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 搪塞脫困
穿越人士回到古代做「文抄工」賺取聲望名氣,最大的隱患是什麼?那就是你抄襲了詩詞文章之後,個人學士素養卻跟不上,應付不了文人之間的日常生活應酬。比如文人士子們互相仰慕,總要開個文會什麼的吧?那好,開文會是不是要喝酒賞花賞女人,然後行個酒令對個對子啊?
抄襲詩詞,那是你想寫啥就寫啥,有備而來;就算不是穿越者,古代的貴公子也有養出生寒門沒錢過活但是學問還行的讀書人做門客的,然後讓這些門客平時寫一些中規中矩的詩詞不發表,供主人背誦熟記,然後主人在恰逢其會的時候吟誦書寫出來,也就完成了剽竊。但是靠著這樣欺世盜名的手段真的成為文名尚可的文人雅士的人為什麼不多呢?關鍵就是前面說的那些會導致穿幫的社交。
對對聯,行酒令,即興做點什麼,這些都是「命題作文」,而且卡的很死。好比後世明清的科舉如果改考「八股文」,就比唐宋考詞賦限得更死——為什麼歷史會如此改革,為的就是讓那些想找人代筆的草包們提前準備的難度越來越大,讓考試更公平。所以這些東西曆來就是文抄工的剋星。
錢惟昱是心思縝密之人,他來南唐的時候,既然敢玩抄襲,那就是掂量過這些利弊的。但是權衡完之後他還是決定這麼干,因為他得出這麼干收益遠大於風險的結論——相比於普通的讀書世子,他有很大的天然優勢可以迴避前面說的這些問題。
他的職業是「王子」,不是那些靠科舉步入仕途的士子,就算他將來文名遠播之後,和詩人詞人們唱酬交流的機會也不多。他高高在上地不想參加文會,別人還能綁著他去么?參加科舉的士子們不得不去,那是因為他們需要官場人脈消息渠道,不能得罪人。而自己的職業和他們不是一個圈子裡的,自然是「即興發揮」的機會多多,「命題作文」的危機則很容易迴避。
當然,如果他是南唐的「王子」,那麼風險還是有的——因為李唐的兩代皇帝李璟和將來的李煜都是詞帝,李煜絕對算是原本五代宋初第一詞人,他老爹李璟水平也可以排進當世前五,所以在李唐就算你是「皇室詞人「,也有很多「被參加皇室文會」的機會,如果你真實水平只算一個玩票兒的票友,那肯定是要混穿幫的。但是無奈錢惟昱運氣好啊,他是吳越的王子,吳越的宗室雖然文化水平也都是很高的,畢竟在詩詞一道上比李唐皇室要差那麼兩成,靠著錢惟昱自己的真實學識,儘是混得過去的。
何況,如今的錢惟昱還有最大的一招大殺器——他在為亡父守孝啊!任何娛樂活動,他都可以名正言順的不參加,也就沒有人有機會給錢惟昱「命題作文」讓他寫詩作詞。只能是他想寫啥就寫啥,想什麼時候寫就什麼時候寫,不想寫的時候一句「最近思念亡父,心情悲傷、毫無靈感」就打發過去了。
……
但是,這個萬全之策,今天卻被一個小蘿莉抓住了隱患:你可以不參加文會,你可以不做別人出的「命題作文」,但是你既然說你在學詩,而且每年每季都有明顯進度,這中間你總有一個「過程量」的吧?學習,總是要時時練習,把練習之作都算上,總不至於只有三年十首的總量?敢把那些練習作拿出來晒晒不?
「這個……待小生回去,異日拿給你便是了。」錢惟昱的眼神中難得地閃過一瞬的慌張,沒想到他的作偽布局當中那罕有的破綻點居然被人懷疑了。一直以來智商碾壓別人、從未被人識破,今天卻被幾個女子反懷疑,實在是很挫敗,「有些拙劣之作,現在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堪入目,也就沒有去記誦。如果是近期的作品的話,倒是可以有的,當然,水平也不會差太多。」
「好吧,那些拙劣之作,就等著下次吧——不過你可別拖著借故不來花時間補做,你這人的素行,家姐可是聽吳王爺說得多了,除了讀書,很少拜訪別人,一句守孝,就幾個月閉門不交遊——如果真拖那麼久,就算是現在沒有的,都被你做成了有的。」
「我錢某人在你們眼中就是如此不堪么……剛才還說賞識我呢,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那便十日好了——十日之內我定當再來太傅府上拜訪——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這些拙作交給……這件事情太傅定然是不知道的吧,如果被他知道了,你們如此失禮,豈不是害得你們要受家法?」
「我和家姐總有人有辦法來取的,這個不勞您擔心了。」小蘿莉很大氣地甩了甩團扇,羞花玉面難得地露出了其全貌——當然只有一瞬間,僅如驚鴻一瞥——隨後續道,「不過,今天走之前,就留詩詞一首,先聊以證明一番吧——就用今日你的際遇作詩詞一首,詞牌格律都不限你,哼哼,如此奇遇,相信你也預料不到,不怕你預作準備。」
錢惟昱心中大急,這事兒他完全沒有做好準備,而且古人哪會給你一首「偶遇天才小蘿莉」之類題材的詩作呢?以他自己如今幾年讀書學詩攢下的文才雖然也能勉強應急做出來,但是半個月之前他剛剛抄襲了一首「明月幾時有」,水平一下子變次地太明顯,也說不過去吧。正要穿幫的時候,心念電轉,居然被他生搬硬套嫁接了一個……
「遮面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錢惟昱淡淡吟誦了四句口占,心中暗道一句好險。前世偽裝成裝逼文青,《紅樓夢》好歹是看過二三十遍,為了泡妞,裡面歌頌形容女子聰慧美貌的詩詞也著實記得不少——只不過上輩子的一身肥肉讓這些東西沒法發揮罷了。如今,只能是牽強附會抽一首過來搪塞了。
「這……這不過是說的紅拂女這種……呸呸!辱人太甚!況且誰知你是不是早就寫好了的懷古之作,如今順口念來——這完全不是應景之作!」
「如何不應景?令姊如果不是慧眼覺得我才華堪過吳王,又怎麼會舍富貴而求問於我這個落難之人呢?姑娘你今天這般親近於我,莫非也是女丈夫吧。」
小蘿莉聽完,「啪嗒」一聲輕響,原來是她手上捏的團扇落地了,她雙手姿勢如爪,虛托在兩腮之下,像是要托住腮幫,又似是想要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但是還沒捂住嘴的時候時間靜止讓她的動作凝固在了那裡一般。
好險,暫時是過關了。錢惟昱見小蘿莉的團扇因為驚訝而墜落地上,很瀟洒地從自己白玉腰帶上的一個狹長的安吉絲囊裡面抽出一柄象牙為骨、生縑帛為面的摺扇,「啪」地一聲展開,做了一個承讓的姿勢。
來到這個時代之後,養移體居移氣,他已經不是愛裝逼之人,但是今天被一個小蘿莉給逼急了之後好險才過關,突然出了一口氣的心理落差帶來了不可抑止的暗爽。
小蘿莉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短暫的羞怯和暗怒,隨後一晃腦袋,馬上收攝心神注意到了那把扇子。
「這也是扇子么?看上去好生……奇怪,可給我看看么。」
這個時代,漢人的扇子,無非是團扇等形狀,女人用的,就是絲質面的團扇,男人么,有錢人裝逼的,都喜歡用「羽扇綸巾」的裝束,最差也要鵝翎,好的就要學諸葛亮的「駝絨扇」。窮人么,就只有用蒲扇了。但是不論材質如何,扇子的形式,都是類似於團扇的。
摺扇,在這個時代,還是東瀛的日本人發明的,漢人也還很少有花錢進口這種東西。錢惟昱手上這把,是他讓蔣袞找了東瀛的高手匠人定製的,用材上等,他還非常裝逼地自己在綢面上寫詩作畫。
「那去吧,對於美人,小生歷來是不吝惜的——不過你今日刁難我許久,如今嫌疑暫釋,不該表示表示么?」錢惟昱一手遞過扇子,一面擠眉弄眼地詭笑。
「你……你想幹什麼?這裡可是周太傅府邸,別忘了你在哪兒!」
「你想多了吧……我是想問,你究竟叫什麼名字啊,認識一場,名字都不說,不太符合禮法吧。」
「哼哼……這算哪門子禮法,真是不學無術——不過也不是我不想告訴你,你難道不知道我一個小姑娘,才這麼幾歲年紀,都沒有取名字呢,乳名又不能示人,所以就不說了吧。」
切……騙誰呢,古代女人不取名字那是很多的,但是這裡是周宗的府上,你一看就是周宗的女兒,就算萬一猜錯了,是個侄女兒或者侄孫女,也不可能地位太低,怎麼會不取名字呢?不過錢惟昱並不打算揭破,只是繼續問道:「那你剛才都提到你『未來姐夫』了,想來令姊年紀不小了,總有名字吧,你們姐妹這般折騰,該不該禮尚往來呢。」
「這關家姐什麼事,我才不告訴你家姐叫周娥皇呢!」一說完,小蘿莉一轉身就跑了,一邊跑一邊想,「哼,還真以為本小姐是犯笨了呢,本小姐這是故意賣你一個破綻。」
「就知道你是傲嬌病犯了,還真以為我會以為你是犯笨了么?」錢惟昱望著對面一扭一跳的背影,邪惡地腦補著。
小蘿莉幾步轉過假山,隨後腳步聲就徹底消失了,錢惟昱還在覺得奇怪,雖然一開始腳步聲隨著漸行漸遠逐漸變低,也不該……
正想到這裡,只見假山背後那張小臉又露出來半個,還有半張腮幫子氣鼓鼓的小嘴。
「喂!獃子!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我是故意說漏嘴的,對不對。」
「你希望聽到哪個答案?」
「哼,氣死我了,果然不管幹什麼都被你料到了,裝獃子裝成你這樣,還真是……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你在這裡和我閑聊了快一炷香的時間,都沒人來喊你走么?
算了,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本小姐這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吧——那是因為我爹和吳王爺聊完之後,吳王爺肯定還要找機會和家姐邂逅一番,所以,他才不會那麼快走呢,你和鄭王爺,不過是他帶來的幌子罷了。嘖嘖,原本每次我爹還要煞費苦心給鄭王爺安排玩樂的東西穩住鄭王爺。」
「你這個……算是『投名狀』?」
「我都告訴你吳王爺是我『未來姐夫』了,憑著這條消息,我和家姐作弄你的事情不就扯平了么。」
小孩心性,縱然天資聰慧,也還真是難以捉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