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第339章 三皇齊崩
時間緩緩踏入了九月金秋,身在杭州的錢惟昱遠離了時代的漩渦,卻依然可以感受到這個漩渦的威力。一個接一個的皇帝駕崩消息,陸續傳到了吳越,也讓吳越國的文武臣僚感受到了天下巨變的機遇。
南唐已經新鮮熱辣地亡國了,金陵城成了李重進駐節的所在,被暫時追認了吳王封號的李煜則如同泥塑木雕一樣留在金陵任從李重進擺布。同時,李煜還需要負責為8月24日那天死去的李璟服喪守制三年——原本按照帝王之制,天子守制是以天代年的,那是因為國不可一日無君,如果太子為先帝服喪太久的話,那麼喜慶的登基大典就沒法操辦了。如今李煜已經不需要當皇帝了,自然可以安安穩穩守滿三年,做一個好傀儡。
柴榮算是命好,居然也硬撐著回到了汴京,見到了他的后妃與子女,也對禁軍的編組調整做出了一些適當的處置、進行了一些文武官員的升降、地方藩鎮的移動。
九月初六這天,錢惟昱正在咸寧殿的書齋處置政務,一旁只有陳璣在那裡服侍著給錢惟昱添香磨墨、王妃周娥皇則對坐在側,幫錢惟昱看著南唐亡國后金陵等江表數州的近況消息、與李重進的接洽往來。這時,如今為錢惟昱分管了內衛和職方司通傳事宜的顧少妍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周娥皇和陳璣對這等無禮舉動吃了一驚,倒是錢惟昱知道肯定是他交代要關注的大事有了消息。
「末將見過大王、王妃。」
「這般著急,定然是確認柴榮已死了吧。」錢惟昱擱下毛筆,面色古井不波地確認了一下。擁有對歷史的預知,在這種事情上自然心理準備會更充分一些。
「果然如大王所料,就在8月28這天,也就是李璟死後僅僅四天,剛剛回到汴京沒幾天的柴榮便崩了。只是大周朝廷害怕剛剛被征服的淮南、江表各州不穩,這才秘不發喪略微拖延了三天。待到李重進所部兵馬已經分駐淮南江表各州縣停當穩固,這才舉哀。
同日,已經秘密守喪了三日的皇太子柴宗訓繼位為君。為柴榮上世宗廟號,升其庶母符皇後為太后——原本符貴妃的姐姐、先宣懿皇后薨后,柴榮中宮久虛,一直未再冊立皇后。此番也是柴榮回到汴京后趕緊臨時冊立符貴妃為皇后,結果新任符皇后做皇后還不滿五天,就喪夫從皇后變成太后了,上號為宣慈皇太后,也算著實是個可憐女子。」
柴榮現今存世的兒子裡面,嫡長子就是柴宗訓,現年七歲——柴榮原本也不是沒有年紀更大的兒子,但是那些兒子在當年後漢後周更迭之間,被漢隱帝劉承佑全部殺了,所以他目前的兒子都是後周建國之後新納后妃生得。柴宗訓的生母是大符皇后,也就是河北藩鎮、天雄軍節度使(也就是魏博節度使)符彥卿的大女兒,在顯得三年的時候、年僅二十六歲就早逝了。大符皇后死的時候,柴宗訓才四歲。幸好符彥卿的二女兒也被柴榮納入後宮當了妃子,所以便把柴宗訓交給小符貴妃養育——實際上也就是相當於是柴宗訓的小姨。
如今,柴榮臨死的這番布局,算是讓柴宗訓認他的小姨為嫡母,同時也好給小符皇后垂簾聽政的權力和機會——畢竟,如果只是從皇貴妃升為太妃的話,自古都沒有聽說過有垂簾聽政的先例(誰讓這個時代,慈禧還沒出現呢……)。這一點,應該也算柴榮不得不在明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的情況下,依然緊趕慢趕要往汴京趕的原因,因為他就怕他死的時候,還沒能把他老婆升到可以垂簾聽政的資格上;畢竟如此亂世,君主年幼、外有強藩大將,多一個太後來制衡,總比沒有要好。
「很好,柴宗訓成了新君,符太后垂簾聽政——關於這個局面,大周沒有什麼藩鎮不滿吧?可有哪個大周藩鎮不穩的消息?北漢那邊還有沒有勇氣趁火打劫?」
顧少妍立刻應聲答道:「各處藩鎮並無不穩之態——柴榮在位六年,革除弊政並非任何一位先朝帝皇可比,他削奪藩鎮驕兵而獨強兩司禁軍。地方各鎮凡不與強敵接壤戒備者,均無多少可戰雄兵。
屈指算來,也就天雄軍符彥卿坐鎮河北六州、防備契丹;昭義軍節度使李筠坐鎮潞州、塞北漢出太行之鎖鑰;忠武軍節度使王全斌駐秦鳳四州、阻卻后蜀出關;最後便是淮南李重進連跨二世州地界,震懾我吳越了。其餘南平軍、武平軍等碌碌輩,兵馬不過數萬,且自顧不暇,柴榮生前也不曾放在眼中,也未曾部署藩鎮專門防備。
如今這防備敵國的四鎮之中,河北符彥卿是符太后的生父,自然不會造自己女兒和外孫的反,王全斌算是趙匡胤、張永德多年故舊部署,王全斌本人還是顯德二年、顯得三年周軍攻打秦風四州時趙匡胤直屬的部下,故而只要朝廷兵權在趙張二人手中,王全斌也斷然不會有異心。剩下的李筠和李重進,目前還沒有什麼異狀,但是也和上述中樞諸將沒什麼相善的,尤其李重進和張永德多年齟齬、張永德老是在柴榮面前告李重進的黑狀,無非也就是覺得李重進身為周太祖郭威外甥,不可不防罷了。」
錢惟昱聽了顧少妍的彙報,心中著實滿意,雖然有些東西他可以通過歷史知識揣測出來,有些卻是記不得那麼多,必須依靠職方司的情報收集的。顧少妍顯然幹得不錯,不僅細心還多帶有分析。錢惟昱當下翻了一下桌案上的物事,一旁的周娥皇馬上知道錢惟昱是想隨手賞賜一些什麼了;娥皇心細,立刻起身從一邊博古架子上拿下一個玉麒麟的鎮紙賜給顧少妍,溫言勸慰她繼續為大王好好當差。
顧少妍颯爽地謝恩之後,繼續說道:「大王……恰纔末將所言,還未曾說完呢。」
「怎麼,可是還有別的什麼要緊的消息?」
「誠如大王所料——上個月駕崩的皇帝,可不止李璟和柴榮兩個。」
「噗——」錢惟昱總算是沒法繼續保持冷靜了,心說李璟和柴榮的死,他好歹都還可以靠歷史預言或者是推理測算,顧少妍這句話可是讓他徹底猜不出個頭緒了:「莫非是孟昶暴斃了?還是遼國耶律璟不成?」
如今天下,滿打滿算也就四個皇帝吧。北漢的話雖然至今還沒有去帝號、稱遼帝耶律璟為叔皇帝、自稱侄皇帝,但是在錢惟昱心中,可沒有把北漢那十萬戶都不到的小軍閥算作皇帝。
「都不是,是柴榮死後兩天,日本國村上天皇崩御了,皇太子憲平親王登基,號冷泉天皇,加封源高明、藤原實賴等寄進賞賜若干,安撫此二人輔政。只不過海船往返大阪與蘇州之間需要五天,所以消息今日才傳到杭州。」
「村上天皇也病死了?嘿,今年還真是皇帝扎堆死的光景啊。要不死都不死,要死都一起死了。寡人記得好像藤原師輔死了至今也有兩年了吧?村上天皇和藤原師輔都不在了,只怕日本國便要不得安生了。冷泉天皇的心智如此迷糊,朝局還不是馬上就會變成藤原北家和源高明正式開始掐架了么。要是真到了不得不扶持嵯峨源氏對抗藤原北家的時候,可別恰好趕上……」
錢惟昱剛想自言自語說「可別趕上趙匡胤篡周、和李重進互掐的時間點」,幸好想起趙匡胤會謀反這個消息如今還是無人知曉的,他要是說出來不被人當神棍就怪了,所以硬生生話到口邊還是咽了下去。
藤原師輔在顯德三年的時候,已經因為被漢人廚子在平安京開的豆大福甜食吃得糖尿病加重卧床不起了,後來顯德四年的時候便嗝屁了。藤原師輔死後,村上天皇勵精圖治,讓藤原北家的勢力稍稍收斂了一些,想不到他自己最終也就比藤原師輔多活了一年半多,大好局面因為自己死後、政權交到了白痴兒子的手裡,可謂是前功盡棄。
當然了,對於日本天皇家族來說是莫大遺憾的事情,對於錢惟昱來說卻是千載良機。如今吳越國在九州島上的經營也有多年了,已經把九州建成了鐵板一塊。山陰四國和隱歧佐渡的金銀礦山也都開發了出來,基礎設施建設頗顯成效。加之界港、兵庫港這兩個吳越人控制的市舶司海港、以及與港口配套的大阪城、神戶城也已經築城三年,規模儼然即將達到平安京的程度。吳越海商力量,已經成為了一支滲透到日本各處、日本各路軍閥權臣都不敢忽視的存在了。
錢惟昱在那裡想得出神,一旁的周娥皇卻不明白其中曲折,見無法為錢惟昱分憂,只能是試探性地問道:「大王,既然日本國隨時有可能不穩,何不以水師隨時戒備,以防不虞呢?選子妹妹好歹也被母妃認為義女,在中原那兩年,和母妃感情甚篤,若是日本朝中黨爭讓選子妹妹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大王也不好向母妃交代啊。」
錢惟昱一想也是,就算還有小半年趙匡胤就要篡位了,但是趙匡胤篡位事實上和吳越並沒有直接軍事上的關聯。吳越要想繼續在南方經營擴張、對北騎牆的話,無非也就是和當初資助劉仁瞻一般,在背後偷偷給李重進出錢出糧罷了。至於吳越自己的軍隊,短期內可能的用途無非也就湖南的武平軍、雲南的大理國,以及東海對岸的日本了。如果真的能輸血給李重進奶,讓他和趙匡胤多掐幾年,這些小地方還不是都被吳越國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