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風雲變幻
載著錢惟昱去往金陵的船隊從武林門碼頭駛入了京杭大運河,也帶著錢惟昱遠離了吳越國內部的危機和紛爭。
7月份錢惟昱離開之後,過了僅僅不到4個月,他父王錢弘佐沒能熬過有一個殘酷的嚴冬,終於因為癆病加重不幸薨逝。遺命其七弟錢弘倧為鎮東軍、鎮海軍節度使,領侍中,襲吳越國王,吳越國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回顧錢弘佐短短七八年的執政期間,當初他也是十七八歲當的大王,一開始內部舊臣跋扈、驕兵悍將充塞杭州。隨後錢弘佐花了四五年的時間一拉一打,漸漸內黜權臣、懾服悍將,完成了軍事和財政的集權。與此同時,錢弘佐任內減稅薄賦與民休息、改革募兵糧賜政策讓吳越軍更有積極性。
在他任期的最後三年,他抓住閩國內亂南唐插手卻未能收拾殘局的契機,力排眾議用水丘昭券、鮑修讓等出兵福州,拿下閩北富庶之地,完成最近20多年來吳越國第一次開疆拓土——再此前吳越國的開疆拓土,還是武肅王錢鏐建國的時候完成的;而錢弘佐的老爹、文穆王錢元瓘在位的9年多時間裡,吳越國還不曾開拓過疆土。(錢元瓘在做世子的時候、也就是武肅王晚年時曾經以吳越軍主帥的身份帶兵開拓過領土,但是他自己做大王的任期內沒有完成過拓土)
可以說,縱使沒有錢惟昱身上蝴蝶效應的出現,沒有此後泉州、漳州、汀州等地新的功績作為點綴,憑藉著錢弘佐這輩子本身的功績,也著實算得上是一個英武有為的君主了。
當然,作為一個諸侯國,錢弘倧雖然可以給錢弘佐大辦喪事極盡哀榮,但是「蓋棺定論」的事情還是要奏請中原朝廷的。吳越一方遣使走海路繞道淮河,隨後經運河、汴河入黃河,直趨汴京報喪。因為其時吳越已經向南唐交出了質子達成了和平,南唐一方倒也沒做出攔截使臣的齷齪事,讓吳越使者順利到達了汴京城。
汴京城裡,名義上是二十歲的年輕後漢皇帝劉承佑掌權,實際上則是大將郭威領兵於外養寇自重,權臣史弘肇王章跋扈於內。接到吳越國的報喪使節之後,劉承佑命太常卿張昭議定謚號及神道碑文,最終,確認錢弘佐的謚號為「忠獻王」。神道碑文則書其生平「英明果斷、權變不測、溫柔好禮、恭勤政務、優容下士、洞悉秋毫,佞不敢欺」。神道碑文以蘭溪雲錦黃綾書就,付於吳越使者奉持回國,自行刻碑。
錢弘佐於後漢乾祐二年(948年)十一月薨、十二月吳越使者至汴京、次年正月方才回到杭州。錢弘倧這才把停靈了兩個月的王兄風光下葬,刻碑建陵不提。
……
自從錢惟昱出質、錢弘佐薨逝之後,曾經和錢惟昱過從較密的個別吳越國文武也漸漸淡出了吳越國政治中心。
親從上都都指揮使水丘昭券、明州團練使顧承訓等人每天安分守己,凡是遇到與兵事相關的事情都是能夠裝聾作啞就裝聾作啞。
威武軍留後、福州安撫使鮑修讓,福建行營招討使錢仁俊等經營閩地的封疆大吏則是謹守國土,在福建修竹林保持水土、屯墾梯田、廣種桑茶、疏浚晉江閩江以興航運灌溉之利。
很顯然,這些人是在明哲保身,他們知道自己曾經或多或少和「前世子」有比較密切的同事關係,如今換了新王了,就該低調再低調,權力核心的事情,能不參與就不參與,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免得被人猜忌或者遭到政敵的攻擊。
在錢弘倧即位的第二年。也就是後漢乾祐三年、南唐保大七年(949年)。這一年年底的時候,吳越國王錢弘倧得到了南唐李璟聯合出兵的邀約、請吳越軍從福建南部的漳州、汀州地區出擊,進攻相鄰的南漢國潮汕地區。
錢弘倧考慮到建立個人軍事威望、穩固自身位置的需求,同意了與南唐一方聯合出兵,並且向水丘昭券、錢仁俊、鮑修讓等此前征閩的有功將領徵詢出兵將帥的人選時,這些將領也不曾自薦,只是非常謙虛的把機會讓給了別人。
最後,那一次與南漢國的小規模衝突中,錢弘倧不得以臨時任命了內牙軍左統軍使胡進思為閩南行營招討使,節制內牙軍與台州、明州等地人馬南征。
因為那一戰南唐軍才是聯軍主力,而且在吳越出兵牽制之前,南唐軍在贛南虔州地區和嶺北的衡陽、郴州等地吸引了南漢國大部分的兵馬,並且與南漢軍決戰了數場,雙方各自死傷無算。
因此,吳越人襲擊與漳州鄰接的潮汕地區時,南漢在此地兵力比較空虛,被吳越人輕易得手,在半年多的時間裡連下潮州、梅州、循州3州之地,實現了對「八閩之地」的徹底統一。南漢國緊急從韶關、郴州等處調集兵馬來東線堵漏的時候,吳越軍已經轉入守勢、耐心消化勝利果實了,被偷襲打暈了的南漢因為和南唐還在激戰中,也就只能認了。
當然,或許很多人會驚詫:南唐和南漢國的領土核心一個在江表、淮南,一個在嶺南兩廣,幾年前這兩國中間還隔著千里之地,怎麼如今就會打起來呢?一切,還要從楚國的滅亡開始說起。
……
自從吳越國派出人質和南唐停戰之後,南唐一方總算是解決了東面的後顧之憂,也就得以把漫長的唐、越邊境上的軍事力量部署到其他方向上。
北面的後漢朝在乾祐三年開始又出現了小皇帝劉承佑連續斬殺此前的跋扈權臣史弘肇、王章等人的變故,導致後漢朝局發生劇變。身在河北統兵平叛的後漢大將、領樞密使頭銜的郭威原本與史弘肇、王章等人過從甚密,乃是多年至交。在史弘肇、王章被皇帝殺了之後,郭威擁兵自保的趨勢更加明顯了,皇帝和郭威之間的關係徹底被引爆的時機也迫在眉睫。
因此,同時從東路和北路騰出手來的南唐軍主力,得以在西線掀起一個開疆拓土的高潮。
這年年初,楚國的馬希廣、馬希萼、馬希崇三家軍閥徹底兄弟倪牆撕破了臉皮,為了爭奪楚王之位互相攻伐殘殺,再加上當年先楚王馬希范也是靠擠掉兄長馬希聲上位的,所以這段楚國高層內亂的事迹後來史稱「五馬爭槽」。
南唐中主李璟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他除了留下部分防守贛南、常州和淮南的必要部隊之外,集結了南唐剩下的傾國之兵,交付於南唐大將、西路行營招討使邊鎬,命其全權攻伐楚國。馬氏三兄弟的互相攻伐讓楚國完全無力抗拒唐軍的入侵,洞庭湖流域的馬楚故地十餘州在數月之內統統被南唐暫時攻佔。
當年年底,邊鎬大軍殺入了楚國都城長沙城。宣告了曾經雄踞兩湖、嶺北等地三十四州土地、統治長達四十餘年的楚國就此亡國。而馬希廣、馬希萼、馬希崇三兄弟以及馬氏宗族數千人,也被邊鎬一堆繩索捆了押回金陵城,向南唐李璟獻俘。
不過,楚國雖然國都告破、宣告滅亡,但是其國土遺產還沒有被瓜分完畢——當初,南唐入建州滅閩的時候,不也是如此么?小小一個只有5州之地的閩國,在宣告亡國之後剩下的區區福州、漳州、泉州等3州領土遺產,都花了南唐和吳越國兩三年的軍事行動才算完成「分家析產」;何況如今的楚國是曾經雄踞34州的大國呢?
在南唐占另楚國國都長沙和洞庭流域十五州、滅亡楚國之後,南面割據兩廣的南漢國終於坐不住了——在楚國存在的時候,南漢和出國本來就因為嶺北地區和廣南西路西北部地區等處的國土歸屬有很大爭議。此前三十年裡,南漢和楚國也對這些土地的歸屬發生過多次戰爭。
現在楚國被南唐滅亡了,南漢國怎麼可能不出手撿皮夾子呢?於是,形如無主之地的嶺北地區和廣南西路西北部的幾個羈縻州也在乾祐三年這一年被南漢軍入侵佔領了,原本楚地的地方軍閥象徵性的抵抗了一番就乖乖屈服了——而且就算是那些抵抗南漢入侵的人,也絕對不是楚國的「忠臣孝子」,他們只不過是打著能不能趁楚國滅亡后劃地割據自立的打算罷了。
這時候,整個楚國滅亡后剩下的遺產已然被南唐和南漢瓜分大半,就只剩下湘西苗區和湘南的永州、廣南西路北部的桂州等幾塊地區還沒有被瓜分完畢。南唐和南漢兩國對這些土地都想要據為己有,於是兩國之間的矛盾也就隨著前期在楚地「跑馬圈地賺快錢」時代的結束而變得尖銳起來。
當年,李璟命邊鎬攜唐軍攻克長沙之餘威沿著瀟湘江水溯流而上,正式與南漢國翻臉開戰,爭奪永州桂州等地。同時因為吳越國前世子作為人質在南唐手中,南唐一方對於吳越的警惕也大大降低了,請吳越一方在唐、漢決戰的時候從漳州一代向與之接壤的南漢潮州、梅州等處進攻,這才有了前面吳越出兵的那一幕。
(註:楚國最強大的時候,實際上是掌握了29州土地,但是楚人自稱34州,是把廣西地區北部5個搖擺不定、同時向楚國和南漢稱臣的羈縻州都算作了楚國的土地,但是事實上楚國從來沒有控制過這些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