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第207章 火藥初陣
歷史上,一直到南宋晚期的時候為止,日本的硫磺礦最大產能可以攀升到大約每年開挖5萬石的程度。這些硫磺絕大多數都是作為日本對南宋的主要海外貿易出口物資,沖抵一部分中原向日本輸出的絲茶、瓷器、香料帶來的貿易逆差。
當然了,並不是說敞開了可勁兒挖一年也只能挖這麼多,而是因為南宋軍需最巔峰的時候,也只要用到這些火藥而已。另一方面,日本的硝石產能遠比其硫磺產能要低下,而中原的天然大型硝石礦也多是在西域地區,南宋時候因為疆域的限制、宋廷無法得到西域的大型硝石礦,所以除了一小半硝石依靠自產和日本輸入外,剩餘的大部分硝石都只有通過海貿的渠道由阿拉伯商人輸入。
這種情況下,對南宋一朝火藥產量形成制約的,主要就是硝石這塊短板。在硝石供應受限的情況下,硫磺再多也沒啥用處。後人讀史書時候,經常會驚嘆於賈似道當政時期,南宋雖然只有東南半壁江山、卻可以花費動輒一年兩億貫的軍費、收入每年一億三千萬貫的的誇張數據,並由這個片面數據得出「強唐富宋」的概念。
但是實際上,當時宋廷的軍費和財政收支都明顯畸高,與宋廷的財政收入、財政支出均來自於海貿有很大的關係——宋人賣給大食人的絲茶瓷器,作價自然是國內同類產品的幾十倍;而大食人輸入的硝石等物資,在國內的官麵價也是奇高。在表面價格奇高的進出口對沖之下,單純比拼GDP數據自然會覺得非常誇張了。
這種經濟學現象,就好像兩個經濟學家開店。一個人用100萬軟妹幣賣一碗拉麵,另一個買下;然後後者再開價100萬軟妹幣賣一個蛋糕,前者一樣買下。雖然本質上不過是一碗拉麵和一個蛋糕的以物易物,並沒有產生多少社會財富,但是在比拼GDP數據的時候,這兩個吃食的交易就產生了200萬軟妹幣的GDP。後世南宋和大食人供需兩旺的進出口數據,大部分就是這麼刷出來的。
扯得有些遠,暫且回到中古時代、中原火藥產能的這個問題上來。
這5萬石硫磺產能,日本國內約摸會佔用1萬多石、出口南宋3萬多石、而這裡面又有至少七成是用於火葯生產、其他少部分則是用於其他化工、藥材生產用途。
根據後來的文獻估計,南宋時候的黑火藥技術還不算成熟、配方配比不完善,加之那段歷史上,宋人對於火藥兵器的殺傷力主要依賴於「毒煙」、硝石產量又受限,所以自然會導致容易產生硫化物毒氣的硫磺用量比例大大提升。基於這些原因,宋人《武經總要》中記載的火藥兵器,硫磺含量可以達到四分之一強。
按照這個數據,從日本貿易得來的天然硫磺刨除瀝青雜質、折掉損耗,可以生產出的火藥約摸在八九萬石之間,折算上火藥的密度,約摸在八百萬斤上下——這就是歷史上有宋一朝火藥產能的巔峰了。在金國亡於蒙古、宋蒙鄂州之戰後,賈似道曾經極力推廣火藥兵器的生產,集傾國之力才達到了這個高度——當然,這種情形沒有持續幾年,南宋就亡於蒙元之手了。
按照三百年後,南宋一朝的火藥極限產能——每年800斤來折算。如今錢惟昱掌握的地盤相比於南宋還是小了很多,約摸只能算是有後世南宋四分之一的地盤。錢惟昱唯一的優勢是——後世南宋時候的航海外貿區域,如今全部在錢惟昱手裡,日本硫磺更是予取予求,東南亞和大食進口的硝石商路也還算通暢。
目前因為只是火藥量產的第一年,大食海商那裡還沒有接到足夠的需求量預測,不會進口太多,錢惟昱估計他手下的中吳軍節度使各處軍器監如果開足馬力生產的話,今年下半年生產出30萬斤火藥還是可以做到的。後面隨著價格槓桿的作用、大食商人加大硝石的進口量、他自己也擴大生產,三年內火藥的年產量就有可能增長達到150萬斤的程度。到時候,用於工程爆破用途的火藥就會充分供給,並且有足夠的盈餘用於開發軍用裝備了。
……
信州,蘭溪江上游,河流在此被天目山和仙霞嶺的高峻山勢所逼仄,只能在一條崎嶇的山谷間流淌。這裡的江面,說是江吧,其實也只水勢至此無處宣洩,揀了一個短板的口子噴濺出去罷了,兩岸的怪石高出江面十數丈,江心還有嶙峋暗礁。自遠古以來,直到大唐末年,這裡都是行船的畏途。
不過,今日么,鳥槍換炮了的撩淺軍,自然也要試一試這裡的深淺了。
負責攻克這段河道的是一個撩淺軍里的指揮使,名叫吳立,是個當年忠獻王時就跟著參加福州白霞浦之戰、傷折一臂的老水鬼。因傷退役之前,不過是個都頭,不過既然從一線作戰部隊平調到了二線工程兵部隊,按例都是要升一級的。
這吳立三十五六年紀,一身紫銅色的油亮皮膚和墳起的肌肉,一看就是積年勤苦之人。撩淺軍里呆了八年,修過錢塘江的海塘,也開挖過常滸河、東圩河、疏浚過太湖。經年累月的經驗,讓他養成了一副本事——用月牙鏟往地上鏟上兩尺深,聞聞土味兒,就可以知道土層有多厚、還有多少深淺有地下水、有堅岩。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業務熟練,這次撩淺軍被廣陵郡王殿下派給平南軍麾下、到浙西贛南一帶來鑿通蘭溪江航道的時候,第一個就派了他的那個指揮。在信州和衢州幹了幾個月,因為勤勉不出錯,這幾日又被派到了一個秘密的活計。
昨日出工之前,一名蘇州來的密使直接找到了吳立的都指揮使,說了一番殿下的密令,隨後都指揮使就把吳立找去。跟著密使來的還有一支馬隊,運了足足數千斤的神秘貨物,在吳立的營內卸了。密使反覆叮囑吳立一定要讓麾下士卒保密、對於即將會用到的新裝備新物料絕對不能泄露半句。此外還有一個營的鎮海新軍衛兵在他們撩淺軍的營地里紮下了,專門派人負責看管貨物、辦理進出賬目的手續。
吳立原本是個粗鄙武夫,當年憑軍功一路從普通大頭兵殺到都頭,依然什麼字都不識得。後來調進撩淺軍后,因為廢了左臂習不了武了,才開始勉強想學點兒文、免得自己名字都不會寫。不過那時他已經年近三十,讀書已然是晚了,這些年有一搭沒一搭的,也不過粗略認了幾百個字而已。
不過個把月之前,在《漢和字典》面世的同時,錢惟昱麾下的中吳軍節鎮自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殿下不僅給各軍都派發了字典,確保每個指揮有一套;還下令給各級軍官配屬教諭的先生掃盲。每個指揮配屬一個好歹認得全字、粗通文墨的儒生,要求指揮使、虞侯、都頭、軍使都要在年內抽時間掃盲。據說明年如果讀書人多了,還要做到什將、隊副這些也要掃盲,打仗訓練屯田之餘,花上幾年功夫讓他們基本上能認上一千多個常用字。
吳立這些年和工程打交道多了,也知道這管理撩淺軍之類的部隊做活,不稍微識點兒字、能夠粗略看懂一些賬目的話,是幹不成事兒的。雖說他只是軍事管理的主官,另有掌書記、參軍、司馬這些文職的人管帳,但是主官一點都不懂的話,很容易增加下面人偷工減料、偷懶耍滑的機會。
好在他原本這些年也認了幾百個字,有了點兒基礎。教諭來教授「假名拼音」之法的時候,一開始假名的正音環節不過半個月就學會了,此後用這假名拼音之法再習學其他字眼,便快捷了許多。這段時日以來,每到下工的時候,他和手下幾個略微認識些字兒的都頭便分著《漢和字典》各自自學,每日倒也能新習學十幾個生字。
所以,這一次蘇州來的密使給了他一卷那種名為「火藥」的新式物料具體用法秘籍,上面盡數寫了用大鎚鐵釺在岩石上鑽打炮眼的工序、炮眼的尺寸形狀、火藥的用法用量、引線的使用、人員的避險……凡此種種諸般法門,都自有一定的制度。他仗著如今認字多了,倒也都能看懂。
……
「轟!」一聲巨大的聲響,又一塊矗立在蘭溪江當中、猶如攔路虎一樣的巨大暗礁,被四周穿鑿進去的十幾處炮眼、十幾斤火藥給攔腰炸斷了。崩碎的暗礁變成數十塊大者直徑一丈余、小者五六尺的大石。
轟鳴的聲響,也把吳立從一開始的緊張和回憶中拉扯回來,這是用火藥夷平河中暗礁巨岩的第一次實際工程應用。他帶隊按照秘籍上書寫的方式施為,居然也一次成功,而且也沒有造成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拍了拍頭上濺到的土灰和細碎小石子,吳立繼續吼道:
「甲字營的,下堰搬開炸碎了的巨石。乙字營繼續加固上游的圍堰、同時把下游的圍堰填土重新挖開,裝到大車上拉到再上游三號暗礁那裡、重新堆成圍堰。丙字營丁字營負責轉移到下一個營地,開鑿炮眼、運輸土方石料。」
整個指揮使的人馬,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把炸碎后的大石頭拉扯牽引著運走、把下游圍堰土方挖掉后移動到上游臨近暗礁的上游位置、繼續填土擋水、讓工匠可以在水平面以下的部位開挖炮眼埋葯。原本數百人幾天都不一定能去除的大暗礁,如今不過兩個時辰就能炸平一處、而且把殘骸全部挖走。
「吳指揮使,看來你這邊分到的20里河段、34處阻礙行船的大暗礁,原本分給你六十個工日完工,可是低估了呢。如今讓你15日內完工,可有把握么?」
「請上官放心,只要火藥足夠,15日內足以完工了。到時候,定然教其他糧秣、工料都可以直接用船運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