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87章 一萬士官計劃?
錢惟昱把司馬球、孫顯忠和林仁肇招來,說了他如今整頓軍制的大致想法。因為思路還不明晰,所以錢惟昱比較傾向於結果導向型:他提出的要求是,至少在三五年之內,以把自己麾下的陸軍徹底建設成可以碾壓南唐、南漢陸軍的存在。至於未來有沒有可能和雄踞中原的北朝發生衝突,目前暫不考慮。
定下了以南唐、南漢為唯一假想敵的基調之後,三名中級將官也有了一些努力的方向,當下三人也不避諱,在錢惟昱面前唇槍舌劍的討論了一番,有些力主加強訓練、有些卻說要彌補清查軍中空額、整訓吸納新鮮得力的兵員,還有說要改良裝備、淘汰鏽蝕破損的陳舊武器,種種說法不一而足。
錢惟昱也不偏幫,當下只是讓他們暢所欲言,而且把每一條想到的都記下來,不要厚此薄彼——雖然執行的時候總歸有輕重緩急、需要排個優先順序次序。但是只要是對提升軍力有價值的事情,總歸遲早是要做的。
過了兩柱香的時間,三人總算是整理出了一個條陳,由資歷相對較老的司馬球統一彙報:
「殿下,末將等以為,如要精鍊馬步新軍、對抗南唐,如今面臨的問題還非常眾多,絕非一朝一夕可成。總的來說,我軍有四個努力方向:
首先是訓練,如今我國的兵馬,距離最近一次的大規模決戰也是二十多年前文穆王即位前與徐溫在常州的決戰——而且那一次,我軍也是守蘇州獲勝、攻常州敗北。此後忠獻王年間閩地、蘇州、無錫、江陰等處的歷次作戰,陸軍都是在水師打出優勢局面、或者偷渡敵後得手之後,作為輔助手段擴大戰果的;抑或是在兩軍相持的時候固守堅城、以逸待勞。至今沒有打過大決戰、硬戰。
如此一支部隊,要想擁有野戰決勝、攻城拔寨的能耐,只怕沒有數年戰陣合練、嚴加整訓則不得用。如今鎮東軍四州兵馬,堪用精銳無非是原親從上都五千人、崑山、吳中兵合計約五千人,其餘兩萬人都久不習兵馬。
訓練之外,其次的問題是兵員。因我國承平日久,雖有外敵使將校不敢吃空額過重,但兵員也多有缺損退役后不得補充的情況,末將等估計軍中各種原因導致的空額約有一兩成——當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估計南唐軍中這個問題也是只多不少。而且如今天下大亂,各處不在籍的流民甚眾。每到戰陣來臨,多有將校私自強征不在籍的流民入伍充數,對戰力也是一大損害。
第三重要的問題,乃是軍備器械。如今我國在各國之間,論糧秣充足、給養便捷可謂冠絕諸國。但因常年不戰,兵器朽爛鏽蝕多有不及修補更換,且陌刀、機弩等精良昂貴的兵器缺損后,往往只以木槍、竹弓等替代;兵馬軍械相較前唐舊制都多有不及,也不如武肅王在位時投入。
最後,則是馬匹不足,如今鎮東軍節鎮治下,合格的戰馬僅有兩千餘匹,其中成建制騎兵部隊只有兩個指揮、一千人,其餘千餘戰馬為後備備用、或各級將校軍官所騎乘。我朝戰馬多靠歷年與遼國小規模海路貿易所得,故而難求。」
兵源、訓練、裝備、戰馬。錢惟昱在心中把司馬球和孫顯忠、林仁肇總結出來四個問題在自己心中過了一遍。
訓練肯定是要加強的,而且常規訓練無非也就是普通將領都能勝任的,加上這一條也和其他幾項改良措施之間沒有衝突、不搶佔資源,所以可以立刻加強。
唯一需要付出的資源,可能是在於士卒訓練強度加大之後軍糧供給會增加——古代時候,大軍處於未動員的駐守狀態下時,軍糧的配給是要比戰時低很多的,所以駐軍休戰在很多軍閥看來是節約糧草的好辦法。閑下來的軍士往往也可以部分重新投入到生產當中,減少對社會勞動力的擠占。
但是吳越如今不缺的就是銀子和糧食。作為五代十國海貿第一強國,而且完爆第二名好多倍的存在,又是佔據了江南最精華的產糧區、魚米之鄉。哪怕重點訓練十萬士卒,每月多給每個士兵加餐五斗軍糧的配給,或者是摺合成一些肉蛋;一年也不過六七十萬石糧食——這點糧食以如今太湖平原地區的農業生產力,以後光是蘇州府的一季占城稻就能包圓了。而且蘇州地處長江和東海的交匯處,肉食養殖不夠也可以拿豐富的魚類來補充。
其餘兵源、武器和馬匹的問題,錢惟昱想了一下,覺得有點隱憂還是需要和幾個將領討論一番:主要是保質期的問題。因為在場的其他軍事將領都是從當前解決眼前的問題著手,提出的改良意見。他們都不知道這個亂世至少還要持續多久,天下還要多少年才能太平。
但是按照錢惟昱知道的歷史,哪怕歷史軌跡不變,天下還要二十五年才能一統——而且那還是統一於趙宋。如果自己要逆襲的話,要強弱易位,就更難了。就算錢惟昱洞若觀火、遠見卓識加快這個進度,如果沒有個二十年的時間,也是很難想象如何成功。
再加上在錢惟昱心裡,僅僅把趙宋拿下那哪兒好意思叫統一天下?未來會變成西夏的歸義軍、定難軍節度使,北方的龐然大物遼國……這些都要收拾的話,從現在起沒有二十五到三十年之功那是幾乎不可能的。
錢惟昱如今十五歲,假設按照最快的速度,二十年逆轉北朝,二十五年吞併遼國,那到時候錢惟昱都已經四十歲了。如今亂世,不考慮被殺橫死之人,普通人平均壽命也就四十來歲,到時候自己麾下的強兵勁卒打著打著都該老死了。兵器軍馬也不是朽爛就是老死,那樣的話,現在開始就下大價錢解決南唐,無疑是有些浪費的。
最經濟的辦法,是用適度的、足以解決南唐問題的兵力來解決南唐,其餘錢財、技術、資源盡量優化調度、積蓄力量,在和北朝正式翻臉前幾年才發力……當然,這個只是一個理想狀態,具體如何實現,需要高超的政治遠見和外交預判,否則,很容易就會墮入千年之後威廉二世乾的那件蠢事——
千年之後的德皇威廉二世,腦門一熱一拍大腿,大吼一聲:「朕要戰列艦!」然後德意志的戰爭機器就提前馬不停蹄地開工戰列艦。結果光是在前無畏艦上就浪費了無數資源,結果又沒了准一戰開打的時機;還白白提前十年激怒了英國,把英法俄三國協約提前逼到一條賊船上。
歷史上無論是後周還是北宋,外交上都是聯合吳越、進攻南唐的。但是那種前提,是建立在吳越明顯弱於南唐的情況下的。如果一個穿越者自以為了解歷史,就認為國家之間的外交關係會按照「歷史的慣性」那樣發展下去、絲毫不受「蝴蝶效應」的影響,那就是小白的見識了。
錢惟昱甚至可以想象,如果今天自己毫無主次、不分輕重地四管齊下。以他的見識和技術儲備,加上打敗南唐、甚至割佔大部分江表之地,都是有可能在五六年內做到的。但是那時候,天下的格局就會徹底逆轉,說不定南唐就會化身為幫助後周或者北宋南下攻打吳越的帶路黨。
這,就和威廉二世狂造戰列艦隊,結果自身實力才上升了五分,卻把一個實力七分的中立國英國逼到了自己的敵對面那樣愚蠢。
而真正的隱忍梟雄,就要像德川家康和司馬懿那樣明明有了問鼎天下的可能性,依然裝慫裝得讓人下不了決心幹掉你;就要像外交天才俾斯麥那樣,明明已經拳打奧地利、腳踹法蘭西、北平小丹丹、東毆大波波,但是英俄依然不覺得你是首要威脅:自古陰者得天下,乃是不變的真理。
……
「諸位將軍,孤有一個問題,可能有些突兀——孤是想說,如果天下還要二十多年才能最終太平的話,那麼,除了訓練之外的三點,應當以何者為先?戰馬的使用壽命有多久?刀槍兵器呢?新軍的擴充時機,又在什麼時候?」
司馬球和孫顯忠很明顯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倒是林仁肇當初被錢惟昱的計謀陰過,略略一想,就明白這個腹黑的殿下心中肯定在盤算些如何前期裝低調了,雖然他不知道殿下為什麼要裝低調,但是只要殿下有這個需求,他就該盡一份力幫助殿下完善這個計劃。
「殿下,臣以為,如果以二十年為期,則招募新軍可以暫行,但規模不必過大,只需擴充或者輪換淘汰年輕新入伍的軍卒一兩萬人,而後精心訓練,這些人二十年內,如若果然努力進取,必然人人可以升至隊正、軍使、兵馬使等職位,日後再大規模擴軍對付北朝的時候,這些人中剩餘下來的都可以擴充為基層軍官。
至於軍器方面,弓弩等物因木材筋腱等物容易老化,倒是不宜大量精製新式裝備,不過普通刀槍器械可以適當配屬、務要補齊缺損。
戰馬方面,普通馬壽不過四十年,戰馬因為勞損較重,一般只有三十到三十五年的壽命,而且可以用於騎乘的役齡只有十年,保養得法最多不過二十年。卑職倒以為,對唐人在江南作戰,所需戰馬不多,只要有數千至萬餘騎兵,足夠橫掃江表,倒是擇地修建適合廣育戰馬的馬場、改良適合江南種植的馬料更為重要。」
錢惟昱一聽,這個法子果然是老成持重啊,而且林仁肇說的刮練一支年輕的、精銳的新軍,數量不要多,將來大規模擴軍的時候作為基層軍官充實進去,這不就是千年之後馮塞克特老將軍的「十萬士官」計劃么?
「知孤者,林將軍也!」錢惟昱激動地拍了一下林仁肇的肩膀。他不知道,就是這麼一拍,後來的史書上把林仁肇定義為「吳越新軍之父」——正如馮塞克特被稱呼為德國「十萬陸軍之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