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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6.第346章 不一樣的陳橋兵變-下

  紫宸殿,馮道,范質,王溥,魏仁浦四人站在二層陛階之上,背後是一群名執刀杖面有血污的禁軍官兵虛虛地在那裡監押。 

  再后一排的御座上,柴宗訓茫然坐在符太后懷中,容色詫異,不明所以。連符太后都已經不顧太後身份不宜在男人面前露臉,直接垂泣著坐在御座上,抱著懷中的柴宗訓。 

  趙匡胤在將校簇擁下走到紫宸殿門口,似乎是發現自己的鐵葉戰靴上沾染了過多侍衛司死節兵將的鮮血,懊惱地頓足立了數息,隨後馬上有此前不曾殺人的士卒脫下鎧甲外的罩袍墊在地上,讓趙匡胤踩著擦乾淨靴子上的血跡,才大步走進紫宸殿中。整個紫宸殿內,依然沒有一絲血跡,除了人心和氛圍與眾不同之外,其餘一如常日。而趙匡胤的身上,也沒有了那件今天一早就披著的明黃大氅,依然只是高級將官的鎧甲著裝,黃袍則被旁人拿著藏在了後面。 

  畢竟死了那麼多人,原本想好的台詞肯定不能用了,說不得要先加一段前綴。不過做到趙匡胤這一步,哪怕是再突發的變故都會有文人幫他擦屁股,所以在進殿之前他已經從趙普那裡學了幾句話了,只是心中再背熟兩遍,入戲一下,就可以流利地演出來。 

  「末將出兵在外,聽聞此前遼國入寇之軍情並非實情,北面行營招討使慕容延釗也不曾派回求援使者——那王彥升實乃韓通收買,故意謊報軍情,為的就是將我殿前司兵馬調出城去。隨後韓通便圖謀帶領侍衛司封鎖宮禁、據守京師,行那司馬懿調曹爽至高平陵之故伎、圖謀挾持陛下及太后、以司馬懿假魏明帝遺孀之命廢曹爽兵權之法、依樣削去末將兵權。而後韓通便要行司馬氏篡逆之故事。 

  幸好末將見機得早,得侍衛司中義士出首、舉告韓通,又有太后發端其謀,密詔召末將回京。這才兼程回返,不意正撞到韓通狗急跳牆提前起事,末將當機立斷將其平滅,還望陛下及太后明察!」 

  「嘶……」便是老謀如馮道,聽了這番話也是倒抽了一口涼氣:當真好算計!趙匡胤身邊,能出此謀的定然只能是趙普了吧!如此倉促關頭,還能如此變叛為正,說得這般冠冕堂皇,當真不是一般的臉皮和機變可以做到的。 

  與馮道的反應不同,范質聽了之後卻是立刻回頭望向符太后,正要開口卻被馮道從袍袖底下一把掐住手臂,紙甲入肉的痛覺讓范質夢省——這當口,要是開口問太后是否真有如此密詔,那不是陷太後於死地么! 

  四人對於趙匡胤的說法,僅有唯唯而已,在這種暴力面前,文縐縐地講臉實在沒什麼發揮的市場。見朝中重臣都認同了自己的看法,趙匡胤略微噓了口氣:「平叛之後,韓通一家,以及串通韓通謊報軍情的王彥升全家都已經被族滅。然……將士們自此深恐朝廷主少國疑、不能明斷將士功勞深淺、以至於賞罰不明,故而臨時起意,勒逼末將至此……」 

  說到「勒逼末將至此」這幾個字的時候,兩個將校馬上把此前穿而復脫的黃袍給趙匡胤披上。然後,趙匡胤再自然而然地開始轉入悲泣嗚咽之狀,哭訴「該當奈何?」 

  其實吧,說起來這句話中間穿插了軍校給趙匡胤重新披上黃袍這個動作,但是實際上話語的語句是非常流暢的,沒有絲毫停頓——就是「勒逼末將至此該當奈何?」而且話語中的哭腔也是從最後四個字那裡突然悠然婉轉,如果沒聽到前面那句話光聽最後四個字,不明真相的人一定會覺得趙匡胤真箇是痛徹心扉。 

  很可惜,原本這個點兒該拿著刀子跳出來大喊「某等無主,非要點檢為天子!」這句台詞的羅彥環,因為錢惟昱造成的蝴蝶效應、此刻已經死在了韓通刀下,所以暫時沒有什麼人可以那麼神演技地配合了,其餘沒文化的軍士只知道繼續拿刀子虛虛指著馮道範質,卻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 

  幸好,歷史總是有慣性的,雖然該活到此刻的龍套羅彥環提前領便當了,但是早就該死的老相爺馮道卻僥倖老不死的活到了今日。范質或許性情耿介脖子硬,馮道卻並非如此,見場面有些冷場了,馮道便開腔言道: 

  「趙點檢,諸將擁戴固然箭在弦上,然世宗陛下拔擢你於草莽士卒之間,至於今日地位,難道便不該感戴么?若是欺凌先帝所遺孤兒寡母,縱然得天下,只怕史筆如鐵,也難掩今日之……」 

  趙匡胤身邊大約拖后三個身位的地方,站著一個內著袍服,外套皮甲的不倫不類之人,正是趙匡胤的心腹參謀趙普。聽了馮道此言,諸人都還在心中暗贊馮老相爺高風亮節,居然抗顏直言,只有趙普在那裡暗暗點頭: 

  「此番言語,當真了得,既為自己不得已而屈身事賊留了豁口,還可以讓人以為是『但凡賊人肯全少主及太后性命富貴、吾等忍辱負重也在所不惜』的姿態。最關鍵的是,馮道這老賊從點檢剛才那兩句話里,已經判斷出點檢定然是要優待遜位后的柴宗訓的,這才趁著還沒將軍的時候放馬前炮,把好處都和名聲兩不誤的撈全了……厲害,真是厲害,難怪能在十四個皇帝手下屢居高位、垂四十年不倒。」 

  果然,馮道一開口,趙匡胤馬上如同有了台階一樣接下去說:「馮老相爺何出此言,某雖受人勒逼,然亦曾與眾將約法三章,凡不能遵命者盡斬,到時某寧死不受此亂命——大周宗室,朕之舊主,爾等不得驚犯;周室公卿,皆朕之同僚,爾等不得侵凌;對朝市府庫、百姓民戶,皆朕之子民,不得侵掠——此番言語在誅滅韓通后,便曾多次重申,馮相若是不信,可隨意問人。」 

  馮道為難地仰天長嘆一聲,隨後拉了一下范質,低聲說道:「為了陛下與太后安危,你我微臣者榮辱何足為道。大不了日後不發一言,不出一策,也就是為世宗陛下盡忠了。」 

  范質王溥魏仁浦聽了也紛紛跪下,向趙匡胤開口稱臣。只是馮道和范質那副樣子,著實像是「不是咱骨頭軟,實在是天子柴宗訓被爾等武力劫持,為了保護君上,不得以而如此」的做派。唯有王溥和魏仁貌似比較無所謂,誰當天子都可以。 

  符太后唯有垂泣而已,柴宗訓卻依舊茫然,雖然母后的哭泣感染了他,讓他也有些悲傷。但是哪怕跟風哭泣著,他依然不知道他是在為什麼而哭。 

  須臾,符太後站起身來,拉著柴宗訓緩緩走下陛階,面北而立,隨後趙匡胤身披黃袍走到御座之前,返身坐了上去。握著劍鞘的手臂在那裡微微發抖,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以名狀了。 

  …… 

  顯德七年,正月初三。周世宗柴榮遜位。趙匡胤登基,改元建號,定國號為宋,依然建都汴京,年號建隆——於是顯德七年正月初三、也就變成了建隆元年正月初三。遜位上位之間的儀式,自然也要來一番類似於漢魏禪讓一般的儀式、三請三推而後受之。 

  改朝換代之後,趙匡胤下了第一道旨意,便是改封遜位的周恭帝柴宗訓為鄭王,封地房州——房州之地從隋唐以來就一直是王室被廢之人的流放地,比如隋煬帝的哥哥、廢太子楊勇;以及武周時的唐中宗、睿宗等被廢皇帝;還有五代十國時諸多朝廷宗室廢黜之人…… 

  第二道旨意,便是撤銷侍衛司,把侍衛司殘存還有戰鬥力的兩萬多兵馬徹底打散編入殿前司。這麼做的理由也很簡單——侍衛司副都部署韓通涉嫌謀反,證明這樣的安排有問題,只有全部重新編組成軍,才能消弭禍端。 

  第三批旨意,則是對各地藩鎮、各名義上臣服的藩屬國發去加封加賞的敕命,順帶讓各鎮各國承認趙宋的成立。 

  按照擬發出的旨意,淮南李重進會先被加爵位為海陵郡王、增食邑三萬戶、食實封一萬戶;但同時也需要移鎮山東的天平軍節度使、放棄淮南、金陵等地區的控制權。 

  荊南節度使高保融、武平軍節度使周行逢等,也額外加爵位,其中周行逢政權此前並無獲封王爵的經歷,如今趙匡胤也加周行逢為長沙郡王頭銜。 

  剩下的,對於新建立的北宋來說,最為龐大的藩屬——如今已經擁有了蘇南、徽南、兩浙、江西、福建、兩廣等地區的吳越國——究竟該如何加封以求追認,是趙匡胤需要衡量的最後一個問題。討論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趙匡胤理所當然地想到了朝中對吳越問題最為熟悉、曾經在周朝初建時出使冊封的老相馮道。 

  「馮相以為,對於吳越國該如何加封?如何才能使吳越人不至生出異心?」 

  「老臣以為,先周太祖皇帝登基、冊封吳越王為天下兵馬元帥;先世宗皇帝登基,加封天下兵馬都元帥。今陛下再建神州、肇基新朝,當加封吳越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方可聊表新朝誠意。若是懼怕吳越人不肯受命,可先假作周恭帝在位時便已有此意,隨後陛下亦追認此詔、同時送達,定然可保吳越王錢惟昱恭順如昔。」 

  「既如此,有勞馮相跑一趟了,馮相莫以年高推辭才好——此番務要使吳越王不至與李重進相互應援,相信馮相明白其中利害。」 

  馮道毫不推辭,正月初四便領受了詔書上路。可惜僅僅過了一日之後,剛剛安定下來的汴京城內又傳來了一個急報。 

  「啟稟陛下,邢州北面行營急報!契丹人真的入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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