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第402章 無法迴避的問題
錢惟昱與一眾核心臣僚商定了「掃盲義務教育」的長期事宜,以及進士科士子將來的安置方向,便算是定調了科舉與管制發展的主要矛盾。
剩下的一些問題中,兵科還是比較好解決的——如今還是戰爭年代,就算有考出武舉,光有武藝和紙上談兵的策略也是不夠的。這幾年親從都和北府兵大規模擴張的勢頭還沒有停止,把這些武舉考中之人派到軍中擔任一些諸如虞侯級別的「副團級」副職軍官曆練也還是不錯的,既可以發揮讀書識字多做做參謀軍官,也可以跟著在訓練征戰中歷練。
果有武舉考試中兵法策略成績優異的,錢惟昱則打算抽出部分人在樞密院內成立一個類似於文職人員的翰林之類的部門——當然,這只是個旗號,實際上錢惟昱想要的,就是一個參謀部和後勤部,幫助樞密院更好地統籌軍務。此外,因為組織上沒有打出參謀部的旗號,將來也可以兼一些軍官進修學校的職務,讓那些不是科班出生、全靠一線軍功搏殺升上來的實幹軍官得到一個理論深造的機會。
除了兵科之外,算學和工程人才的錄取基本上也和兵科差不多,錄用了或近百人、或六七十人的規模。因為吳越國如今的「水力機械化萌芽」和「資本主義萌芽」已經發展了有幾年了。無論是農技還是紡織業、水利部門、軍工造船統統需要大量技術官員,因此那些人是比較吃香的,一下子就被瓜分完了。這些官員的品級錢惟昱都是盡量偏高了給,也好作為一種引導分流,讓更多的新讀書人在選取將來道路的時候不要光盯著進士科和明法科看。
……
這些事情說著不大,卻也繁瑣,那些宰輔文官各有司掌,不會管這些偏門的事情;便可以讓分管科技和工程的沈默、張思訓等人,亦或是軍需、後勤的司馬球、孫顯忠議論;至於航海造船方面有沒有新的添置和需求,還得把如今還在杭州休養、安享發現美洲尊榮的陳誨請來宮中敘談。
但是那些人終歸都有不忙的時候、可以躲懶,唯有錢惟昱作為一國之君,這些事情就算不經辦,那也都是要靠他自己拍板的;所以從科舉放榜之日,便忙得不停。這一日,眼見得宮中已經掌燈了兩個時辰,都亥時過半了,錢惟昱才送走最後一批的陳誨,然後準備晚膳宵夜一起用,然後思忖著撫慰一番後宮諸人。
晚膳兼宵夜很快在幾個貼身宮女的服侍下送了上來——吳越王宮原本是有一定數量的宦官的,但是錢惟昱做了大王這四年來,覺得此法頗為不人道,加上吳越國如今富庶,勞動力出路比較多,也不如明末那般人口極度膨脹、勞力過剩的時代那般有很多沒錢光棍漢求著做太監糊口,所以這四年吳越宮廷一直沒有新招宦官。只是繼續沿用原本已經是宦官的人罷了,即便如此,錢惟昱也有意識地讓宦官干一些宮女不太能勝任的工作,而男人女人都能做的活就儘可能用女人。漸漸地,內宮中也就沒什麼散發著異味的太監出現了。
再加上,日本宮廷在使用宦官這件事情上做的就比中國朝代要好——當然,那也和僅僅兩百年前的奈良朝時,日本還未脫離母系社會、有多代女天皇有關,女主臨朝的國家,自然不會需求多少太監,因為女主沒有後宮需要防止男人去染指。如今雖然是平安時代了,那些盡量少用宦官的好習慣卻也還沒有失傳。錢惟昱傀儡了日本國之後,也洋為中用,為逐漸淘汰宦官制度找到了一些論據,退卻了一些阻力。而且如今吳越國因為歷史遺留的特殊,有顧少妍和林允兩個女都統擔任宮衛軍長官,領著一班不過三百人的姬武士拱衛內廷,因此原本幾乎可以說是非男人不可的內廷侍衛都由女人徹底接管了,宦官制度的徹底淘汰也就可以預見了。
晚膳的肴饌大多是吳越本鄉本土的宮廷菜色,只有偶爾四道熱菜和幾道點心上,為了體現大王對於美洲新引入物種的信賴、證明美洲物種的無害,才有意識地在膳房的精心準備下搭配了些新奇之物。四道混入了美洲食材的熱菜分別是番茄炒蛋、宮保雞丁(也可以稱作宮保花生)、蛋黃南瓜,還有酸辣蒓菜魚羹,魚羹本是杭幫菜的做法,微辣的調味用茱萸也是可以做到的,自隋唐便是醒酒湯之用,只是今日這道酸辣魚羹第一次把茱萸換成了辣椒,也算是可以載入中餐發展史冊了。
甜點則是玉米烙、葵花子餅、鹽水菠蘿和糖心薯圓——薯圓裡頭包的餡兒,還是原始的牛奶巧克力碎。這道菜錢惟昱一嘗便知道是蔣潔茹親手調製的,自己這個愛妃一直喜歡在烹飪上伺候自己。在宮廷御廚還停留在製作「可可水」這種簡陋之物的程度上時,蔣潔茹已經在和他的一響貪歡之後,因為聽他隨口說了一句「可可豆還可以磨碎了加入牛乳、酥酪、霜糖等調味,製作成一種名叫巧克力的香滑細膩美味」,隨後便把好幾天時間都鑽研到美食上,縱然如今做出來的原是巧克力還沒有濾掉可可豆渣,質地也不均勻,已經著實讓十五年不知巧克力味的錢惟昱大呼過癮了。
一邊吃著蔣潔茹親手為他做的乳酪巧克力芯的薯圓,錢惟昱便想到了最近讓他頗為頭疼的後宮問題。這一切還要從正月里說起,這一樁事情,便也算是在吳越艦隊發現美洲、科舉擴大和改革之外,建隆三年的另一件大事了。
去年冬天的時候,日本方面的戰事有了新進展,關東平家武士集團的新一任領袖在武藏野授首,隨後平氏地方武士勢力便失去了有組織的抵抗。日本朝廷方面,公卿都逐漸被式部卿藤原為時控制,成了錢惟昱的擁躉。如此大好局面,加上漢化改革加深、漢字漢語朝野普及、銅銀礦藏爆髮式勘探,種種利好消息,讓錢惟昱下了一個決心。
正月里的時候,錢惟昱又去了一趟日本,只少許待了一段時間。靠著東海兩岸宣傳口徑的不同,在日本國方面,以「東天皇平嫁西皇帝」的口徑,選子女天皇的親事便算是定了下來。隨後錢惟昱便在短暫盤桓之後,正式在日本舉行了隆重無比的儀式,迎娶了選子。為了這事兒,少不得又有幾股勢力起來反對,前前後後內內外外殺了數千死硬分子,才算是徹底平定。婚事之後,選子就被錢惟昱接到了杭州居住。
離開之前,錢惟昱以選子之名義宣旨,立大阪城為日本西京,因為那裡是平安京進出東海、航渡兩浙的門戶港口所在。同時冊封源博雅為太宰府、名義上駐節博多、總攬九州,實則也派到杭州閑住,便於管理。日本國內,對於關東殘餘戰事的處置上,源滿仲被任命為征夷大將軍、源賴光為關東管領,繼續負責在錢惟昱和選子不在日本的時候打擊反抗者。(說不定將來可以在東京灣立一塊「日征夷大將軍源賴光滅日於此」。)
在東海對岸的日本,錢惟昱可以玩自稱「西皇帝」的外交宣傳口徑,把吳越國拔高到一個僭越為中原正統的所在;在中土,事情便要難處置很多。選子剛剛接到杭州的時候,錢惟昱只能先讓選子住在「娘家」——也就是錢惟昱的母妃仰元妃在葛嶺的行宮內,畢竟仰元妃和選子原本還有義母義女之親。但是在封號上,問題就麻煩得多了——錢惟昱可是有正妻,周娥皇佔在那裡的,暫時只能繼續壓住選子了。
對於選子的到來,周娥皇也是頗有心理準備,尤其是自己的夫君兩三年前對日本謀划用兵的時候,以娥皇的靈竅敏識,就已經預料到選子必然會有一個至少高於楊雲娥和金孝恩的地位了——楊雲娥不過是靜海軍節度使的女兒,冊妃籠絡無非也就是控制越南這點價值;金孝恩是新羅末王的女兒,在新羅王同樣無子的情況下,納這個妃可以幫助吳越國將來對高麗用兵時佔一些名分。而選子已經是日本國的女天皇了,不是什麼前朝的遺老遺少,而是正兒八經的當朝女主。
加上周娥皇自從感受到一股隱隱的威脅后,便多留心求學,她人本就聰明絕頂,一些歷史古籍、文藝典章隨手看來,對於日本的社會形態已經是瞭然於胸了;對於日本人的社會傳統居然會至今一千四百年不曾改朝換代,幾乎相當於中土商周兩個最長的朝代相加之和,若是武力征服日本,遭致的反抗定然不是中土這些老百姓不在乎天子姓啥的國度可比的,夫君厚待選子,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周娥皇心中滴血,卻是只能強顏歡笑,因為她知道這樁事情不僅僅是妻妾爭寵的問題,還關係到國祚;錢惟昱哪怕真的從此偏寵選子,也是政治的需要,是為了奪天下,周娥皇不願意自己落下一個不識大體的名分。只是女人的糾結,又讓她頗不甘心——論姿色學識,氣質才藝,她哪裡能服氣選子的素質?
錢惟昱那邊,對於這個問題依然也在迴避,為了對其他妃子多加安慰,錢惟昱這幾個月可謂是夜夜笙歌,夕夕歡娛,一邊要寵幸選子,一邊又儘力餵飽周娥皇,甚至比平日都賣力,弄得已經二十七歲的娥皇都心中羞赧,似乎成親七年都不曾如此極盡纏綿,只可惜這纏綿之內始終含著一絲隱憂。
數日之前,這一絲隱憂終於爆發了,讓當事人數方明明早就揣測千百遍、但是事到臨頭依然不敢面對——選子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