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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前任謀反嫌疑犯

  「怎麼回事?何人闖宮?」 

  錢惟昱和七叔錢弘倧、九叔錢弘俶,外加一干宗室近親聞聲趕到咸寧殿外廊門口,準備一探究竟,正好這天內殿當值的內牙親軍指揮使諸溫也帶著幾十個內牙兵匆匆護衛著一干宗室靠上去,以防有人對諸位王親不利。 

  「臣錢仁俊求見大王!乞諸位兄弟賜告大王病情!」 

  一名穿著沒有花紋素色長袍的英氣青年站在宮門口,單膝跪地對著宮內喊叫,此人面目清朗,劍眉入鬢,雙頰凹陷,約摸三十歲不到的年紀,看上去既不失果敢勇毅又略顯滄桑。錢惟昱在第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人得面容,而且反應過來這人是自己的伯父錢仁俊——也就是父王錢弘佐的哥哥。 

  自古君主或者諸侯的兄弟在大王或者皇帝面前的時候,都是需要稱臣的,只不過皇帝的弟弟一般都自稱「臣弟」,但是如果是皇帝/國王的哥哥的話,是絕對不會自稱「臣兄」的,而是只用一個「臣」字代替、略去那個「兄」字——這個道理對於那些在當皇帝的侄兒面前擺譜的「皇叔」們也一樣適用。 

  在錢仁俊對面,是當下執掌內牙兵的左統軍使、年過八旬的老將胡進思,正領著一群內牙兵劍拔弩張地攔著錢仁俊。 

  「胡大使,為何攔阻伯父入內探視?」 

  因為記憶融合還不徹底,所以面前這兩人的過節信息還沒有第一時間反應在錢惟昱腦中,同時一些相對小點兒的角色,前世讀史書也不可能記得太細。所以錢惟昱暫時只能仗著自己「年幼無知,童言無忌」便直接開口詢問。 

  「公子,大王兩個月前只是赦免了錢仁俊的罪過,但是還沒有給他恢復官職爵位,按例無爵無職銜之人,縱是大王遠親,非宣召亦不得入宮。」 

  「大王既已赦免,自然是明知我絕無反心,臣無日不感戴大王明察,今日聽聞大王偶遇不利,急於拜見,不過白衣孤身而來,還能有何不利於大王之處不成!」 

  兩人各執一詞,在宮門外對峙起來。 

  錢惟昱聽了幾句言語,結合記憶的殘片,終於是把事情前因後果串聯了起來。 

  …… 

  原來這錢仁俊乃是當今吳越王的「從兄」,也就是被先王過繼過來認作兒子的。從血緣上來說,錢仁俊和錢弘佐則是堂兄弟。僅僅在半年之前,錢惟昱的這名堂伯父還因為涉嫌謀反而被關押在牢里,幾個月前剛剛父王剛剛為他平反昭雪恢復的自由身,但是爵位官職還沒重新賞還。 

  錢仁俊的生身父親乃是先王錢元瓘的兄弟。 

  因為先王錢元瓘早年時,吳越國與楊吳(南唐篡楊吳而建)多次交戰,軍事上多有不利,當時在位的武肅王錢鏐為了廣結外援、統一戰線對抗楊吳,把錢元瓘送到當時割據宣州的軍閥田頵處為人質、做田頵的女婿。 

  既然是給別人做人質兼招贅女婿,因此錢元瓘早年自然是沒有機會納妾的。他正妻又恰巧有病不能生,所以到田頵敗亡、錢元瓘人質生涯結束回國的時候年紀已經三十多歲,還沒有兒子。 

  回國之後,錢元瓘「努力拚搏」納妾耕耘,但是畢竟生兒子這個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一要時間,二要運氣。而且老頭子錢鏐已經七十好幾了,隨時有可能掛點。 

  錢元瓘本來有為了國家做人質的功勞,很有可能即位,但是如果自己沒兒子的話,肯定會少一大塊籌碼。為了雙保險,錢元瓘在自己努力找女人生兒子的同時,又先過繼了自己親兄弟的一個兒子過來,於是就選中了錢仁俊。 

  錢仁俊被過繼給錢元瓘之後,武肅王錢鏐綜合考慮了自己諸子的「綜合素質」,覺得錢元瓘既於國有大功,又在軍中有威望,而且無後的問題也解決了,就暗示百年之後將傳位於錢元瓘,最終在十五年前錢鏐薨逝的時候也確實這麼傳位了。 

  可惜的是,在錢仁俊被過繼給錢元瓘、幫助錢元瓘穩定了儲位之後不到三年,錢元瓘新納的妃子為他連續生下了幾個兒子,也就是錢弘佐、錢弘倧、錢弘俶幾人。如此一來,錢仁俊的身份就尷尬起來了——你畢竟是錢元瓘沒有親兒子的時候臨時拿來用用的備胎,並不是將來真心非讓你繼承王位不可,王位這種東西,總歸是親生兒子繼承的好。 

  所幸,錢元瓘薨逝之時,錢仁俊雖然年長數歲,但是最終因為不是親生嫡子沒有爭競,從錢元瓘到錢弘佐的權力交接也還算順利。吳越諸宗室之間也非常團結,沒有弄出兄弟倪牆的悲劇。 

  但是錢仁俊自己沒有異心不代表沒有人會攀咬他。 

  在錢弘佐即位的第三年,當時闞燔、胡進思二將分掌內牙兵左右統軍使,兩人都是早年先王錢元瓘在宣州田頵處當人質時就一直跟隨的武官,算是先王的藩邸舊將,深受先王信任。 

  闞燔在錢弘佐即位后多有跋扈專權的舉動,與另一名試圖在錢弘佐面前擴大影響的佞幸小人程昭悅有了矛盾。而且闞燔確實在其跋扈過程中得罪人有點多,所以一小撮以程昭悅為首的官僚就想除掉他。 

  那個程昭悅既不是文官出身,也不是武將出身,做官前乃是一個奸商,本就是靠行賄闞燔等人得到了一個可以接近大王錢弘佐的官職而已。 

  然而,作為一個奸商,程昭悅拍馬屁的功夫非常有水準,經常可以做到韋小寶韋爵爺那般讓領導被拍了馬屁都不自覺,所以在獲取面見大王的機會之後,會做人會拍馬的程昭悅自然越來越受信任,反而有反超當初舉薦他為官之人的趨勢。 

  但是正如後世嘉靖朝徐階除嚴嵩之時一樣:徐階知道嚴嵩沒有「謀反」之罪,只有「奸黨」之罪,但是徐階也知道以以嘉靖皇帝對嚴嵩的寵信,僅僅「奸黨」罪名是扳不倒嚴嵩的,所以只要動手,就必須捏造一個「謀反」的罪名。 

  程昭悅的見識和後世的徐階也差不多,他知道要扳倒闞燔,就必須再攀咬一棵夠分量的宗室大樹,把跋扈案辦成謀反案。 

  於是倒霉的錢仁俊就躺槍了。 

  錢仁俊在先王親生嫡子出世之前,一度被作為儲君培養,在先王在位時還擔任過一年的內牙諸軍都指揮使——這個軍職基本上相當於十幾年後趙匡胤黃袍加身前擔任的殿前都點檢——因此擁兵自重的嫌疑不可謂不大;經過程昭悅的一番運作和「藝術加工」之後,順理成章的,一條闞燔圖謀擁立錢仁俊謀反的誣告就被捅到了當今吳越王錢弘佐面前。 

  順帶說一句,那是約摸兩年前的事情。事涉謀反,自然不能疏忽,錢弘佐也就立刻派兵拿下錢仁俊,徹查此案。 

  結果因為錢仁俊確實沒有其他反形,而且其僚屬大多堅貞不屈,在被嚴刑逼供的情況下依然眾口一詞堅持供認錢仁俊沒有牽涉到闞燔一案中。年輕仁慈的錢弘佐沒有拿到別的有力證據,也沒有做出貿然殺兄的事情,只是把錢仁俊幽禁起來以待案件查明。 

  君王對於謀反大案,能夠做到「疑罪從無,暫且羈押」已經是非常難得地事情了,古今多少君王對於謀反的事情不是「寧可錯殺三千,不願漏過一個」的? 

  錢仁俊被關押,一拖就是兩年。事情一直到三個月前,才算是另有轉機。 

  當初構陷了錢仁俊的程昭悅在得手之後扳倒了闞燔和杜昭達、除掉了錢弘佐面前阻撓自己更加受寵信的障礙,也就逐漸自以為是,開始走上闞燔的老路:自己私募門客、結交方士,還做了更多欺上瞞下的事情。 

  當初他陷害錢仁俊的時候,錢弘佐畢竟才親自執政年數不長,政治經驗和社會閱歷不豐富,辨別忠奸自然難度大。兩年之後錢弘佐為君日久、政治經驗日漸豐富,在揭破程昭悅的幾幢其他欺瞞案件之後,也就開始懷疑清算—— 

  這就好比你韋小寶仗著糠稀年少沒見識可以得意一時,但是別人見識能力跟上之後,韋小寶這樣的奸徒自然無所遁形——於是錢弘佐把那些當初因為程昭悅舉告而立的大案一個個拿出來再次勘核平反,最終查清錢仁俊確無反情,也就在處斬程昭悅后把錢仁俊釋放了。 

  古今多少帝王,在宗室謀反的錯案之後願意改過自新撥亂反正呢?念及此處,錢惟昱不得不對吳越錢氏自錢鏐而起的門風家訓建設之嚴厲肅然起敬。 

  聽說錢鏐在世之時,見鄰國楊吳馬楚王閩皆有宗室內亂,中原梁唐二代也多因內部仇殺而衰亡,深有感觸,立下了關於錢氏宗室家風的嚴厲遺訓,在後來誅殺一二不臣之獠后,居然可以達到同心一致誰都不敢擅自違背門風的程度,這究竟該說是嚴厲呢還是大氣呢。 

  至少,比起「不要辜負」的金三胖來說,少年即位的錢弘佐算是非常仁德的了吧。 

  …… 

  對峙持續了半柱香的時間,錢仁俊不敢闖宮,胡進思也不敢放人,其餘宗室則在一邊打圓場。內侍們一開始因為大王正在診治也不敢託大入內稟報,倒是錢惟昱想明白前因後果之後以王子的身份當機立斷不避嫌地讓兩名內侍通報父王。 

  許久,一道命令解除了對峙的局面。 

  「大王有令,召錢仁俊及宗室諸人入內覲見。」 

  胡進思的內牙兵聞令收起了兵器,把宗室諸人和那個「前謀反嫌疑犯」錢仁俊一併放了進去。眾人依次碎步趨行走到咸寧殿內殿,見到了剛剛服藥調治完畢的錢弘佐。 

  「臣弟/臣兄/兒臣參見大王。」眾人一起施禮完畢,錢弘佐一擺手,沒有說話,示意眾人免禮,隨後還讓內侍為眾人賜座。 

  錢惟昱施禮完畢偷眼看了一下父王的臉色,這還是他自從父王被扶上轎子送回宮后第一眼看到父王的樣子。錢弘佐偏於文弱的面龐上毫無血色,臉色蒼白;雖然靜坐不動,但是呼吸非常粗重,至於其他的方面,錢惟昱不是郎中,不懂望聞問切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起來,至少是要長期大病一場啊。 

  「今日巡視海塘修葺進度,不慎被小潮打落江中。本來么,寡人此時還要養病,不該召見眾卿。然若寡人久不露面,又怕諸位心中不安,胡思亂想;故而召見,以安眾心。 

  胡大使,吾兄不是外人,程昭悅誣陷案既已定案,日後入宮覲見一律先比照其他節度、刺史職銜的兄弟。眾卿先退下暫歇吧,一會兒內府另有暢春院賜宴安撫,諸位務必盡興。吾兒留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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