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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第431章 劍北盡沒

  關中大地,烈日炎炎。經過數月的籌備,一支六萬人規模的宋軍大部隊,沿著秦川之地緩緩而進。鳳州一代,經過數年的經營,宋廷已經在嘉陵江上游建造了數座船塢和為數不少的戰船,也精鍊了數千水手——在熟悉水性之人匱乏的北地,這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專門用於為即將到來的大戰提供水運支持,以便這支宋軍從嘉陵江與陽平關兩個方向夾擊漢中。 

  大軍當先,不過是一名不滿四十歲的粗豪悍將,面上髭髯如鋼針倒豎,滿眼都是騰騰殺氣。渾身虯結的筋肉覆蓋在套了一塊薄質弧形鋼板的山文甲裡面,依然抵擋不住那股匪氣的四溢——山文甲這種東西,當然是宋廷的軍器監自製的。至於外面套的板甲材料,宋人無法自產,多是靠當年和李重進交戰後宋軍的繳獲,因為李重進曾經接受過吳越人的軍火交易。既然是靠繳獲的零敲碎打,所以數量自然不多,也就配備一下將領,普通士卒定然是沒得穿的。 

  這個帶兵大將,當然便是如今剛剛升到步軍右廂都指揮使、領西南行營招討使的王全斌了。僅僅數年前,王全斌也還不過是帶領數廂兵馬的將領,還沒到獨當一面的程度;不過他的狠辣果敢很受趙匡胤欣賞,隨著北宋禁軍的擴編,以及周世宗朝時就身居高位的老將們紛紛被杯酒釋兵權,王全斌也就得了這個獨領一軍的撈功勞肥缺。 

  只是他心中不明白的是——哪怕石守信王審琦全部下馬之後,按說高懷德依然是遠超其他將領受信任程度的一個存在;縱然再撇開高懷德,也有潘美、曹彬這樣軍事才幹更明顯、和趙匡胤關係也更親近的將領,為什麼趙匡胤會把獨領伐蜀大軍中最大一路人馬的任務交給他王全斌獨領呢? 

  他是個粗人,想不明白也就不去多想了,只要做好手頭的事情就好,身為將領,殺人立功,升官發財,封妻蔭子,這種事情誰不想呢,能夠攤到自己頭上,難不成還要刨根問底不成。 

  在王全斌從秦鳳往漢中進發的同時,在荊南的歸州夷陵渡,趙匡胤以劉光義為西川行營都部署,負責荊南地區的守備與征剿大軍的後勤保障,同時以北宋水師名將曹彬為招討使,率領3萬水師駐紮秭歸,秣馬厲兵;只待北線打起來之後,便沿著長江溯流而上,攻擊三峽西端要害夔州—— 

  歸州是七百里三峽的東端,夔州是七百里三峽的西端,兩地之間的大江上,再無其他可以用於中繼的落腳點,所以但凡一進一退便是七百里的縱深,就好像當年劉備出川在夷陵渡被陸遜一把火幹掉之後,就只能連退七百里到永安白帝城才能扎住陣腳。因為這一條進攻路線完全是狹路相逢勇者勝、沒有閃轉騰挪的餘地,所以歷來取川兵家在有北路可以選擇的情況下,都會把穿過長江三峽的路線作為川中軍閥布局鬆動之後的最後一根稻草使用,以免賭的太大。 

  原本,據說除了曹彬之外,還有潘美也是東路軍主將的有力候選人,在朝廷看來,就算進攻的統兵將領是曹彬,那麼後勤部署的職責總該輪到潘美了,結果最後卻是輪到劉光義,惹得朝中少數將領竊竊私議。 

  只有在汴京城裡的趙匡胤自己,乃至趙光義、趙普等少數重臣知道,潘美在這一戰中被雪藏,和他兩年前受命「保護」周世宗庶子、曹王柴熙讓一事中的表現頗有關係。潘美這個死腦筋似乎不願意在這個使命上放鬆警惕,以至於柴熙讓多費了一兩年時光才「暴病身亡」,讓趙匡胤不得不疑惑地延長對潘美的考察期。 

  至於北路軍為什麼是王全斌當主將,朝中也只有這寥寥數人明白內幕。 

  「以中國百戰精銳之力,以擊承平日久之西川,則無有不利。然陛下若要取川中資糧以實國帑,以川中財貨而平寶鈔,則當以一將獨承聚斂之惡名,以免百姓歸咎於朝廷。」 

  這番話,便是趙匡胤遣將之前趙普對他說的。這幾年間,因為寶鈔成功地重建了北宋的財政,同時又造就了巨量的民間財富縮水、幣值通貨膨脹,趙匡胤對趙普的心情是很複雜的,他知道趙普有才幹,也做了實事,但是他著實貪得無厭,定然也在推行紙幣的過程中聚斂無度。但是不管怎麼說,對於趙普提的意見,趙匡胤還是有自己的認識的,他知道從對錯本身而不是對人的好惡來判斷是否納諫。 

  趙普的這番道理很淺顯:精鍊了數年的宋軍打四川,怎麼可能打不下來呢?但是問題是,如果想要取西川官民三四十年來休養生息積蓄的財富填補宋廷紙幣財政的信用缺口的話,無疑需要有一個狠人在四川橫徵暴斂,最後還把四川百姓對於朝廷的仇恨值拉過去。一旦用完之後,就可以卸磨殺驢把這個聚斂之賊給推出去剁了平民憤——這種事情,自然不能讓高懷德乃至曹彬潘美來干,想來想去,王全斌這個開群嘲的貨色就中選了。 

  事實上,歷史上的王全斌也就只在征伐后蜀的戰爭中露臉不少,幫趙匡胤幹完臟活之後,最終也就落得個因為激起民變而從節度使受罰接連降為觀察使、再降為留後的下場、絲毫不能與宋初歷史上其他有滅國之功的大將相比。 

  另外一邊,蜀人雖然國力兵力較弱,卻也不是束手待斃之輩,隨著宋軍調度集結,蜀帝孟昶為抵禦宋軍,也分遣數路將領禦敵。命王昭遠為北面行營都統,趙崇韜為都監,率兵四萬自成都北上,扼守利州、劍閣等要地,總攬北線防務,無論宋軍從嘉陵江水路南下還是陽平關陸路南下,都不可能饒得過劍閣去;另以韓保正、李進為正副招討使,率兵數萬趨興元府,阻擋從陽平關陸路南下的宋軍;東面則沒有專門調動,仍然由一貫扼守夔州的昭武節度使高彥儔等以本部兵馬維持原有防區。 

  …… 

  孟昶對於宰相王昭遠親率的成都主力兵馬頗為重視,在出發前還親自帶著李昊等文臣在成都城外賜酒踐行,並對王昭遠說:「今日之師,卿所召也,勉為朕立功!」 

  王昭遠此人狂妄非常,據說平時就常常以諸葛亮自比,到了這個點兒也是絲毫沒有謙虛的覺悟。李昊與之敬酒勉勵時,王昭遠手執鐵如意,談笑自若地說:「吾此行何止克敵,當領此二三萬雕面惡少兒,取中原如反掌耳!」隨後鬧哄哄地犒賞了眾軍后才正式上路慢慢地往北趕。 

  王昭遠還沒到劍閣之前,素來鎮守漢中興元府的韓保正已經遭到了宋軍第一波劈頭蓋臉地痛擊。在陽平關古道內,蜀軍先鋒7000餘人,被宋軍主帥王全斌的主力猛力攻擊,宋人還動用了銅鑄輕型虎蹲炮用於攻擊城寨。蜀人在漢中以北的營寨關隘素來靠著地勢險要依山而建,本不已工事堅固著稱。而韓保正此人又用兵保守,不捨得捨棄任何一處山勢險要的防禦地點,分兵下寨。結果遭到了宋人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在十日之內被連續攻破了石圌、魚關等20餘道沿山城寨、推進150多里路,七千餘人的外圍部隊幾乎被宋軍全殲,其中大部分都是因為局部戰場發現宋軍勢力過大,擔心寡不敵眾而投降的。 

  韓保正知悉前軍大敗之後,只好死守興元府(漢中城),放任宋軍通過陽平關穀道后肆意進入漢中盆地部署,蜀人連堅壁清野的活兒都沒能做徹底,結果王全斌的部隊得以收割即將成熟的夏麥補充軍糧,解決了蜀道進攻作戰最大的後勤補給問題。韓保正死守興元府,卻也抵不過宋軍軍糧充足、並有少量火炮協助攻城之利。不過撐持了半個月,興元府便失守了,韓保正、李進等將領膽怯不敢殉國,被宋軍擒獲。而後整個漢中盆地周遭州縣自然是斷無幸理,被宋人各個奪取。 

  漢中盆地在開戰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陷落之後,宋軍繼續直趨至嘉川,讓陸路兵馬與從嘉陵江水路而來的部隊成功會合。蜀軍漢中各地殘部為阻宋軍南進,燒斷棧道,一直退到僅僅在劍閣道北端的葭萌關才停下——這時,王昭遠和趙崇韜的大軍才在劍閣、葭萌關、利州等處布防完善,實在是遲鈍得可以。 

  不過,葭萌關雖然在劍門道的北端,卻不如南端的劍閣那般好守,最主要的問題就在於嘉陵江依然從葭萌關一側深谷中流過,雖然水深流急,卻不是絕對不可能渡河。宋人便鋌而走險使,在一個叫漫天寨深渡的渡口強行試圖渡河迂迴葭萌關。因為水深流急,加上對岸有蜀軍營寨防禦、弓弩阻擊,渡河宋軍一度傷亡數千人,然王全斌絲毫不肯放棄,勒令全軍猛攻渡河。 

  對面蜀軍統帥王昭遠捨不得葭萌關險隘,讓大軍在嘉陵江渡口阻擊宋軍,雖然累計在渡江戰役中擊殺宋軍禁軍精銳四千餘人、擊傷更多,使宋軍血水幾乎染紅一段嘉陵江,但是在宋軍不惜一切代價站穩腳跟之後,蜀人便不是對手了,王昭遠、趙崇韜與宋軍在江南岸野戰三場,蜀軍主力大潰,損失兩萬餘眾,王昭遠單騎星夜回奔到劍閣,從此閉關不出。位於葭萌關與劍閣之間的義州、利州兩處蜀地州府也被宋人佔領。義州刺史王審超等被宋軍俘獲。劍閣以北的蜀軍力量,至此徹底喪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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