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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150章 連下兩城

  斜陽投射在顧渚山的山坡上,映射出如血的鮮紅。不過,與其說是如血,不如坦白地說那是真血。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南唐從歙州而來的援軍,在顧渚山與鳳凰山之間的峽谷內,遭到了林仁肇的伏擊。林仁肇所部既掌握了偷襲的優勢和居高臨下的地利,又實現了把長蛇陣行軍中的敵軍陣列切成數段的好處,再加上吳越新軍苦練的鴛鴦陣和山地戰技巧,這一切的發生,實在是理所當然、無需贅述的。 

  南唐軍戰死以及傷重難治被補刀而死的人數總計約摸有兩千人的樣子。考慮到歙州來的援軍總計不過七千人,這個比例已經是挺高的了。吳越軍結束戰鬥之後忙著收拾南唐軍的甲胄、服色、器杖、旗幟,換裝了一部分人馬,又從崩潰投降的降兵裡面挑選了幾百個可靠的,押在前陣充當騙子,繼續沿著顧渚山山谷南下,直趨廣德。 

  至於其他四千多俘虜,只能是分出數百軍兵管束、將其就地收繳了器械之後押送回義。興。林仁肇本也就沒打算掌握住這部分人馬,實在是一來人數太多,全部殺了有些難以交代,而且將來肯定會捅出去;二來如果不是害怕他們逃散了之後走漏更多消息,林仁肇原本也是不介意把這些南唐軍降兵就地遣散的。現在雖然是改用了押送的手段,但是只要幾個時辰內沒有俘虜逃跑,對於林仁肇來說也就是夠用了。 

  義興縣城沒有防備、歙州援軍也沒有防備,因此深處敵後、與己方前沿還隔著幾十里山道的廣德就更沒有防備了——當然,這麼說也不正確,因為廣德好歹還是和吳越有一些接壤的,因為它的正東面就是吳越國錢弘億所轄的湖州長興縣。只是因為長興在廣德的東面,所以廣德對於邊防的警惕僅限於正東方向,而不會提防北面翻過山之後依然是本國領土的顧渚山峽谷。 

  於是,悲劇就自然而然地重演了一遍。入夜時分。靠著雙腿一個白晝行軍了八十里地、還打了兩場伏擊戰、十個時辰不曾好好休息的林仁肇軍,便成功進入了廣德。 

  …… 

  次日一早,正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林仁肇點起三千兵馬從廣德出發,往正西行軍燒掠了二十里地,隨後便收兵回城——原本他們的下一個目標,理論上該是宣州的州城,但是從廣德到宣州治所還有一百三十多里路,而且過了鳳凰山和顧渚山山區之後,宣州的核心地帶都是一馬平川的富庶之地,再想和義興、廣德這般投機取巧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不如大張旗鼓地把旗號打起來,也好震懾敵人。 

  於是乎,元宵節這天,鎮守宣州的南唐守將、以及身在常州的李弘冀,幾乎是同時得到消息:義興、廣德一日之內被從太湖偷渡而來的吳越軍偷襲得手,兩縣守軍總計四千餘人,全軍覆沒;康化軍節鎮派來的援軍之中,歙州軍因為超近道的關係,正好是走的顧渚山山道,結果也是中伏覆沒。 

  也就是說,一天之內,南唐一方就額外折損了一萬兵力,而且被拔除了兩座邊境地區的重要前哨縣城。 

  原本南唐軍在常州、蘇州之間的正面戰場上佔據了絕對優勢,可是如今吳越人拿下宜興之後,就可以從正南面威脅到常州,如果柴克宏繼續大兵在東線戰場上前壓,那麼吳越人就可以從南線給他一記上鉤拳,破壞襲擾常州腹地,並且多了一條騷擾東線南唐大軍糧道的路子。 

  從宣州方面看,雖然宣州治所城高壕深、守備充足;但是只要廣德落入敵手,那麼由顧渚山、鳳凰山和天目山構成的南唐、吳越兩國天然邊界形勝就全部落入了吳越人手中。宣州腹地,就好像失去了燕雲十六州的河北平原一樣,吳越人想來就來得,想去就去的,就算不強攻州城,好歹可以剽掠四野,把富饒的宣州變成遍地狼煙的凄慘之地。 

  這兩點,對於李弘冀來說,都是絕對不能忍的,原本還在謀划著什麼「攻敵之所必救」來逼迫吳越軍決戰、應戰,現在卻一夜之間變成了自己必須主動出擊,去反攻義興、廣德。 

  …… 

  「什麼?義興、廣德失守?歙州援軍盡數覆沒?究竟是何人所為!竟然有此迂迴奔襲的手筆!」 

  李弘冀在常州城內,幾乎是一聽到消息就掀了帥案,盆盆罐罐筆墨紙硯砸了下面稟報軍情的斥候信使等人一臉。 

  「回稟節帥,襲取義興、廣德的,乃是錢惟昱麾下編練不過數月的鎮海新軍。其統兵將領則是一員當初自閩國歸降、後來被越賊俘獲後放回、又再度投賊的無名下將,名喚林仁肇,投敵之前,也只不過是淮南皇甫暉皇甫都帥麾下一名指揮使,據說是執行了某個任務失敗之後,畏罪投奔越賊的。」 

  李弘冀可以光火,下面的人卻只有保持謙卑、毫不波動的語氣如實回答。聽了回報的人口中說出的「無名下將?」這詞,李弘冀確實更加心中煩惡:這要是擊敗了南唐軍的將領是「無名下將」,那被他擊敗的人算什麼? 

  想到這裡,李弘冀便破口大罵:「是誰!當初是誰告訴孤,說錢惟昱麾下的新軍不足為懼、督帥新軍的將領也不過是新近提拔的無名之輩?我大唐雄兵,便是連這些偷雞摸狗的無名之輩都打不過么?」 

  底下的人,明明都知道答案,可惜又有誰敢接話呢?只能是靜候須臾,等著唾沫飛濺的李弘冀自己醒悟過來:當初讓他大軍壓上、逼敵決戰的,不正是受他信任的柴克宏柴都帥么?藐視吳越新軍的,不也是柴某人的想法么? 

  李弘冀發泄了許久,似乎是漸漸回想起來了,當下又如何有台階下?只能是發泄了一陣之後便哼哼唧唧地作罷了,不過心中對於柴克宏的信重,卻是撕開了一道裂痕。只見他坐下灌了一盞茶水,這才找到一個顧左右而言他的重要話題來轉移注意力: 

  「事情既然已經如此,再多言也無益,不過廣德東靠長興,正對的是湖州錢弘億的節鎮。錢惟昱突襲得手,湖州、長興方面可有異動接應?此事至關重要,務必速速查清!令,再上告急文書回京,著請朝廷調發京中或贛南兵馬至宣州協防,吳越軍取了廣德,原本我朝與越賊之間的險隘顧渚山、天目山便盡在賊手了。」 

  「謹遵節帥鈞命!前往義興聯絡的人馬無法探知湖州敵情,不過根據宣州方面飛鴿傳書來報時所列的情形來看,似乎湖州錢弘億還未曾派兵越過顧渚山、天目山山道進入廣德,想來是錢惟昱動手的時候並未和越賊的其他節鎮通報戰況、請求配合。卑職等定然嚴加關注,一旦湖州軍也有異動,立刻回報。」 

  這個消息也著實有些讓李弘冀意外。在他看來,湖州錢弘億如果正在手忙腳亂地準備出兵接應、只是還沒籌備完全的話,那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至今還沒有任何反應、好像事先連高層都全不知情,那就有些詭異了。他心中暗忖: 

  「錢惟昱居然沒有和錢弘億事先聯絡?究竟是害怕聯絡之後行事不密,有泄露之虞,還是那錢惟昱果真如此託大,居然不要他叔父助他一臂之力?還是說,那越賊內部,叔侄之間也和我大唐內部一樣,內耗嚴峻、如孤和李景遂老賊一般?」想著想著,李弘冀便免不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自己和叔叔勢成水火,便以為別人叔慈侄孝的人也和他一般。 

  李弘冀心中把諸般可能都過了一遍,最後還是下令道:「讓柴克宏收攏兵力,僅圍困無錫、江陰二縣,深入蘇州地界的兵馬全部收縮,拉攏防線,據守東圩河夾城即可。另外告訴柴克宏,宣州兵和池州兵這兩路援軍沒有了,會即刻掉頭調往宣州,以便在湖州錢弘億援軍翻過顧渚山、天目山隘口之前反撲廣德、重新堵住缺口。」 

  …… 

  李弘冀在那裡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錢惟昱不和其叔父錢弘億通氣的緣由。但是事實上,錢惟昱之所以在偷襲廣德之前獨斷專行,不過是因為一來為了保密、增強突襲的突然性,二來也是覺得錢弘億手頭兵馬不多,沒必要調動罷了。 

  錢弘億被錢弘俶任命節制湖州、嚴州,這兩個州雖然也是和南唐接壤的,但是畢竟因為顧渚山、鳳凰山和天目山等浙西山區的阻隔,大軍行進不易、輜重轉運困難,所以歷來不如北面面臨長江的蘇錫常地區駐兵眾多了。這一點南唐和吳越都是如此,兩國的歷次大戰都是在蘇錫常之間拉鋸,很少打南面天目山區的山地戰。 

  所以,以錢弘億手頭不到兩萬人的軍隊,還要刨除只能守城的團練兵,錢惟昱一開始也確實沒有想要藉助錢弘億的這支力量。當然,除了這一點之外,錢惟昱還有一點想法,那就是想讓李弘冀在南線看到一點堵漏的期望——兩軍交戰,如果勝負立判的話,敵人就會逃跑,然後坐守堅城不出戰,而野戰當中的大勝戰役,往往都是在其中一方看到了一個虛幻的取勝可能之後,才會出現的。 

  讓李弘冀看到廣德的吳越奇襲軍兵力虛弱、如果即刻調集大軍反攻的話,就有取勝的希望。讓他看到奪回顧渚山、天目山之間的隘口、不讓吳越軍進入宣州平原肆虐為害的可能。這樣,李弘冀才會在錢惟昱選定的主場與錢惟昱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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