他慌張解釋道：”你你你，你先別動手，我什麽都說！“
幺歌心中竊喜，自從她去年仗著從紅昭的記憶中學到的幾個法術，以及對開明獸的了解，找準他的弱點把他毒打了一頓之後，這家夥每次見到她都跟見了鬼一樣，嚇得兩條腿都站不直。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開明獸當時被她打的鼻青臉腫，話都說不利索了，竟然還有膽量扯謊騙她。
”是竹染讓你騙我的？“幺歌厲道。
開明獸猛點頭道：”沒錯！就是他！是他不讓我告訴你的！“
這個叛徒.……隻是稍微嚇唬一下就把竹染給出賣了，在此之前，幺歌還真的以為他是個多狠的角色，想不到竟還是個軟骨頭……
”讓開，我要進去。“
開明獸鬥膽攔在她的前麵，阻道：”不行！這山上的結界還沒解除，你進不去。“
幺歌冷哼一聲，長袖一揮，結界瞬間破碎，她道：”當初因為信了你的鬼話，才沒有多餘進去看一眼，早知如此，當時就應該揍得再狠一點，看你還敢不敢騙我。“
這種結界術，還是紅昭教給竹染的，如今又怎能攔得住她。
幺歌頭也不回地抱著兩個孩子進了山，一路疾走如飛，直奔山頂而去。
一年過去了，竹屋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都沒變，人也沒有變。
欽原正在竹林裏專注地給春筍澆水，十遷坐在屋頂，遠遠地便發現了幺歌，他本該立即匯報，可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假裝什麽也沒看到。
院子深處的房間裏沒有半點聲響，安靜地像是沒有人在一樣，幺歌卻直接破門而入，打破了許久的寧靜。
幺歌大步邁入房間，將一隻灰絨絨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放，見竹染正站在書架旁，便立刻朝著他衝了上去，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他，雙手摟在他的腰間，再也不肯放手。
這一刻，心終於落到了歸處。
”歌兒，你.……“
竹染剛要對她說什麽，幺歌打斷道：”別說了！“
默然半刻，幺歌又道：”我都知道了。“
不用再問什麽，他也不需要再解釋什麽，幺歌透過黃泉鏡，知道了一切，竹染對她撒過得慌，隱瞞的真相，還有他這一年經曆過的所有，都在鏡子裏，通過他的記憶知道得一清二楚。
”謝謝你，還活著……“
竹染一怔，片刻後，他自責道：”對不起，我當時應該留下來的。“
幺歌搖了搖頭，鼻尖在他的後腰上輕輕擦過，道：”你不用道歉，你做的是對的。“
”不過.……“幺歌鬆手，繞道他的麵前，道：”你明明沒死卻不來找我，害我傷心了大半年，的確應該補償給我點什麽。“
竹染大方道：”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幺歌認真地想了想，壞笑道：”那我要你把那些話本子都還給我，還要罰你每天都念給我聽。“
竹染寵溺一笑，道：”好，都依你。“
餘光掃過幺歌身後的茶幾，竹染愣了一下，指著桌子上的那團正在不停地蠕動的毛球，問道：”這是……“
幺歌走到桌邊，仰頭自豪地對竹染道：”我兒子。“
竹染頓時像被雷劈中了一樣，木訥地愣在了原地，幺歌見狀不禁嘴角上揚，她抬手揉著唐唐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對他施令道：”唐唐，叫爹！“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