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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2章 鈍刀割肉

  「嘖嘖嘖,還真是捨得下本錢啊,先王當年為了保守猛火油的秘密,居然想得出如此辦法,實在是令我們這些晚輩汗顏啊。如果不是先王的謹慎,今天又怎能憑藉此物再立奇功呢?恐怕南方列國都已經重金購買到猛火油了吧!」 

  錢惟昱在他的大福船旗艦貨倉裡面,端詳著一桶猛火油在那裡研究,就好像是欣賞藝術品一樣。交戰的事情不用他去管,水丘昭券也算是水戰名將了,他只要出點奇謀妙計點撥一下,水丘昭券就知道具體方案該如何執行,所以他也就樂得在貨艙里搬個馬扎研究自己的東西。 

  卻說這吳越國人,對於猛火油這種利器的技術保密。還真是不惜工本啊,這裝油的木桶,桶口和桶底的箍桶鑲邊、居然是白銀做的! 

  此戰之前,當錢惟昱第一眼看到這種裝滿了猛火油的木桶之時,簡直是被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用白銀做桶蓋的防漏鑲邊?這是錢多得燒心了的人才會幹的事情吧。不過在水丘昭券給他解釋之後,他對於這一點就釋然了,代之以的是另一種震驚。 

  水丘昭券告訴他說,這種用銀子箍桶蓋的做法,是武肅王當年想出來的,目的就是保守猛火油的秘密,不讓敵軍在戰場上繳獲猛火油的實物。 

  因為戰場上戰船被俘的個案總是難免的,那麼也就有可能有還沒來得及用掉或者銷毀的猛火油桶被敵軍繳獲的情況發生。而一般一線作戰的,都是沒什麼見識的大頭兵,有文化的將軍是不會來打掃戰場的。這樣的話,普通士兵如果繳獲了用銀子箍桶蓋的油桶,就會起貪婪之心把銀邊揭掉私藏。 

  一旦油桶的銀邊被揭掉之後,桶蓋和桶底就會漏掉,一桶油就徹底流掉了,那樣水兵們為了免除自己的責罰也就不至於把空桶作為戰利品上交給將軍們。如此一來,南唐軍或者其他與吳越交戰國的將軍們就不會得到猛火油的實物了。 

  而真的到了實際交戰使用的時候,在把油桶點火投擲出去之前,水兵們又可以臨時把箍桶的銀邊揭掉回收,畢竟短暫十幾秒鐘的滲漏還不至於讓油料損失掉多少,同時又確保白銀部分可回收重複利用。 

  這種想法聽起來有點異想天開,但是經過二十多年的歷史驗證,錢惟昱卻不得不佩服自己那個過世了快二十年的曾祖父的智慧了——這種謀划,實在是洞悉人心的弱點啊。 

  憑藉這一招,居然南唐軍在距離吳越人首次用猛火油擊潰他們的水師之後28年,都沒有得到過一桶猛火油的實物!他們只知道吳越人有一種被潑水時會越燒越旺而且到處流淌的縱火利器,但是至今不知道這種玩意兒的實物長什麼樣子! 

  雖然這個時代連活字印刷術都還沒出現,信息的傳遞速度本來就挺慢的,不過可以做到讓一個敵人被坑后近30年都不知道這件坑他的武器長啥樣,這依然是一件奇迹。 

  這不是錢惟昱這個兩世為人多了一千年閱歷的穿越者想出來的辦法,而是本來就屬於這個時代的吳越國開國君主錢鏐想出來的辦法!古人的智慧,有時候不得不令人感嘆。浙江先民,哪怕在千年之前,骨子裡那種山寨的精神和反山寨的心機,就已經如此這般令人折服了。 

  …… 

  「小王爺,何敬洙的船隊敗退了,我們起碼留下了他兩三百條船、六七千水兵;我軍自身損失不過是二十幾條縱火小船,另有傷亡總計不過五百人。他這會兒應該已經乖乖縮回常滸河口去了。」 

  水丘昭券匆匆忙忙衝進貨艙里,給錢惟昱行了一禮,稟報的聲音打斷了錢惟昱研究猛火油和油桶的遐思。 

  撣了一下因為蹲坐過久在衣服上積下的灰塵,錢惟昱站起身來,活動一下淤積的筋骨,緩緩說道,「我估摸著何敬洙不肯善罷甘休的,如果他就這麼回去,魏岑那裡不會有好果子吃。不過也沒辦法,大海上必經太寬闊了,敵船不能扎堆,我們這次的火攻,能有這麼大的戰果,已經是極限了。」 

  「您是說他還會去水寨挑釁?那我這就去安排第二步的方案!」 

  「去吧,不過這次應該不會讓他受到什麼重創,他已經是驚弓之鳥了,再稍微略受挫折,應該就會跑回去的,到時候就讓他去吧。」 

  「謹遵小王爺軍令!唔……多謝小王爺定計。」 

  水丘昭券看來是真的被錢惟昱的心智計謀折服了,對於去年的時候錢惟昱做都指揮使、自己屈居都虞侯職位的日子入戲太深,忘了現在他名義上已經不是錢惟昱的屬下了。居然還說出了「謹遵軍令」這樣的話語來。 

  …… 

  殘敗的南唐水師余部緊趕慢趕,在擦黑的夜幕中往回行船了幾個時辰,一直到19日黎明,才算是好歹駛回了長江口。 

  白白損失了五六千人馬的何敬洙越想越是惱怒,深深悔恨自己這次真是太衝動了。吳越人的目的不是很明顯么?他們就是仗著南唐水師用的多是江船、而吳越自己用的是江海兩用戰船,想把南唐軍引誘到東海上,好讓吳越一方佔據主場的優勢吊打自己。 

  可是,自己終究是沒忍耐住被撩撥得怒火,自以為可以淺嘗輒止及時收手,卻落得如此下場。 

  「魏監軍還在常滸河督促剩下的1萬留守人馬繼續封鎖蘇州城……這般回去,必然沒有好下場啊,不如……趁著吳越人水師主力出寨攻擊,把吳越人在崑山的水寨破壞焚燒殆盡,再上岸燒殺擄掠一番,算是將功折罪吧。」 

  這個想法沒什麼風險,昨天一開始的時候何敬洙不這麼干,只是覺得當時追上吳越水師主力決戰有望、看不上這點破壞敵軍大寨的微末功勞罷了。如今被敵人打得折了幾成人馬,才想起這種「蚊子腿小也是肉」的功勞妝點一番,也好將功折罪。 

  想做就做,剛剛盤算好腹稿,何敬洙就下令剛剛駛入長江口的南唐水師主力往南稍微轉一點兒,回去的陸上順路去崑山燒殺一番。 

  五更天時分,南唐水師的戰船行駛到了崑山港外圍,大軍鋪開陣形往水寨猛撲過去。吳越人此前抽空了所有的戰船,絲毫沒有在大寨里留船——畢竟當時吳越人是為了避免被南唐人拖住決戰,所以自然是能跑的船都逃到海上去了——南唐人也就沒有警惕,全當是訓練一般大模大樣的衝殺。 

  「咣當!喀喇喇~」一陣陣異響在南唐軍船陣的前隊中肆虐傳開,隨後一些戰船猛然一陣頓挫,開始進水下沉。約摸十幾艘船中招之後,何敬洙在中軍聽得分明,已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不好!吳越人在水寨外面部署了暗錐!肯定只有吳越人自己才知道安全水道!想不到我們在常滸河布署了暗錐,吳越人也不忘如此……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了。」 

  暗錐是什麼,看過前文的相信都不需要解釋了,在這個時代,淺水當中的暗錐效果就和水雷差不多,尤其是治水軍嚴明的將領,如果吃水深度和成本允許的話,都有可能在己方的水寨周圍部署暗錐。然後偷偷做下暗號,只有自己一方才知道安全航道在哪兒,而不按領航亂跑的船,就有可能在出入水寨的時候中招。 

  這些暗錐,正是水丘昭券部署的——錢惟昱當時提醒他,在水師主力出寨誘敵的時候,在水寨裡面也該部署一些防備敵軍直取大寨的防備手段。至於具體該怎麼做,讓水丘昭券自己裁處,水丘昭券於是就選擇了這個算起來最是四平八穩地戰術。 

  何敬洙的船隊折損了十幾條船之後,堪堪收住陣腳想要回返,結果因為船陣太過龐大,轉身不便,黑夜之中軍令傳遞也有延誤,結果愣是己方戰船相撞、轉向時觸錐又有十幾艘,才算是退了出來。 

  越想越惱的何敬洙還想最後一搏——你吳越人不是在水寨周圍的水域布置暗錐么?我黑夜裡雖然來不起排除,但是我迂迴還不行么?如果繞到崑山上游七八里的地方,然後讓戰船上的士兵登陸,從陸路攻擊崑山大寨,你總不能阻撓了吧? 

  這個戰術也不能算錯,如果在時間充分的時候還可以考慮。可惜回事的吳越水師主力本來就只落後南唐軍不遠,最多也就半個時辰的差距,何敬洙的這個辦法剛剛開始實施不久,遠遠就看到吳越戰船隊隨著晨曦追殺而來了,何敬洙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灰頭土臉地直接回蘇州復命了。 

  如此一來,此番作戰南唐軍連續三陣受挫,雖然傷亡人數一次比一次少,越打到後面南唐人越謹慎,幾乎如驚弓之鳥。但是全部加起來一算,大小戰船的損失總數依然超過了300條,人員損失超過了8000人,佔了出擊兵力四成的人馬戰船,就這樣在幾乎毫無戰果的情況下被敵人鈍刀割肉一般地消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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