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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4章 李重進

  吳越立國五十年,外交國策的精髓無非就是四個字:善事中原。無論是大唐還在的時候,抑或是後來「朱李石劉郭、梁唐晉漢周」紛紛攘攘五代更替的時候,吳越始終是尊奉中原王朝為正朔,秉持「聯合中原,共擊南唐(楊吳)」的原則。 

  而且,吳越基本上是認廟不認人,也就是說看中原這塊地皮被誰占著就尊奉誰,如果被新來的朝代取代了,吳越也不會「緬懷前朝」——除了契丹蠻夷耶律德光竊據中原那短短半年以外。 

  這樣的國策,讓吳越在後周剛剛立國的那最初兩個月就建立起了良好的外交關係,所以,如今錢惟昱也不虞周人會對自己不利、非常坦然地接受了周人的邀請。畢竟在南唐滅亡之前,後周和吳越是有共同利益的。如果有周人的將領大臣敢做出破壞邦交的事情,相信郭威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海州城內,後周人接待錢惟昱一行的酒宴正在進行。到處是一派歌舞昇平的宴樂和睦之景象,渾然看不出被邀請的客人此前乃是剛剛曲折逃生的質子。錢惟昱也滿面堆笑,對著主座上那個威風凜凜的大周軍主帥施禮敬酒。 

  海州城約摸就是後世的連雲港,只不過如今蘇北地區的海岸線要比後世往內陸縮幾十里遠,所以海州實在算的是水鹹土鹼的貧瘠之地。周朝的東南招討大營是設在徐州,一應物資也都集中在徐州。 

  今日如果不是錢惟昱一行已經逃到了海州地界才被周人追上的話,也不會在這偏僻之地宴請接待,所以宴會的檔次要低一些,無非只有一些酒肉之類。至於歌姬舞女在此處也不易得,只能用些軍中舞樂湊數,場面頗顯殺伐之氣。 

  酒過三巡,敘過禮儀之後,大周東南行營招討使、武信軍節度使李重進坐在主位帥座至上,對著錢惟昱手舉巨觥高聲說道:「富陽侯,本帥留人留得倉促,倒是讓閣下受驚了,來,咱們滿飲此觴,權威當是壓驚了。」 

  「李大帥天下盛名,下國小臣仰慕已久,今日有機會得見,乃是小臣的榮幸,又何來的受驚呢。」錢惟昱當下也不客氣,更不會做那不勝酒力的矯揉之態,只要是李重進敬酒,無不酒到杯乾,讓李重進那赳赳武夫對錢惟昱的感官改善了不少。 

  李重進這人,乃是後周重將,面相生的燕頷虎目、闊面重頤,無論什麼表情,都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他也是如今後周皇帝郭威在世上最親近的三個親人之一:後周太祖郭威當年篡漢之前,家中親眷都被漢隱帝劉承佑給宰了,所以如今連一個親生兒子都沒有,將來郭威一旦龍馭賓天,那麼皇位繼承人無非從其他旁系血親裡面挑人承襲大統。這三個人,分別是郭威的侄兒兼繼子柴榮、外甥李重進和女婿張永德。 

  柴榮就是後來歷史上的周世宗,從血緣上來說是郭威正妻柴皇后的侄兒、而非郭威的宗室兄弟伯叔侄兒,所以姓柴不姓郭。在被郭威收養過繼為己子之前,柴榮應該叫郭威姑父,但是因為郭威對自己的正妻柴皇后一直非常尊敬疼愛,而且郭威早年只是地位低下的無賴子、而柴皇后早年就是大門大戶的小姐出生,讀書見識都比郭威強,對郭威一生的事業幫助也很大,這才導致了郭威後來選擇了柴榮來作為繼承自己皇位的人。 

  至於張永德,他雖然是郭威的女婿,也是郭威的心腹將領,不過女婿這種角色畢竟和皇帝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完全是靠姻親紐帶維繫,所以張永德在皇位繼承問題上肯定是一點戲都沒有的。 

  剩下的李重進,雖然從歷史結果倒推回去,可以知道他後來並沒有當上皇帝。但這並不能說明在如今這個時間點,他李重進和周太祖郭威的親近信任程度就一定遜於柴榮多少。原本兩年多之後、郭威病危將死的的時候,可是一直忍著不肯咽氣。直到郭威把李重進和柴榮都叫到御榻之前,讓李重進以臣禮拜見柴榮、明定了君臣名分,李重進顧全大局沒有爭競,郭威才放心地咽氣掛點。所以說,在如今形勢還不明朗的情況下,李重進在周朝內部的人望也是非常之高。 

  而且,就錢惟昱來說,他知道李重進除了後來被柴榮短暫地北調打了一陣北漢、契丹之外,其餘時間基本上都是被周朝放在淮北的東南行營招討使位置上,屬於對南唐的前線總指揮角色,並且一干就是十年。 

  這十年之後,等到柴榮病逝、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篡奪周朝孤兒寡母的皇權。李重進因為是周朝方面大帥、又是核心的皇親國戚,所以縱然兵力不濟,依然起兵反抗趙匡胤,最後落得被趙匡胤殺害全族的下場。 

  錢惟昱回國之後,除了休養生息拓展一些海外領土,此後數年的主要精力都會放在趁著後周和南唐爭奪淮南的期間在南唐背後下刀子捅地盤,而且將來等著南唐問題解決之後,也需要一支勢力可以儘可能久地消耗、牽制趙匡胤。所以,和李重進搞好關係是非常重要的。畢竟那是未來十幾年的重要友軍、是對抗南唐、消耗趙宋的主力。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錢惟昱在和李重進一派的後周文武將官臣僚接觸的時候,極盡討好之能事,飲宴之間,伺機把原本來接應自己回國的使者們攜帶的財寶禮物盡數拿出來饋贈給李重進以及周邊將領,總數怕是價值白銀兩三萬兩。 

  李重進收了重禮,又見錢惟昱雖然看似有一副南方人的斯文秀氣長相,但是喝酒絲毫不含糊,也對這個曾經的吳越國世子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雖然兩人的年紀差了20多歲,卻也很快熟絡起來。 

  「富陽侯,此次本帥也是早就風聞你歸國之事了——那偽唐自命深得江南人心,卻不知我朝細作也能隨意探聽。侯爺的船隊在瓜洲渡失了消息之後,不過三日本帥的斥候就打探到了,本帥想你定然是害怕唐人反悔,或者與唐人中的某些武臣交惡,不得不避險,那便料到你會走淮河了。」 

  「大帥英明,果然不同凡響,天朝大軍耳目靈通,也著實令小臣大開眼界啊。只是,不知大帥如此急著禮賢下士接納小臣,所為何事呢?我吳越想來尊奉中原,但有可以配合,無論是糧秣餉銀、年年進貢不曾有缺,還望大帥示下!」 

  「富陽侯過慮了,哪裡是我大周有所求!富陽侯還不知道吧,吾皇今年2月初登大寶,3月底的時候,錢王——嗯,也就是你叔叔——已經遣使入供了。海路行進不易,錢王還如此恭敬,實在可稱是諸侯表率!那一次,錢王進貢黃金五千兩、白銀五萬兩、南海香葯三萬斤、上等東珠一百顆、珊瑚翡翠、瑪瑙琥珀不計其數。吾皇對錢王的禮儀甚為滿意,當場敕命為錢王換敕續封為吳越國王、加三千戶食邑、實封五百戶。」 

  藩國的國王這些,在改朝換代之後是要重新追認的,後漢朝封你為吳越國王、到了後周朝自然要換新的敕命,這些都是外交和禮法上的常識。至於李重進口中說的那份貢禮,錢惟昱當時還在做人質,所以九叔錢弘俶在中原周朝剛建國的時候派去了什麼使臣送了多少禮物自然是不得而知的。現在聽李重進轉述,想來九叔還是費了不少銀子的,這麼多東西加起來,只怕沒有二三十萬兩根本辦不下來。 

  要知道後來北宋真宗年間、宋朝和遼國簽訂的「檀淵之盟」所確定的歲幣也不過是「銀絹三十萬」,那是以整個統一后的北宋的國力支付的,而如今同樣一筆錢要一個只佔據了浙江和福建地區的地方諸侯小國付出來,那可不是一般的財政負擔了。 

  要知道五代時候連年戰亂,人民被屠殺得很慘,戶口和稅賦的流失都很嚴重,而且各國財政收入中用于軍費支出的比例也比和平年代高的多。如果是換做南平或者亡國之前的閩國,把整個國庫刮地皮打包都不一定湊得出十萬兩銀子。兩相比較之下,這一筆的進貢著實讓中原人感受到了蘇湖杭越一帶的富庶程度。 

  「既然不是錢糧有缺,小臣實在不知有什麼是我吳越可為大周貢獻的,還望大帥明示。」 

  「哈哈哈!富陽侯說得詼諧,難不成在你眼中,我大周每次找到藩國,都是去化緣的么?實不相瞞,這次是好事啊。」 

  李重進明顯是喝酒喝得有點高了,說話上變得愈加豪放,他本來就是武人,禮節上不講究,所以言語間插科打諢的詞都多了起來。錢惟昱是練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的,當下也不計較,只是慢慢套話把李重進想要告知的消息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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