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133章 奇正相合
畢竟拿人的手短。錢惟昱剛剛給了幾位叔叔偌大的好處,而且還私下對錢弘億許諾了只要他允許錢惟昱在嚴州募集新兵(後世的淳安、建德,都是浙西山區窮地方),錢惟昱就每年白送錢弘億可以鑄造兩萬貫銅錢的銅錠——這相當於是把錢弘億討要錢監鑄幣權所背上的鑄幣稅給包了。
於是,在各方潛移默化的勸說影響下,錢惟昱異地募兵的請求很快就被錢弘俶批准了。
拿到敕命后后,考慮到如今距離明年開春也就五個月了,時間緊迫。錢惟昱也就沒有再耽擱時間,立刻派人和錢弘億、錢弘儼打了招呼。分遣顧長風和林仁肇去婺州、嚴州等浙西南山區州府招兵了。錢惟昱所開的入伍錢糧賞賜一律比照此前幾個月林仁肇在蘇州、明州和台州的價碼還要高一些,還額外宣貫了所招募人馬均比照內牙軍按月支領軍餉的條件。
同樣的價錢,在相對富庶的蘇州城、明州城內根本找不到多少人模狗樣高大壯實的兵員,但是到了婺州、嚴州、處州等山區,因為物價水平的差異,和這些地方普遍相對較窮的社會現實,立刻就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些苦哈哈挖一年銅礦銀礦也搗騰不出幾個錢養家的婺州礦工,還有靠天吃飯的嚴州獵戶、溫州漁民紛紛踴躍拚命報名。前前後後花了二十天上下的時間,顧長風和林仁肇等人就各自湊起了四千多人的新兵兵源,並且重新編隊行軍趕回蘇州。
兵招來的同時,錢惟昱也少不得給了自己那兩個叔叔治下總計價值約摸有三十餘萬貫的錢糧物資,還掏出了同等數量給新兵們自己及其家屬的賞賜糧米。本就已經開始收緊的鎮海軍財政,進一步綳得如同一根隨時會斷的弓弦。
「唉,一邊暴兵一邊投資種田攀科技,果然還是花銷太大了啊。看來得考慮寅吃卯糧問蔣家把明年我名下的鹽田產出先借來一用了。」錢惟昱如今是一遇到錢糧匱乏的事情,第一時間就想到問小茹家借一些來救急。雖然蔣家已經給了他一千頃的大琉球良田和一百頃平湖鹽田,外加數十艘大海船,但是他依然會源源不斷地有各種小需求需要協調蔣氏商會的資源。
……
這次回杭州拜見了王叔之後,錢惟昱總算是回到了蘇州稍微安頓了下來。
年初的時候,他在蘇州城南圈的「滄浪亭」這處園林,如今也至少草創出了一些規模,雖然建成的明屋廣廈還不算多,不過至少把園林的景觀都收拾齊整了,那些低洼的濕地泥淖要麼開鑿成河渠池塘,要麼就是把別處開鑿挖深掘出的泥土填埋過來,整成平地種植竹林堆砌假山什麼的,倒也頗有一番曲徑通幽的豁然野趣。
隨著冬季將近,錢惟昱也總算進入了一年當中相對空閑的時間。於是他平時也不再住在留後府,而是搬進了如今還是半成品狀態的滄浪亭。
歷史的時間,很快轉入了952年十月下旬。這時候,北國總算是傳來了一條令錢惟昱欣慰的好消息:後周太祖郭威,給他那個鎮守淮北的外甥、東南行營招討使李重進李大帥舔撥了兩三萬兵馬;分別是從鄆州、濟州等處的天平軍節度使和宋州、亳州的歸德軍節度使處調來的。
郭威給李重進增兵,雖然說不一定是準備對南唐開戰了,但是威懾的企圖還是很明顯的:你丫的李璟要是乖乖地留著淮南江表的大軍,那咱說不定還能哥倆好;你要是敢把淮南軍調到楚地去撲滅新起事的武平軍節度使的話,那麼……嘖嘖,就不好說了。
就在汴京傳回好消息不久,林仁肇、顧長風也帶著各自在婺州嚴州處州等處招募過來的新軍,回到了蘇州的崑山大營,把軍馬安頓好。錢惟昱巡視交割了一番之後,便命令他們開始展開基本的新兵訓練。
反正如今時間已經進入冬季,正是農閑時節,來年又可能有大戰,所以蘇秀明台四州的戰爭機器幾乎是全力開動起來。不僅牙軍、新軍要全力訓練,連平時農忙時節需要生產的團練兵,也被加法了兩個月的糧餉,投入到了冬訓當中。水丘昭券和司馬球、孫顯忠各自也忙的不行。
光陰荏苒,時間很快又過去了個把月,靠著以內牙軍精兵擔任什將、隊副刮練新兵的事兒也順利進展了個把月之後,錢惟昱估摸著那些新軍的列陣行軍、令行禁止的基本軍紀和隊列、體能初步練得差不多了;便又把林仁肇和顧長風喊來,隨後給了他們一份新鮮出爐的操練法則和一些看上去非常幼稚潦草的陣圖,讓他們看看能否依法施為。
……
「殿下,這是什麼陣法?莫菲便要末將等按著這個陣圖操練么……」林仁肇和顧長風看到那副陣圖和旁邊的文字解說的時候,感覺完全沒有頭緒。尤其是林仁肇,他是頗有帶領大軍進退自如的天賦的,看了之後不由得評價道,「這個陣圖,乍看上去似乎非常靈活,但是卻完全形成不了衝擊力、凝聚力,遇到大軍交戰的時候,只怕容易崩潰。」
「林將軍果然有見地。此陣名為『鴛鴦陣』。也不是小王自創的,乃是從古人兵法上所得罷了——據說,乃是三國時東吳大都督陸遜和賀齊討平山越族時所用過的陣法,最是擅長丘陵水網交錯複雜的地形作戰,彌補常規兵法中那些大開大闔的陣法不利於狹窄地形下兵力展開的弊端。另外,聽說秦末漢初的南越王趙佗亦曾以此陣率秦軍南破百越。」
面對林仁肇、顧長風等人的詫異,錢惟昱非常自然的為自己抄襲五百年後戚家軍鴛鴦陣的事迹安上了一個捏造的來源——當然他也完全可以更不要臉地宣稱這個被稱作「鴛鴦陣」的陣法是他這個鬍子都沒長齊的少年人自創的。但是那樣不經濟,不僅會讓他落下一個將來令人忌憚的虛名,還會讓執行層的將領對這個陣法的效果產生疑慮,不敢全力以此施為。
這是個很顯而易見的道理。以錢惟昱體內那個後世而來的靈魂原本的經驗;當年作中有什麼改革交代要對下面的人宣貫的時候,哪次不是言必稱董事長、行必效500強。哪怕那些新主意新點子真是自己親自動腦子反覆揣摩出來的,也不能說是自己原創的,只有扯虎皮拉大旗地搞才能讓下面的人在執行中不敢保留。
不過,杜撰法則出處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如果隨口胡謅一個,就很容易穿幫,鬧出那些學渣高考作文當中「蒙哥馬利大戰拿破崙」之類的揣誤。但是此時此刻,錢惟昱拿出陸遜趙佗這些例子作為假借,一幫沒怎麼讀過古書的赳赳武人在揣摩解讀了一下陣圖和說明之後立刻就相信了這個出處——至於為什麼此前沒有聽說過,林仁肇和顧長風也只會以為那一定是因為他們自己讀書少,不如殿下那般見聞淵博。
原因無他,主要是中國古代的軍陣研究歷史往往都是著眼於逐鹿中原,就算和江南六朝的政權作戰,無非也就是打到長江中下游平原的南京周邊就算是完了。從東吳到南陳,哪個南方割據政權不是金陵石頭城被拿下之後就算是玩完了,哪怕是按照歷史原本的走勢、二十多年後南唐亡國的時候也是如此,金陵城一完蛋,李煜也沒想著說跑到贛南山區去繼續抵抗,直接就投降了。
這樣的軍事史,讓中國古代的軍事家、軍事理論家們對於東南沿海那些水網丘陵密布的山區作戰研究存在一個盲區。浙南贛南閩地的仙霞嶺、武夷山這些地區,除了當初絞殺山越人的趙佗、陸遜之外,再無軍事家有此經驗。從孫子孫臏、三略六韜到二十四篇、李公問對都沒有涉獵到這一塊兒。
所以在林仁肇顧長風等人仔細一揣摩,發現這個陣法在南方地形複雜的山區作戰中非常適合兵力的展開和機動之後,立刻就相信了錢惟昱的說法。
「居然是陸遜大都督發明的陣法,此陣看上去雖然兵力分散、雜亂無章。大兵團平原決戰的時候確實不易發揮戰例。但是一旦戰場被起伏丘陵和細流水網切割施展不開的時候,卻是著實靈活。」林仁肇聽了錢惟昱的解釋之後,立刻暗暗頷首,覺得深以為然。但是很快,他又看出了一個戰略上的問題:
「殿下,我軍如今與李弘冀在常州對峙,常州境內可是一馬平川的江岸平原啊。這種山地、丘陵戰陣,只怕要到宣州、廣德等地,才有用武之地吧。莫非來年開春那一戰,殿下不準備以無錫-常州一線作為主力進攻的突破點么?那我軍長江上的水師之利又如何施展呢?如今這幾年,吳越水師強於唐國水師,已經是天下人的共識了啊。」
「林將軍,連你都覺得吳越水師強於南唐水師已經是天下共識,那麼,李弘冀會沒有防備嗎?何況我吳越水師之絕對優勢,在於海船水師。如果在長江中決戰,我軍戰船雖有優勢,我軍水兵雖然更為精銳。但是也頂不住李弘冀數倍於我地強大兵力——這些年,李弘冀為了擴大鞏固其在南唐的地位,與其叔李景遂爭奪儲位,在常州的新設水師花了多大的功夫,林將軍不會沒聽說過吧。」
「那殿下的意思,便是我軍要做好兩手準備,到時候一實一虛、視時機奇正相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