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虛驚一場
錢惟昱感覺自己迷迷糊糊如上雲端,整個人思維飄渺反應靈敏。在夢中,似乎過了數度寒暑,經歷了無數考驗。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就好像一個藉助致幻藥粉進入盜夢空間內深入數層的遊俠。
他睜開了眼睛。看天花板,不是他在平安京住的禮賓館。
是還沒睡醒,還是又穿越了?掐了一把肉,嗯,很疼。又憋了一口唾沫,抬起手抹在自己的鼻子上,很嗆。嗯,根據萊昂納多的夢境理論,在夢中嗆水那是必然會醒來的,無論入盟多深。
所以,他可以斷定自己已經醒了。現在他需要確認的是,自己究竟是不是再一次穿越了,他昏倒的時候,好像是在清涼殿旁邊的春宮裡面……但是這裡是?
「殿下,可急死小茹了。你怎的這般冒失,秦太醫說了,牛黃血蠍丹是給經絡血脈不暢、遲鈍栓塞之人服用的。若是常人用了,便會血脈過活;若是原本就經脈靈透、反應敏捷之人吃了,那便……哼哼,這下可知道厲害了吧!」
蔣潔茹的面龐出現在錢惟昱視線中的時候,錢惟昱好歹是鬆了口氣——嗯,至少沒有再次穿越。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麼好運氣,每一次穿越都可以穿越到王爺身上的,這輩子的王爺他可還沒當夠呢。
「這是哪兒,我……孤睡了多久。」
「不久,昨兒午後申時昏過去的,如今午時沒到,也就睡了八九個時辰。這裡是選子殿下的寢宮——昨天殿下昏過去之後,可把秦太醫和典葯寮的那些傢伙嚇得不輕。後來倒是選子殿下當機立斷,讓他們先診斷了情況。結果說是不妨事的,只是一時脈絡通透過了頭,暈厥過去,約摸睡個一日、弄點寧神安補的粥膳餵食了就好。
後來選子殿下也怕就這樣把殿下抬出宮去會讓事情鬧大,就把殿下安置到了她自己的寢宮裡,派一個叫清子的女官來禮賓館偷偷知會。奴家的堂叔和陳將軍急得不行,差點就鬧出事來,倒是奴婢壓住了他們的意思,說是由奴家先隨清子進宮來探視,穩定一下情況。這事兒典葯寮的人也害怕受懲罰,沒敢聲張,如今外面還不知道殿下有事呢。」
選子和清少納言雖然早熟,但是畢竟年紀放在那兒,遇到突發事件就是個沒腳蟹,頂不得用;蔣潔茹卻是見過世面,也給錢惟昱打理了半年多大生意了,所以有她操持自然情況就不同了。一聽說事情沒有鬧大,錢惟昱倒也省了一份心。
「也幸好今日本就沒有天皇或者關白攝政等要人召見,卻是躲了過去。後面這幾日,原本可是安排的什麼行程?孤腦子還有些記不起來。」
「殿下是王爺,誰還敢管?天皇陛下接見過之後,按說後面的行程都可自行安排。
今日藤原左相倒是來了帖子,請明日過府赴宴。另外還有就是……因為殿下麾下諸將要授壹歧國司、對馬國司和肥前守護。故而即將外放太宰大貳的源滿仲將軍也想和殿下麾下諸將親善。最後,就是式部少輔藤原為時大人因為殿下被授予了式部大輔官職、所以想要單獨宴請殿下、算是拜會上官。」
錢惟昱理了一下思路。在平安時代,日本以「太宰府」這個官職總領九州地方的軍政民政,基本上和中國的節度使差不多職權,相當於是九州島的土皇帝。雖然是總攝一方的實權職位,但因為這個年代的九州在日本來說還是比較蠻荒的所在,所以「太宰府」的官職往往是給中央政治鬥爭失敗了的太政官、納言、參議、八部卿等高官「流放」性質的官。
一直到了後來幕府時代,幕府將軍才用四探題取代了諸如太宰府之類官職的職權——比如「九州探題」就是取代了太宰府的管轄範圍,另外還有「西國探題」、「奧州探題」、「羽州探題」等。到了室町幕府時候,才進一步有了「管領」和「關東管領」等更高的諸侯職位。
如今這個年代,太宰府的正職官按照慣例還是由一名親王遙領,因此實際上太宰府管事兒的就是太宰大貳了——這個情況和錢惟昱在式部的那個官位遇到的情況一樣,式部卿也是親王擔任,但是不管事兒,副職才掌實權——所以,那個即將被「流放」到九州去的源滿仲,理論上以後就是陳誨、顧長風、蔣正明等幾人的頂頭上司了。
想了一想,錢惟昱覺得在自己經營好日本的領地、站穩腳跟之前,還是和那些與他有交集的地方實權派搞好關係比較好,所以這些請帖基本上都批示蔣潔茹收了,回去再做安排。
略微忙了一下錢惟昱昏迷之後耽擱的正事兒,蔣潔茹把錢惟昱的枕頭扶好,一簾幽怨地端過一晚旁邊紅泥小爐子上慢火煨著的葯膳粥,用銀挑子細細地舀了一點,慢慢餵給錢惟昱喝下。暖暖的下肚之後,錢惟昱總覺得是神智慢慢定了下來。
這時,外間也有細碎的木屐聲傳來,還沒見到人,就聽到了選子內親王壓著嗓子的焦急哭聲:「昱哥哥,你可是大好了么?可嚇死小妹了,以後可不能如此這般大意。小妹還以為,是妹子得罪了賀茂大御神,這才神彽降罪、害了哥哥呢。小妹已經害了母后了,再也不能,不能再……嗚嗚嗚……」
錢惟昱聽到這段話的第一個詞的時候,選子還在門外沒進來。等到說完的時候,選子已經哭得淚人一般,扭股糖樣搓揉著錢惟昱的衣衫抹淚撒嬌、宣洩情緒。後面跟著的清少納言趕緊勸住選子不要失了禮節,這才漸漸止住。
蔣潔茹在一邊默默地看著,擺著大家閨秀豪門正室的款兒,似乎毫不介意;心中卻是暗暗嘆息:這金陵城裡,都還有個周嘉敏小「公主」的事兒沒搞利索呢,到了日本國又招惹了一個,還是正牌的內親王。這些主兒可不都是和自己這般柔順、可以隨意伏低做小的,將來還不知道要亂的鬧哪樣呢。
錢惟昱一開始也覺得自己此前魯莽了,害的小蘿莉擔心,也就不做抗拒,後來被搓揉得不行,只好溫言討饒,弄得好像受害人不是他、而是選子一般。
「妹子放心,為兄以後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乖。唔唔……要不為兄作詩一首……好吧那就改為講個故事吧……」
錢惟昱連騙帶哄,把選子的情緒安撫了下去,一隻大手在選子的頭髮上輕輕的摩挲安慰,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看來,自己這一次雖然吃錯了葯,倒是意外有了一些別的收穫呢。否則的話,以選子這般持重守禮、如同儀琳小師妹那樣以巫女身份自居,還真是不容易何和人過度親近呢。
「好了,妹子,為兄再醒醒神,這便該回去了。再久,可就瞞不住了。日後若是有暇,為兄再去賀茂齋院禮拜神明、共論和歌漢詩。」
錢惟昱本來就是藥物過量的急性小恙,醒過來后基本上就沒事了,蔣潔茹喂著慢慢喝了一盞葯膳粥,又溫了一盞子黃酒喝下好發散藥力。選子和清少納言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說了半晌體己話兒。
……
眼見得已經過了申時初刻,再不出去,宮門的守御也會漸漸收緊,到時候進出更容易招人矚目,所以錢惟昱也就起身出宮了。今日原本有林克己再度入宮找一些宮中大臣商議一些別的事情,好給錢惟昱打掩護。加上典葯寮和宮內少輔北條光雲也幫著擔了些干係遮掩,倒也罷錢惟昱有驚無險的送了出去。竟是沒有外人察覺錢惟昱居然在皇宮裡歇了一宿。
回到禮賓官,顧長風立刻出來接著錢惟昱。昨日錢惟昱第二次進宮去給憲平親王診病的時候,顧長風的身份不好跟著去保護,但是想著在宮裡總不會出事情,也就做罷了。後來聽說錢惟昱草率服了補藥昏睡過去了,消息傳到禮賓官那些吳越使團的核心成員當中的時候,著實把人給嚇得不輕。所以此刻錢惟昱剛回來,顧長風就接著,附耳說是有要事稟報。
錢惟昱聽顧長風說得鄭重,倒也不敢輕忽。兩人故作無事進了內院,把院門一關,內院里只剩下錢惟昱、顧長風、蔣潔茹和「十八娘」陳璣四人。顧長風這才開口說出了昨天遇到的怪事。
「殿下,昨日聽說您出了意外、又需要留宿宮中。末將好生擔憂,怕是殿下不甚得罪了宮中某一派的勢力,有人要對殿下不利,於是帶著五十多名精幹護衛離開了禮賓官,在平唐門外的二條雅苑附近尋了落腳之處,暗自監視,也好有事兒接應。
誰知,由於殿下不在、末將又調了身邊最精銳的侍衛盡數離開了禮賓館、故而館內守備空虛。今日回府的時候,卻聽聞留守府上的侍衛說作業有疑似刺客之人摸進了內院。從手段看,應該是穴地而入越過了兩道院牆,隨後再從屋敷的天井角落裡鑽出。後來被巡邏的侍衛發現,還激鬥了一番。殺死了其中的兩個,其餘的用石灰煙彈翻牆逃脫了,我們自己人也傷了幾個。」
「有刺客?會是什麼人派出來的呢?自己在日本,應該沒有仇家。無論是藤原北家還是天皇,目前都試圖拉攏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呢?」錢惟昱在腦中暗暗思忖了一會兒,又讓顧長風帶他去看一下被殺死的刺客,以及把刺客擊傷侍衛使用的暗器拿來一併驗看。
須臾,顧長風帶著侍從拖了兩口麻袋進來,丟出兩具身著夜行衣的屍首,似乎死者死前非常悍勇地以刀刺面、完成了自行了斷的最後一擊,所以面龐有些血肉模糊,不好辨認。但是,從身材和髮型、以及其他一些特徵來看,至少可以斷定這兩個人都是日本人。
「長風,明日挑選最精幹的護衛陪孤去藤原左相府上赴宴,府上潛入刺客的事情暫且不要聲張,暗中排查就是。其他行程一概不變。」
「末將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