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第176章 移民計劃
低調有很多好處,比如說可以讓你的敵人更少地忌憚你、防備你,讓你如錐藏囊中,到了應該見血的時候才脫穎而出。就如世界盃殺手聖。克洛澤那樣,平時人畜無害,聯賽磕磕絆絆,但是一到世界盃,就把敵人殺得人仰馬翻,成了進球機器。
高調裝逼有很多害處,比如會讓你遭到眾多的敵人盯防,就好像內馬爾這種裝逼俠一樣,盛名之下被四五個對方的中場、後衛撩陰腿剪刀腳伺候,往往還沒建功就一身是傷。
但是,無論低調有多少好處、高調有多少壞處,但是在一件事情上,高調絕對是有利無害的,那就是當你需要干一些虛張聲勢的威懾勾當時。
歷史上,從蜀漢到東吳,從南陳到前蜀——也包括如今還沒有發生的、但是如果歷史軌跡不變的話,二十年內就會發生的南唐和后蜀等滅國事件——從古至今的這些滅國事件中,蜀地政權無不是成都完了就投降,江東政權則是金陵城陷就亡國。這真是因為他們真的在國度陷落之後,就徹底失去再戰的能力了么?
不是,很明顯,在攻下這些國都之後,幫助北朝完成其餘收割工作的,就是「威懾」——也就是一種「你再抵抗也不過是白白多死一些人,沒機會翻盤了。你定然不是北朝對手」的市場預期。正如炒股的時候大多數人是追漲殺跌的,一個跌停板就讓一個股票產生崩盤的例子比比皆是,這些就是市場預期在起作用,畢竟不是人人都會在毫無奔頭的情況下依然要一心打到亡族滅種的死磕程度的。
所以,當錢惟昱把這番道理通過隱喻闡明之後,吳越朝堂上對於「是否要趁著今年南唐疲弱的機會、竭盡全力一鼓作氣強攻金陵」這個問題,也就產生了明確的統一意見: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否則,只會白白便宜了北朝。
……
不過,決策被否定之後,並不代表事情就這麼結束了——不趁機滅國,不代表不能趁機再多佔點便宜。散席之後,王叔錢弘俶把錢惟昱單獨留下,細細詢問了一番侄兒,看看以如今的局勢,短期內還能不能從南唐身上佔到點便宜。
「昱兒,為今之際。南唐所領有的州郡土地,無非是贛北、淮南、升州、潤州,以及鄂州、岳州等地。我國繼續配合北朝大軍的話,該以何處為要呢?」
「啟稟王叔,臣以為潤州,升州、池州、和州等處是絕不能動的。自古以來,北朝滅江東割據之國,無不以佔據升州的南朝政權為正朔大敵。而要想攻下升州、奪占金陵,渡江的要害又無非是和州的采石磯、以及潤州的瓜洲渡。若是我國佔據這些要害,便等於是把自己置於北朝心腹大患的位置上。到時候,在大周眼中,我國的威脅便要凌駕於南唐之上了。
要想繼續保持低調、陰蓄實力,實現『高築牆、廣積糧,晚……那個稱皇』的戰略,那麼南唐的領土,只有贛北八州是短期內可以謀取的——只不過,不是現在,或許還要再過三四年時間。」
「再過三四年?北朝兵鋒如此犀利,昱兒何以認為那南唐的江山,還能支撐那麼久。就算今冬周軍暫且偃旗息鼓,來年開春再度大舉猛攻的話,年內定然可以盡數吞併淮南十四州吧?」
「王叔,臣在蘇州,也曾得到江北細作線報,說是柴榮的大軍最近急功近利、斷然冒進,對於原本剿撫並用的『白甲軍』等民壯武力,也是改為殺一儆百、囚籠掃蕩——不知王叔可有耳聞。」
錢弘俶沉吟了一下,想起職方司的探子好像確實曾經回報過這麼一回事,只不過當時他沒在意,也不覺得這個消息多重要,沒往心裡去。如今聽了錢惟昱的提醒,才開始著重
「此事確曾聽說,不過寡人當初以為,不過是柴榮急於建功罷了……昱兒特地提起此事,莫非是覺得其中還有蹊蹺?」
錢惟昱就等著錢弘俶問這句話呢,當下把他先知先覺的「郭威肯定是病重快死了,柴榮這才急著多撈好處,說不定馬上就要和南唐暫且議和、把已經到手的好處落袋為安,然後趕回汴京即位了」的觀點對錢弘俶說了一番,錢弘俶聽了也覺得深以為然。
「柴榮不過三十齣頭年紀,郭威身邊悍將宿將資歷比他老的比比皆是,而北漢劉崇與大周乃是世仇,若是郭威死、柴榮繼位,北漢必然聯絡契丹蠢蠢欲動南下,到時候牽制大周兵馬兩三年不成問題。因此,這幾年之內,我國也該暫且見好就收,和南唐一方把我軍此前武力拿下的土地全部用外交手段確認下來、而後經營數年,以待時機。」
錢弘俶聽了,長嘆一聲:「昱兒此言,倒真是老成謀囯之言了。只是如此良機,只得了八州之地的好處,著實可惜了,也罷。」
錢惟昱聽了錢弘俶的感慨,心中也是有些異動。看來自己這個叔叔隨著吳越的國土越來越大,似乎也有了些野心,這可是一把雙刃劍。如今他還沒親生兒子,對自己倒不一定防備,但是歷史上,錢弘俶的嫡長子似乎也就在兩三年內就要出世了,到時候不得不防啊……
念及此處,錢惟昱把原本準備和錢弘俶稟報的謀划江北流民的事情,也暫且按下、修飾了一番才緩緩提起:「王叔,雖然南唐的州郡土地如今難以再圖,可是柴榮在淮南倒行逆施,所過之處數縣之地盡為白地,『白甲軍』發展迅猛,若是我軍可以在江北安插下一個橋頭堡,以我鎮海軍水師的運力,接納流民南撤,想來也可獲得……數萬流民。亂世之中,人口便是財富,倒不一定要把眼光一味局限在土地州郡之上。」
「江北之地,有何處可以謀取?此事能有多少進項,不過是數萬流民而已,不過一兩個縣的人口,昱兒你自行裁處便是,不必奏報。」
「臣謹遵敕命!」錢惟昱心說,咱提也提到過了,將來別覺得咱瞞著叔叔自己接私活就好。
……
錢惟昱從宮裡出來,去葛嶺的別業看望了一番住在那裡的母妃,隨後便直奔回蘇州謀划大事了。那樁大事,便是謀划從戰亂流徙、不堪重負的兩淮地區,吸納撤出大批原本屬於南唐的流民戶。
五代戰亂頻仍,每有大戰,必然百姓流離失所。但是自從十國格局抵定之後、五代後期最有名的一次導致人口大流亡的戰爭,就是後周和南唐的淮南之戰了。因為後周前兩年的行動中大量的「因糧於敵」和燒殺擄掠,以及淮南人民自發組建『白甲軍』抵抗,以至於數年之內,原本總人口四十多萬戶的淮南十四州,居然發生了一半多的人口逃亡。
如今,這段歷史才剛剛拉開序幕不到一年。劉仁瞻的抵抗,還沒有把柴榮激怒到完全不惜一切的瘋狂報復程度,但是錢惟昱知道,這些事情都是會按部就班的上演的。如果在南唐無力管照它位於淮南的臣民、而周軍又如狼似虎兵過入洗的情況下,錢惟昱可以給那些苦難深重的淮南人民一個宣洩的口子的話,那麼他相信流民很快就會湧入他的轄區。
當然了,退一步說,假如這種情形真的出現,那麼放眼如今這個時代,也就只有富得油流的吳越國敢做這種無差別大規模收容流民的事情了。因為別的國家可能連常平倉里都擠不出那麼多糧食來救急賑災、並且提供安置流民所需的啟動資金和種糧、口糧了——
但是錢惟昱是什麼人呢?別的不說,單說今年他下轄蘇秀明台四州之地,光是因為全面推廣占城稻,就導致了額外多收穫了一千七百多萬石糧食,那就夠一百萬人口吃三四年的了。所以說淮南蜂起的流民對於別人來說是個禍害,對於糧食豐足卻缺少人口擴大再生產的錢惟昱來說,那簡直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不過,錢惟昱要想把淮南的難民偷渡過來,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所在——他在大江以北沒有立足點,而吳越的戰船,是不可能在南唐的佔領區隨意停泊的。那些淮南民眾雖然可以自行組建『白甲軍』,但是他們缺乏能夠橫渡長江的船隻——且不說浩浩大江對於這個時代的內河民船來說,本就難以橫渡;光是戰端一起、南唐一方因為害怕被北朝搜奪民船、用於大軍南渡的目的,便已經提前把所有的民船都搜繳徵用、置於朝廷管轄之下了。
北人無船、南人無港,這個問題看似無法調和,也就只有錢惟昱親自動手,在江北之地找一塊既不起眼、不容易被人關注的地盤,自己建立一個收容流民、建造港口的橋頭堡了。
早在去杭州請命之前,錢惟昱就把這個預想的視線、投向了那片後世被稱作南通、而如今還半是大海、半是鹽鹼地的長江口北岸沙洲了。如今,隨著一切具備,移民搶人的計劃便如火如荼地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