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第256章 揭陽江
南漢國地形狹長,而且海岸線漫長,以吳越國如今的實力,如果不充分應用水師的實力、技術優勢的話,那就太對不起錢惟昱的多年經營了。
渡海直接在珠江口登陸、殺進興王府,無疑是最簡單暴力而有效的手段了。可惜,這一招八年前錢惟昱在對付泉州留從效的時候已經用過了,所以南漢國要說毫不防備,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相較於泉州城距離大海僅有二三十里的地理位置,興王府的城池距離珠江口還是有些遠的,要想玩偷襲的話,說不定只能偷襲到後世香港、澳門等位置,要想直入廣州,那是萬萬不能的。這種情況下,即使要配合渡海戰術,也必須先蠶食、或者堂堂正正摧垮南漢的野戰有生力量才行,不能指望行險的偷襲。
本著這樣的布局思想,錢惟昱分兵一半,由林仁肇、盧絳帶領,先去潮州的揭陽江畔協防;而他自己則帶著水丘昭券、顧長風、孫顯忠、陳誨在泉州押后,按兵不動。或許有人會覺得,分散兵力乃是兵家大忌,但是這也是要看時勢的——
八年前,錢惟昱打著水丘昭券的旗號,偷渡奇襲滅了留從效,如今,只要水丘昭券的旗號不在潮州出現,那麼南漢一方就肯定可以知道吳越人還有後手。到時候,南漢為了保護自己的側翼,肯定會嚴重分兵。錢惟昱留下兩萬預備隊,南漢說不定就得分出六七萬二線部隊分兵把守海岸線。
……
潮州城南的南海海面上、靠近揭陽江口的地方。如血殘陽中,數十艘瘦長尖頭的廣船殘骸,或漂浮、或擱淺地在那裡燃燒著熊熊烈焰。
兩個時辰前,林仁肇的大軍進入了揭陽江口,並且在潮州登陸。當時,在揭陽江口海面上巡邏的一小隊南漢「巨艦都」戰船,與盧絳的凌波都護航水師發生了激戰。南漢一方的兵力本就只不過是一支斥候騷擾船隊,而且戰船也遠沒有吳越人的大。兩軍戰船靠攏后,吳越人一邊弓弩壓制、一邊用猛火油桶一通猛砸,於是南漢軍便留下了幾十艘焚毀的戰船殘骸。
林仁肇的陸軍,自然也安然無恙地進入了潮州,與已經在這裡的錢仁俊會師了。進了城,林仁肇才知道潮汕地界上,如今也已經聚集起了三萬多兵馬,其中錢仁俊從福州、汀州、建州調來的兵馬達到了兩萬人,漳州的陳洪進也撥出了近萬兵馬聽用。林仁肇拜見了錢仁俊,表示錢惟昱派他來是與錢仁俊協同作戰的,聽憑錢仁俊統一指揮。
林仁肇固然是按照錢惟昱交代的漂亮話說了,錢仁俊卻是知道事禮人情的——錢仁俊的治所在福建,錢惟昱的治所在蘇州。如果吳越國真的把兩廣的地盤打下來了,那麼錢仁俊縱然不被大王直接指派過來移鎮兩廣,至少也是目前吳越宗室當中直轄地盤擴大最大的一個了。錢惟昱千里迢迢來助戰,最後撈到的地盤被直轄的可能性卻最小,錢仁俊又怎麼好意思太過使喚錢惟昱的兵馬呢?
於是,錢仁俊只是草草了解了一下林仁肇所帶兵馬的組成、裝備,以及往昔戰例戰果。得知無當飛軍是錢惟昱按照「鴛鴦陣法」編練出來的山地丘陵戰部隊后,便物盡其用地大筆一揮,把林仁肇的部隊防區劃在了揭陽縣以北的揭陽江中游東岸、替換原本部署在那裡的威武軍節度使麾下一部。
揭陽江是廣南東道地方第三大河,僅次於第一大河珠江、第二大河韓江。其中揭陽江從揭陽縣城往下、將近150里之後,便在潮州注入南海。這150里的江面兩岸,都是相對寬闊肥沃的三角洲平原,而過了揭陽縣往中上游去,便是大庾嶺和武夷山余脈交界之處了,山地地勢陡然崎嶇起來,騎兵、車輛通行困難。
所幸揭陽江江水還算深,到了後世,連現代的三千噸級海船都能開,所以倒是沒有水淺不得通航之虞。部隊沿江機動時的物資運輸,主要就只能依靠水運為主。在南漢軍和吳越軍隔江對峙的情況下,把林仁肇的部隊安排到這一代,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
「都帥,大軍已經安營完畢,與咱們換防的汀州兵,如今已經移回揭陽縣城屯駐了。他們留下的營寨樓櫓倒是完備,看來已經修繕有月余了。后軍的倉廒屯糧所在也嚴密整備,看來四王爺御下治軍嚴謹,倒不在咱家殿下之下了。」
申屠令堅鞍前馬後把大軍營地安頓了,又巡視了一圈,這便回來奏報林仁肇。相比之下,林仁肇一到地頭,便先窩在中軍大帳里,研究著從友軍那裡最新拿到的潮州、惠州一帶地形圖。中吳軍軍中此先雖然也有嶺南地圖,但是終究不如這些本鄉本土勘測出來的圖紙清楚。
「恰纔四王爺說過,對面的南漢軍主帥乃是潘崇徹,屯駐惠州。南漢水軍一部屯紮於惠州東南、瀕臨南海的海豐縣,由巨艦都都指揮使暨彥贇統帥。另有數路人馬分散外圍諸縣,與我軍對峙——這揭陽縣對面的敵軍,可有摸清來路么。」
「回稟都帥,末將已經探查清楚了,揭陽江以西,目前我軍營地可及之處,並無敵軍屯駐。最近的敵軍大營,在東南三十餘里的普寧縣城一帶,才有南漢軍駐紮、那處距離暨彥贇駐軍的海豐,還有近百里。兩地之間,卻沒有明顯的大軍營寨,似乎敵軍都是集中點狀以縣城為依託,與我軍對峙。」
這實在是一副非常詭異的作戰態勢——兩國大軍,已經武裝衝突了大半個月了,沒道理不針鋒相對駐軍,而兩軍前沿相隔三四十里屯兵,中間還隔著揭陽江,就太奇怪了。
「去營中,找幾個友軍留下的嚮導,某要詢問一下此前半月來的交戰狀況。」
「是!都帥,末將這便去安排。」
須臾,林仁肇要的嚮導便被找來了,那嚮導是汀州兵中的基層軍官,林仁肇的兵馬接管了這裡之後,他是少數一些被留下來聽候林仁肇差遣、幫助林仁肇掌握情況用的。
「你叫什麼名字。此前錢節帥大軍在這揭陽縣附近與南漢軍交戰經歷你可明了?為何兩軍營寨間隔如此之遠?。」
「回稟林都帥,小的賤名金三瘦。此前半月,我軍與南漢軍也曾交戰數場。我家節帥在揭陽江入海之處,立下了砲車樓櫓、弩台敵樓,並以土城塢堡固守,所以只有我吳越水師的戰船可以駛入揭陽江、南漢偽軍戰船絲毫不得寸進。因此這揭陽江江面便盡數在我軍手中控制。
南漢軍統兵主帥潘崇徹,一開始在兩軍剛交戰時,還試圖先發制人,命麾下兵馬強渡揭陽江攻取揭陽、潮州。但因江面為我軍水師控制,最後未能得手。此後,潘崇徹便收縮兵力,不再主攻。」
在沒有「制海權」的情況下、讓陸軍臨江屯駐確實會大大增加被偷襲的機會,這點道理林仁肇心中自然門清,可是對於嚮導的說法,他依然有疑問:「那潘崇徹如此不濟,約束麾下將領退兵扼險而守,倒也可以理解——可是,既然我軍得利,為何卻沒有渡過揭陽江西進呢?何至於如今還停滯在揭陽江以東固守?」
「林都帥有所不知,那潘崇徹也是嶺南第一名將了,是當年南漢高祖偽帝劉岩在位晚年時,便已經掌了南漢不少兵權了,當初馬楚亡國之前,以及後來南漢與南唐爭奪桂北時,這潘崇徹也曾建功不少,為南漢開疆拓土……」
「說重點!」
「是是是,是小的絮叨了,」金三瘦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賠笑道,「當日擊退南漢軍后,我家節帥也讓汀州兵渡過揭陽江、試探性進攻。但是潘崇徹派出了麾下兩員猛將吳珣、謝貫反擊,此二人乃是南漢國巨象都將領,均官拜都指揮使。南漢國常年有兵馬十萬、戰象七八百頭。那次吳珣、謝貫便各自派出戰象百頭以為先鋒,並以步軍各萬餘人合后。我軍倉促遇到南漢軍象陣,這才敗下陣來……此後,凡我軍有小股兵馬渡江進擊,不出數個時辰,便會被敵軍象隊襲擾,揭陽江西面開闊,象陣衝刺起來無法抵擋,這才不得不沿江據守。」
「戰象么?某在蘇州時,倒也聽殿下說起過嶺南炎熱、南漢常以巨象為戰爭先鋒……端的如此犀利么?這幾日倒要尋機見識一下。」
林仁肇一揮手,讓嚮導金三瘦退下,隨後便獨自在大帳中和申屠令堅謀划起來。
……
翌日,卯時時分,林仁肇大軍寨中,士卒便已起來了。營中火頭軍們,更是四更天便開始埋鍋造飯,給所有軍士都煮了一頓管飽的早餐:占城稻米飯和腌蘿蔔、冬瓜湯管夠任吃,人人還有三大塊兩寸見方的東坡肉。飽食之後的無當飛軍戰士們略作休憩,便嚴兵整甲、備戰列隊開出營去。
大軍在水師船隻的擺渡下,如履平地地安然渡過揭陽江,沿著西岸徐徐而行。一面高高的「林」字大旗在陣中飄揚,毫不掩飾大軍的動向。嶺南的中秋時分,天色還亮的早,不用多久天色一亮,便不愁南漢軍的斥候發現不了吳越軍的動向。
「吳珣、謝貫,某家這般送上門來,你們也不想趁機多多建功立業么?一定要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