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鴕鳥

  第133章鴕鳥


  「這裡有封信。」


  祁陽從背心裡抽出一張信紙,只是還未來得及展開,就被雷軍奪去。


  雷軍快速展開信紙,第一張是他娘的字跡,第二張也是,第三……沒有第三張。


  祁陽看見他從兩眼放光到目光黯然,隱約猜到什麼,難得好心安撫一句:「你未婚妻沒給你稍信,或許是你娘給你寄信時,她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


  那三盒藥膏只有齊悅能從衛生所拿到,他本給她留了一盒,但她卻將三盒都郵寄過來。


  她給他捎了藥膏,卻沒有給他捎一紙信箋。


  猛地攥緊信紙,又迅速撫平,飛快掃視,及至尋到「齊悅」二字,一字一句往下讀,他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祁陽本要說什麼,但看他的臉色忽然轉黑,退後一步:「信中說了什麼?」


  雷軍猛地抬頭,聲音乾澀:「若你未婚妻發現你對她隱瞞了家裡情況,你會如何做?」


  「我沒未婚妻。」祁陽很光棍地說道,但見雷軍一眼不錯的盯著他,只得繼續道,「這得看你是有意還是無意,不過就算有意,你未婚妻家裡本就一團糟,她要是因此嫌棄你,我勸你乘早放手。」


  雷軍搖頭:「她從未對我隱瞞過她家裡的情況,而我……我要寫信,你先出去。」


  「你這人怎麼這樣,過河拆橋也沒你這麼快的!」


  祁陽不滿,抱怨還未說完,就被推出了門,嘭的一聲,房門差點砸到他的鼻子。


  「你小子過分了!還有,我跟你說,跟女人相處,你要是先服軟,以後你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雷軍沒有理會祁陽的抱怨,他仔仔細細重新看了一遍他娘的信,而後將剛剛寫到一半的信拿出來,只看一眼就劃掉,重新起筆。


  但寫不了幾個字又團起來丟掉。


  窗外陽光一點點偏移,及至完全消失,屋內燈光亮起。


  期間祁陽兩次來敲門,一次是喚他出去吃晚飯,一次是給他帶了晚飯,卻還是沒能敲開他的門。


  「真是魔障了。」祁陽搖頭,「你既然不吃,那我就拿來當夜宵。」


  第二日,天未亮,軍號還未吹響,隔壁忽然傳來聲響,祁陽蹭地跳起,打開門,就看到下巴上長滿了青茬的雷軍快步往外走。


  「你去哪?」祁陽追了一步。


  「寄信。」


  「你不會寫了一晚上吧?」祁陽驚愕。


  雷軍沒有回答,快步往炊事班走去,這會外出採購的車子應該還沒有出發。


  自雷家回來后,齊悅忙著下田挖溝,忙著煮葷雞蛋交給余國慶販賣。


  除了那家機械廠,余國慶又找了三個地方銷售葷雞蛋,於是她隔一天就需要煮一次雞蛋,起早貪黑的忙碌,也漸漸忘了雷家的事。


  或者說,她在刻意遺忘這件事。


  村裡的雞蛋漸漸被她收購完了,也引來了一些風言風語。


  齊永福猜到了一些,就勸她不要再做了。


  「爺爺,再過一個月,我就不做了。」齊悅笑著回道,她算過了,只要一個月,她就能掙上四五百塊,能夠支撐爺爺半年的藥費。


  一個月之後,也足夠那些購買者將這葷香蛋的熬煮方法參透,便是無法參透,也會做出差不多口味的茶雞蛋,到時她這葷香蛋就會被逼著降價,利潤分薄,交通又不便,也就沒有必要再做了。


  不過這些,她沒有跟爺爺分說,也沒來得及。


  「魚苗來了!齊組長,魚苗來了,已經到村口了。」承包組的一個組員,興奮地衝進齊家沖她喊道。


  今天是魚苗送來的日子,去資江鎮接魚苗的是能說會道的余國慶,以及深諳養魚技術的袁老實,齊悅這個沒什麼用處的組長被留在村裡等魚。


  她已經等了一下午,這會聽到魚苗到了,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笑容滿臉地攙著齊老爺子:「爺爺,魚苗來了,咱們一塊去放魚。」


  齊永福的眼裡也放出光芒:「走,一塊去,把村裡人都叫上。」


  「好嘞,我這就去!」組員領命而去。


  「魚來了,魚來了,大家都去村口看啦!」組員敲鑼大喊。


  村中少有新鮮事,剛剛下工的村民聽到這事,身上的疲乏好似一下子消失了,扛著農具就掉過頭,一路議論著朝村口走去。


  村口,一匹矮馬拉著的板車上,放著四個大桶。


  余國慶正站著板車上,吆喝著承包組的組員們拿空木桶去邊上的水井打水,準備分魚苗,扭頭看到齊悅和齊永福,促狹地朝他們招手:「齊組長,齊隊長,兩位過來檢查一下,或者再找個稱來稱一下重量。」


  齊悅被他那聲「組長」喊得有些臉熱,懟了他一句:「若是只有你一個人,我還真得找稱稱一下,但有袁叔把關,這道工序就省了。」


  袁老實忙擺手:「我沒做什麼,事情都是余兄弟在做,我就是檢查了一下魚苗。這魚苗的質量還不錯,你們來看看。」


  「袁叔您做的是最重要的事,我舅舅就是個幫閑的。」齊悅笑著說著,走到板車前往水桶望去,只聽得嘩啦一聲,猝不及防被甩了一臉水珠,帶著魚腥味。


  余國慶哈哈大笑:「過河拆橋的小丫頭這下遭報應了……喂,你要幹嘛?」


  「自然是給你這個大功臣潑點水。」齊悅唇角勾起一抹壞笑,自組員提著水桶中中舀了一勺乾淨的井水朝余國慶潑去,嚇得他連忙從板車上跳下,但還是被潑濕了半邊肩膀。


  「小丫頭,你居然敢潑你舅舅,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什麼叫尊敬長輩。」余國慶也拿過一個水瓢,舀上水就朝齊悅潑去。


  但齊悅早有準備,閃身避開,井水潑到邊上組員的身上。


  「余兄弟,你潑水也得看準才潑。」組員不幹了,也拿了水瓢反潑向余國慶。


  又一人遭殃,嬉笑著提了半桶水朝四處潑去:「都是承包組的,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來來來,誰怕誰!」


  戰局擴大,不斷有人加入,水花揚起,霞光映照,歡笑聲,尖叫聲,混成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最後演變成一場全村人的共同參與的盛會,不分老少,不分男女,唯有歡樂是大夥共同的情緒。


  此時,大夥都沒有料到,放養魚苗之日的潑水大會,最終會作為茅坪村的傳統項目,一年年地傳承下去。


  天色將黑之時,黑鯉魚苗被放入禾田中,汩汩流水聲,魚苗歡暢遊移,又飛快游入禾苗之中。


  這一晚,齊悅做夢夢見一條肥美的黑鯉跳入自己懷中,濺了她一臉水。


  醒來后,齊悅揉著腦袋嘟囔一聲:「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這夢有什麼預示?」


  可惜,她沒學過周公解夢,沒能分析出這夢境的意義。


  只是起床疊被時,無意中碰到了枕頭下的病歷簿,被刻意忘掉的事再次浮現腦海。


  與雷軍相處的時光一點點在腦海中回放,但雷青山刻薄的話語也在耳邊循環,齊悅頭疼得抱住了腦袋。


  她有想過直接斬斷,但每次生出這念頭,就心疼難忍。


  但若是不斬斷,她實在沒有勇氣邁入那明顯不歡迎她的雷家。


  都說有情飲水飽,但實際上,有太多的夫妻被生活瑣事,被雙方家庭的不和諧磨掉了最後一絲情義,到那時兩人又該何去何從?

  拿起病歷簿要撕掉,但下一瞬又縮回手。


  「想想,我再想想。」齊悅喃喃自語。


  或許時間能化解一切,等時間長了她或許就能忘了雷軍。


  但某人並不容她做鴕鳥。


  千里之外,一封信隨著部隊採購車進了鎮子,隨後入了郵局,蓋了戳,往南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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