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135章 苦練新軍
時間已然到了11月末,秋去冬來,瑞雪屢降。古時候的天氣,不如後世那樣溫室效應明顯,因此四季分明井然有序。蘇州雖然靠海、晝夜溫差不大,在這個年代冬天倒也頗能下上幾場大雪。
不過蘇州城外崑山大寨內、大校場上,嚴格的訓練卻沒有因為下雪而終止。近萬人的蘇州新軍雖然才入伍不過兩個多月,但是這兩個多月來卻是需要日日勤練不輟。負責編練他們的都指揮使林仁肇幾乎是化身為魔鬼教練一樣,絲毫不肯懈怠。
很多士兵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倉促地連續訓練,大部分處州兵、婺州兵入伍后這兩個月的訓練量,和其他部隊的人馬比起來,起碼趕得上人家小半年的量了。
剛剛從普通士卒升為軍使不到兩個月的陳昊在校場上揮汗如雨,帶著自己麾下的4組士兵刻苦操練著鴛鴦陣的隊列、搏擊之術——每個營的兵馬,都是在100人的規模,分成8組,都頭親自率領4組,而軍使作為都頭的副手,在這種編製之中也可以管4個組。
在整個大校場上,他們這一股人馬只佔了總數的幾十分之一,顯得頗不起眼,但是井然有序的大軍,不正是靠這一星半點的星星之火拚接而成的么。
什將、隊副,還有4個組的組長都是由六月份就被林仁肇早期招募入伍的婺州、處州老兵——當然這個「老」字只是相對的,因為他們與那些擔任普通士卒的新兵也就多了三個月的行伍經歷而已——如今,他們那一批老兵就是靠著多了三個月的刻苦訓練,至少都分到了一個隊副的位置。
而和他們同一批進來的那三千多蘇州、明州本地的富戶農家子弟,因為不肯吃苦,如今被編到了別處,還在做一個普通士兵。
林都帥傳達了殿下的軍令:他們這支兵馬,將來是要成為殿下「一萬什將計劃」的一員的。只要苦練,勤練,作戰勇敢,人人都有升遷的機會。因為未來殿下的兵馬,可不止這麼三五萬……
陳昊和他所在營的那些什將、隊副都知道,正是因為他們在剛入伍的兩個月表現比其他明州兵、越州兵要賣力得多,才得到這個機會的。升職之後,每個月可以多三百到五百個大錢的軍餉,聽說還能讓家中其他一個額外的丁口免除徭役,這讓他們很珍惜這個機會。
……
這些先到一步先爬了一步的基層軍官,他們的現身說法也讓那些後來入伍的婺州兵、處州兵眼熱不已。深諳御下之道的錢惟昱把這些看在眼裡,自然是不吝大肆宣揚這些頗為勵志的案例,讓每一個新兵都知道只要努力就有出頭之日。
這個時代的基層將領對於士兵的上升通道規劃和宣傳都不怎麼重視,和後世那些「以人為本」百十年磨礪出來的激勵手段自然是完全不能相比的——一千年後,連馬化騰這樣的大佬,都需要親自出面向社會證實「騰訊北京分公司20樓的一名保安經過層層技術面試,終於成功轉型為一名『攻城獅』」,並且口稱「這是一個很勵志的故事」。
錢惟昱不會裝逼地和那些士兵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因為中國自古沒有這樣的傳統,那種話說出來,只會讓將校離心而已。但是他只要把後世用人單位那些粗淺的上升通道規劃拿出幾分來應用,用事實例子說話。而且加大宣傳攻勢,哪怕只做了三分也要宣傳說成十分,自然可以把那些普通士卒騙的團團轉、熱血值士氣值飆升。
「啪!」一聲清脆的鞭響,陳浩麾下一名長槍手的手上印下了一道紅紅的印痕,正是什將陳浩親手揮鞭鞭笞了那名新兵。
「說了多少遍了!不許偷工減料,持槍蓄力——聽口令四人一起刺出。我不要求你們快,只要你們動作整齊劃一,你們要想著對面有一個手持橫刀的高手敵人閃轉騰挪非常了得!你們四槍齊出的時候,一定要同一時間封住對方左右閃避的全部退路——好了,再刺五十輪,一定要把持好時間一致、間隔穩當!練好了指揮使大人就會讓我們先吃飯,不要拖了其他三組弟兄的後腿!」
手腕上挨了鞭子的那名長槍手手背上一道紅痕非常明顯,但是雖然吃痛卻不敢撒手,因為他們都已經領教過了:按照軍法,如果挨鞭子的時候撒手丟下了長槍,那就會額外被責十軍棍。因此,當下那個挨了鞭子的依然只能咬緊牙關,繼續勉力跟隨著號令捅刺,誰都不敢搶了口令,或者是稍有遲鈍。
每一輪配合刺殺的訓練,或者是別的身份的士卒的訓練,都會持續三支線香的時間,也就是一刻鐘多。隨後才允許坐地休息、喝水歇力。因為這些士卒都還是新兵,所以不曾定下未來的具體司職,往往是根據體力的強弱、身手的靈巧分為兩類,體力健碩者狼筅、陌刀都要練;而體力相對較弱的則在牌手、長槍手和弩手的角色之間交替練習;至於開弓射箭,則是人人都必須作為加練項目。
日頭慢慢過了晌午,大校場的帥台上一陣戰鼓聲由疏及密,都指揮使林仁肇也準時出現在了台上。台下士卒根據這兩月來的經驗,知道是每日上午的比武驗收時間到了。
陳昊舔了舔嘴唇,更加賣力的號召麾下的士兵打起精神來,因為根據林都帥定下的軍規,驗收的事情是由每個指揮使各自負責的。每個指揮使下面管著40組、500兵丁,每日驗收的時候,都要選出兩個表現上等的營,那兩個營的都頭就可以得到一個考功的積分,每月月底,考功積分最多的都頭,就可以得到額外的錢財加賞。
而對於士兵來說,那兩個表現上等的營里,所有的士兵都可以在正餐的時候得到肉食的加餐——當然,每天的訓練,僅能管當天的肉食,如果第二日表現差了,依然會被削掉。
除了表現好的之外,自然也有對表現差的營的懲罰。每個指揮五個營當中,每次表現最差的營會被要求人人加練刺槍一百次、開弓射箭五十次,然後才有飯吃。雖然他們吃的飯食理論上和其他兩個表現居中的營差不多,但是因為吃飯時間晚了,考慮到當兵的丘八們那吃飯的速度,等到他們去的時候,基本上就只有挑剩下的殘羹剩菜了。
「停!」「指揮使有令,停!」
隨著身後的指揮使大人一聲短促的軍令,陳昊和他的那個正職都頭一起下令長槍手們全部停下手中的動作。無論之前的表現如何,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丁字營槍手,懸鈴!丁字營弓手,設垛!」
簡潔的兩句命令,所有長槍手依次排隊領到了一個鈴鐺,然後自行系在槍桿紅纓下面。而弓箭手則在地上新畫的白線身後站定,在他們面前五十步則設好了一排粗陋的箭垛,使用的弓箭是沒有鐵箭簇的削竹箭。
弓箭環節的考評標準很簡單,分為求准和開弓兩部分,第一部分是追求射的准,以各自射五箭、上垛者多為優。後者則是一追求開弓力度和次數為追求,使用的是一石的強弓,以徹底拉滿的次數多為優勝。
不過,相對於弓箭來說,長槍和陌刀的訓練考核方式就要新穎得多——考核的標準是在槍桿或者刀桿末段懸鈴,都頭下令刺擊之後,同一組的士卒一併刺擊或者揮砍,出槍之後,自然會有一陣鈴鐺之聲嗡嗡作響。而優劣考核的標準,則是那一組的鈴音先停則為優勝。
這也就意味著,出槍一定要整齊,而且刺擊要一步到位,刺完之後手腕還不能抖,對於軍令嚴明、整齊劃一的要求實在是不小。
陳昊捏著一把汗,看著指揮使大人一個營一個營的驗收過來。所幸,他所在的那個營這幾日全員狀態都還不錯,一些小錯誤總是可以在訓練中自我糾正。最終驗收下來,居然還得了一個甲等。
往領餐的伙營走去的時候,40個得了甲等的營、一共4000士卒在幾十個領餐處依次排隊,有序地領取了午餐。他們的瓦罐裡面,都有一塊五寸見方長寬、半寸厚度的薄薄滷肉。那是一種用酒罈子煨燉、以紅糖和醬油調味的豬肉,與這個時代的貧賤人家烹煮豬肉的法子頗為不同,似乎正是這塊肉,可以把半日的幸苦都變得有價值一樣。
……
如果說,那些賞罰分明的訓練獎懲措施還是林仁肇這樣的武夫就可以想得出來的話,那麼後面一些細緻入微的監控措施,在這個年代的士卒來看,就是匪夷所思的了。
如今,每個指揮使麾下,都會被分到正副兩個考功掌書記——這些人本身沒什麼大不了,都是從民間雇傭一些學問不怎麼樣的迂腐老儒來乾的。至於這兩人的工作,自然是記載所在指揮當中上至指揮使、下至普通士卒每日的考工記分、評級表現。
而他們的頂頭上司、那位郡王爺,甚至用活字印刷術給一萬名新軍、20個指揮的人馬每個指揮都排印了幾百本花名冊。每人數行,專門記載其事迹表現,雖然攤到每天每人頭上,不過是幾個字或者一句話的記載,但是基本上每個月都要寫滿一本——如今在林仁肇的帥案上,還堆著這兩個月來、這些指揮40本帳的表現記錄呢。
錢糧賞賜那些軍官或許還有不在意的,但是在軍中每一次的表現都有檔案可查,這著實讓每個人都上心了很多——要知道,考功檔案這種東西,原本在大唐朝的時候,可是只有得了進士的官員才有資格被施加的,哪有人拿這些來對付大頭兵啊。
就是靠著這台嚴密的考核機器,以及物質獎懲的雙重作用。崑山大營如同一座精密的訓練機,一步步把上萬名數月前還愣頭青一樣只知道買死力氣吃苦的礦工、漁民、獵戶,逐漸變成了戰爭機器上的一個個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