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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第426章 天降借口

  開寶二年暮春,和平年代的杭州城,偶爾可以看到一股股暗流之下的緊張,那是軍備籌措帶來的連鎖反應。反正錢惟昱拿著趙匡胤「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名頭,理論上總掌天下征伐,幫著朝廷討伐蠻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冬天對南疆用兵、夏季對北疆用兵,乃兵家之至理。暮春時分,那些在麻逸方向的軍隊會撤回大半,而下一批會在初秋時分再輪換南下繼續殺人練膽。這個夏天的窗口期,就是對高麗人用兵的好時機。確切的說,是批起日軍的皮、在不破壞吳越與遼國邦交、不把遼人對宋人的仇恨值拉過來的前提下,對高麗用兵的好時機。 

  不過,意外的事情總是隨時隨地會來牽扯錢惟昱的精力。4月初的時候,一個北方來客吸引了錢惟昱的高度關注和重視,這件事情的發生是如此的隱晦,以至於錢惟昱都深感震驚——因為以他前世的歷史知識,根本都不知道這個事件。但是這一事件的影響,後來又被證明是如此的深遠。 

  …… 

  這一日,本非朝會之日。咸寧殿中,只有錢惟昱、若干心腹侍衛,乃至從北地尋訪而來的一個老者、一個幼童。原本這個老者帶來的從人還有一些別的要害人物,不過都不夠重要,沒有得到上殿接見的資格。 

  老者約莫五旬有餘年紀,長須垂胸,不過卻是精神矍鑠,絲毫沒有疲態,一看就是將來和馮道一般善於養性之人。只見他恭敬躬身行禮而不下跪,只是同殿為臣之人拜見上官的禮數,對錢惟昱行禮后,朗聲說道:「周開國上將軍、榮祿大夫;宋越國公盧琰,參見吳越王、天下兵馬大元帥殿下。」 

  盧琰?錢惟昱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印象。不過此人自稱時報了周宋兩朝的頭銜,莫非是一個北地而來投奔、實則心向後周的「遺老遺少」?不過盧琰的下一句介紹,馬上就讓錢惟昱幾乎要從御座上跳起來。 

  「這位,乃是世宗皇帝庶子、鄭王胞弟、柴熙誨。不過,如今已經被老夫收為義子,改姓名為盧璇。」 

  這個孩子就是柴熙誨?聽到這個名字,錢惟昱當然是明白的,畢竟當初他因為害怕陳橋兵變不能如期發生,可是嚴密研究過周宋之交各個方面人事是否和歷史同期有變動,免得被蝴蝶效應坑慘了。世宗皇帝有三個兒子早夭——有病死的,有當年漢隱帝在郭威謀反時殺光的——所以活到柴榮駕崩的兒子一共就四個。分別是後來成為周恭帝的柴宗訓,和另外三個庶子柴熙讓、柴熙謹、柴熙誨。其中柴熙謹在陳橋兵變之前又暴斃了,所以活到趙宋立國的就三人。 

  柴宗訓在禪讓遜位后被趙匡胤改封為鄭王、移到房州軟禁。在後周時已經封為曹王的柴熙讓和蘄王柴熙誨則則沒有在宋朝獲得新的封號——或許是趙匡胤覺得世宗的這幾個小兒子就沒必要給親王待遇了,也有可能是為了盡量淡化後周宗室的影響力,這二人似乎就這麼從歷史中消失了。 

  「若果真是蘄王殿下,又如何會與盧公在一處,又何以私行至我吳越?當今聖上不是曾經盟誓優待柴氏子孫的么。莫非閣下以為區區一些挑撥離間之語,便可讓我吳越國一改對大宋的忠義么。」 

  ·「大王,老夫來得倉促,而且趙匡胤對柴氏子孫定然是應當看管嚴密,老夫能帶蘄王走脫,殿下心中狐疑也是正常。不過殿下稍微打聽一下便可以確認:世宗皇帝在時,於顯德五年時,便為當時年僅三歲、還未獲得蘄王封號的七皇子定下了老夫剛在襁褓之中的幼女為妻。雖然蘄王至今不過九歲、老夫幼女也不過七歲,未曾成婚,然老夫畢竟是蘄王岳父,如何能夠坐視其身陷險境?」 

  「既然是蘄王當面,寡人倒是失敬了,且先至偏殿奉茶。」錢惟昱說著一揮手,讓換一個地方會客。不過他身邊隨侍的內衛統領、情報頭目顧少妍已然是知道眼色了,就在錢惟昱跟著進入偏殿之前那麼幾分鐘更衣的當口,顧少妍已經從職方司調來了所要的基本資料。 

  錢惟昱掃了幾眼,這盧琰還真是早年就跟著郭威混的老臣了,郭威稱帝時就封了他榮祿大夫的頭銜、配金緋魚袋。後來柴榮一朝也有升賞。只是柴榮用人比較考慮壓制老資格的人,所以盧琰這個明顯輩分高了一些的人也就只有尊榮、沒有立功的機會了。顯德五年,還真有盧琰續弦的少妻產女、被柴榮戲言籠絡、為柴熙誨定親的事情。這些汴京城內人人皆知,不是秘密,吳越人的情報渠道自然也是知道的。 

  按照錢惟昱手頭的情報記載,趙宋陳橋兵變之後,這盧琰還有一次出場的機會,便是在趙匡胤接收汴京皇宮的過程中,找到兩個幼童,問左右,乃是柴熙讓和柴熙誨,原本動了讓他們先從公眾視線中消失的念頭。這盧琰卻勸諫說:「堯舜授受不廢朱均,今受周禪安得不存其後?」以至於趙匡胤考慮到人心和影響,便把這兩個原本不受關注的角色也和柴宗訓一樣供起來——原本按照趙匡胤的想法,供柴宗訓是必須的,畢竟他是從柴宗訓手裡禪讓接過的皇位,天下不知道幾百萬雙眼睛盯著柴宗訓的下場呢。而柴宗訓的弟弟就沒那麼大象徵意義了,說不定可以激進一些處理。 

  柴熙讓和柴熙誨被暫時保下來之後,因為這兩個孩子的母親並非大符后、小符后所生,因此趙匡胤自然有足夠的理由不讓這兩個孩子交給符太后親自撫養、以進一步分化削弱柴家宗族。(柴榮諸子取名有個特徵,凡是皇后所生嫡子,均取名為「柴宗X」,而側妃所生庶子,均取名為「柴熙X」。從年紀上也可以看出,如柴熙讓只比柴宗訓小半歲,顯然不可能是一母所生。) 

  於是,曹王柴熙讓被趙匡胤交給了時任防禦使的心腹將領潘美看管,名為扈從,實為收養監視。蘄王柴熙誨交給了其岳父盧琰,並且加封盧琰為越國公以示優待柴家、安撫人心。從此而後,這兩個小孩的消息便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吳越人的情報機構也就沒有得到更多的消息——需要說明的是,在陳橋兵變后,盧琰勸諫趙匡胤優待這兩個孩子的言語,是非常可信的,因為吳越職方司在情報來源上明明白白寫著,這些話來自於老相馮道的原話轉述,當時馮道也在場,聽到盧琰這般說。 

  錢惟昱不知道的是,其實這樁事情在原本的時空發展軌跡上,也是這般發生的,只是因為局勢的變化,盧琰直到968年、意識到趙宋覺得天下漸漸穩固,有可能對部分柴家枝葉漸漸修剪,才裝病致仕,隨後想辦法逃到吳越避難,讓柴熙誨改名姓認為他自己的義子。由於平行時空的吳越政權太過懦弱、對宋廷過於恭敬,盧琰沒有找錢家人幫忙,只是在浙南隱居不仕,其行不見於國史。如今這般變局,也算是歷史慣性的陰差陽錯了吧。 

  …… 

  了解清楚了情況,錢惟昱再次接見盧琰和柴熙誨的時候自然要換一副表情,盧琰一直在他面前自稱「老夫」,顯然是不想以君臣一般的身份交流。不過哪怕柴熙誨的「蘄王」身份在宋朝得到了追認,也不過是名義上和錢惟昱這個吳越王並列,何況他當年做皇帝的哥哥都只降為了「鄭王」,柴熙誨的尊貴程度自然也要入注水豬肉那般打點折扣,錢惟昱完全不必要擺出謙卑的樣子。 

  奉茶完畢,三人同桌繼續試探著對答,錢惟昱當先問道:「盧公忠義,當真令寡人感佩。不過此番盧公為何帶著蘄王出奔、又是如何離開宋境,寡人還是要請教的。」 

  「李重進在時,陛下尊奉柴氏諸子不敢有絲毫不恭,唯恐授天下人以口實。故而至建隆三年,鄭王及其與二位世宗血脈盡皆優待無虞。然開寶元年初,李重進敗死、張永德殉國之後。陛下對柴家人的態度,便有了細微的變化。對於天下關注的鄭王,依然是禮敬有加,令兩位已經淡出世人耳目的,卻是逐漸堪憂。 

  當時,老夫察覺到陛下之心略有更動,然還未願意撕破臉面,便搶在李重進新亡之時奏請:陛下該封遜位之恭帝為鄭王后,便請鄭王移至房州就藩;因此其餘諸位柴氏子孫,也當離開中樞,效法此例;蘄王封地,按恭帝原意,本該在淮南蘄州,只是蘄州之地素來為李逆所據。如今朝廷天兵聯絡吳越王義師,共滅李逆,蘄州已然收復於朝廷控制之下,自當讓蘄王就藩,以堵天下之口。」 

  (註:柴熙讓的「曹王」是世宗柴榮封的,而柴熙誨的「蘄王」是恭帝柴宗訓封的。因為柴熙誨比柴熙讓還要小三歲,柴榮死的時候,柴熙誨不滿五歲,沒有封王,他哥哥登基后的幾個月里,倉促封的。) 

  「然後趙匡胤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便暫且同意了,而且打算把蘄王放到封地之後,再用諸如『幼童舟車勞頓、水土不服』的借口慢慢除掉隱患?」 

  「誠如殿下所見,老夫在去往蘄州的護送就藩路上,便已經多次察覺到飲食多有異常。只是趙匡胤不敢明著來,暫且還打算徐徐圖之。年底時,老夫在蘄州安頓已畢,眼見情勢即將更加緊迫,唯有裝病不起,先求致仕。先前趙匡胤還不願生事,只想扣住不批。後來老夫留書自稱沉痾難於理事,自行掛印棄官,偷行過境——所幸老夫在汴京時,與馮道馮老相爺有舊。自後唐時便同殿為臣,全靠馮相那裡有人幫助聯絡,這才得以在蘄州渡江、在貴國境內鄂州、江州一帶登岸、得保世宗陛下骨血。唉,不過老夫從蘄州出發時,已經得到消息,馮老相爺日前病入膏肓,相信不用數日,便會有噩耗傳來,也不知是天不佑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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