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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第433章 捧殺

  北宋從開寶四年春末開始準備,從調度軍資糧秣、行軍部署到開戰不過花了三四個月的時間而已。算上後面的層層推進、連戰連捷,直到孟昶投降、后蜀亡國,差不多也用了同樣長的時間。短短八九個月,一個雄踞西南五十二州的龐大割據政權,居然就這樣被滾湯沃雪一般消融滅亡了,宋軍進展之順利,讓中原各方人士——包括北漢和遼國人——都感到大為驚詫。 

  或許只有吳越國王錢惟昱一開始就預料到了這其中的過程——歷史上宋軍對付蜀國,也是大半年就徹底搞定了,如今宋軍靠著國內民生凋敝超發的紙幣著重建軍、有兩年的整訓恢復時間,軍械也比歷史同期更好,戰役進程更加穩紮穩打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不過,哪怕是在五月國內,除了錢惟昱自己對於這件事情沒有什麼痛心疾首的表現之外,其他各方高層軍事將領無不是扼腕嘆息——為什麼大王又沒有在修葺金沙江河工和金沙江造船等任務進度上再加把勁、再多砸一點錢糧呢?為什麼大王就沒有提前讓大軍分出那麼十萬八萬人的兵馬提前到雲貴交界的地方駐紮呢?雖然這些提前的舉措有可能會多費那麼數百萬貫錢糧,或者說是讓軍隊因為在夏季部署於雲貴而遭受更多熱帶病損失,但是相較於搶著滅蜀這樣的大功來說,這點錢糧和兵力上的超支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啊! 

  再惋惜也無補於事了,吳越將領們在那裡惋惜的同時,北宋君臣重將們終於開始有一絲飄飄然的感覺了——北宋立國至今七八年,終於有了一個重大的滅國之功可以超越當年周世宗柴榮的功績了。周世宗當年不過是侵吞和南唐的淮南十四州,以及蜀國的秦鳳四州,外加北漢南部兩個州,滿打滿算在開疆拓土上的功績不過20個州;趙匡胤立國以來,打昭義軍李筠,淮南李重進這些都算不得開疆拓土的功績,因為那些都是周宋交替之間原本大周地盤上的將領打著大周旗號叛變自立的,收回來也是應該的,算不得居功;趙匡胤直接開拓的地盤,到開寶元年為止也不過就是荊南節度使四個州而已。這一事實一直如同一塊沉重的大石頭壓在趙匡胤的心頭,讓他每每經過皇宮內依然留在那裡的後周宗廟時抬不起頭來,始終覺得柴榮依然穩穩壓著他一頭。 

  現在,川中五十二州,一鼓而下,前後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嗯,說一鼓而下還有點不精確,宋人如今在蜀地可以控制的也就四十個州上下。還有四川西部和南部那些脫離了成都平原、位於十萬大山中的州府目前宋廷僅僅是名義上控制了,實則形同羈縻,也收不到稅征不到兵,不過沒有關係,只要名義上臣服了,就是一個值得吹噓的資本。這個提氣的事情,讓壓在趙匡胤心頭七八年的對柴榮的陰影一掃而空:當年世宗皇帝開疆拓土之武功,也不及朕嘛! 

  十月底的時候,宋軍平定了成都平原各處,自十一月開始馬上就展開搜刮掠奪,不過因為漢中通往關中的棧道一到寒冬就會大雪封山不易轉運,所以王全斌臨時拷掠搜刮的東西自然來不及在開寶四年運回汴京了,能夠即刻起運回去給北宋財政救急的,也就是成都國庫內原本就囤積在那裡的那些現錢。其餘的東西只能是慢功細活榨乾了之後,等來年開春雪化、凌汛結束之後再徐徐啟運。因為那筆錢糧將會在蜀地滯留那麼幾個月,給王全斌中飽私囊的機會也就更多了。 

  …… 

  汴京城內的趙匡胤拿到孟昶國庫里的金銀錢帛、以及收到孟昶、花蕊夫人等俘虜時,已經是開寶五年正月里的事情了。汴京城內一派祥和的過年氛圍中,趙匡胤志滿意得地等來了一連串的大禮。蜀地國庫與內帑的豐足,讓通貨膨脹中的趙匡胤感到了無比的震撼。 

  王全斌送來的蜀國內帑之物,當然也包括成都偽宮中的各色違禁御用器具,趙匡胤在正月初四這天抽出時間視察了一下那些從寶庫中繳獲來的東西,當看到一個給孟昶的御馬吃飼料用的馬槽居然是白銀打造的時候,趙匡胤直接震驚了。再後來,他又看到了一件用純金打造的、外面用紅藍寶石、祖母綠、黃玉、珍珠翡翠瑪瑙總計七色珠寶鑲嵌的罈子時,趙匡胤疑惑不解其用途,便詢問了負責押運這批財寶的軍官:「此物究竟作何用途?」 

  「回稟陛下……此物乃是孟昶所用溺器,原本王招討以為污穢不堪,不當進貢,然後來監軍提醒說此物如此華貴,為將者不當擅專……所以洗乾淨了之後還是送來了,請陛下聖斷處置方法。」 

  趙匡胤頓時滿頭爬滿黑線——這純金打造、七寶鑲嵌的寶物居然是用來翔的!一念及此,他強忍住噁心把東西交給押運官,感嘆說:「孟昶溺器都要純金打造,七寶鑲嵌,那食器又該用何物打造呢?如此奢靡,安得不亡國!這些金銀器皿一概不必留了,但凡是珠玉寶石的便先挖下來單獨放著,金銀本身拿去鑄錢監熔了鑄造錠、鋌便是。」 

  浮光掠影地巡查了一遍王全斌送來汴京的寶物之後,趙匡胤正式接見了如今已經是階下囚的孟昶,冠冕堂皇地譴責了一番孟昶窮奢極欲、魚肉百姓、不順朝廷種種欲加之罪,孟昶僅有唯唯而已,譴責完了之後,趙匡胤便封了孟昶一個秦國公的爵位,算是對他最終選擇成都開城投降的補償,也算是對蜀地官兵軍民的一點安撫。不過這個秦國公自然是沒有實際封地也不可能就藩的,孟昶唯一的地盤就是汴京城內一座秦國公的府邸而已。 

  送走了孟昶,最後一件事情便是接收一些孟昶的女人——此時的趙匡胤對於花蕊夫人也只是略聞其名而已,畢竟蜀道艱遠,中原之人素來也不覺得四川的女人就能比中原漂亮,所以實際上也是不甚上心的,直到花蕊夫人和其餘幾個被王全斌挑選後送來的宮女妃嬪拉到趙匡胤面前晃悠了一番之後,趙匡胤才色心頓熾。 

  花蕊夫人費氏,如今不過二十七八年紀,得孟昶寵幸已有十餘年;樣貌生得端的是肌骨瑩潤,膚若凝脂,身段玲瓏,更兼渾身上下有一股清冷奇香綿綿泊泊,不絕如縷。趙匡胤一見之下,便如雪獅子向火一般幾乎不能把持。當然,以趙匡胤的豪傑,自然是不會和別人共用女人的,當日不過是對花蕊夫人也正色譴責了一番,無非是質問花蕊夫人是否有幫著孟昶窮奢極欲、敗壞國政、禍害百姓云云。所圖無非是一旦抓到花蕊夫人有什麼劣跡,便可以按照處罰妲己褒姒貂蟬一般隨意處置。 

  費氏對於趙匡胤諸般嚴肅訊問對答如流,言行得體,最終還當場口占作詩一首以自白,其言曰:「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趙匡胤聽了之後,居然產生了惻隱之心與羞恥之心,許是不好意思便這樣再找借口把費氏強行留在宮中,便暫且將其遣歸秦國公府,與孟昶團聚。 

  然則,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孟昶在汴京也沒能活過幾個月,隨著開春雪化,蜀道復通,蜀地宋軍職方司的探子往返傳遞消息,多有言蜀人因為王全斌搜刮掠奪過重,一改此前新降時那般「簞食壺漿喜迎王師」之態,而是民怨深重,改為懷念舊主孟昶。趙匡胤聞得蜀人人心不穩,便在春末尋了一日宴請孟昶,並賜酒痛飲,孟昶被逼無奈,在賜宴時自然是酒到杯乾,宴罷回府後,當夜便身形佝僂,口吐白沫,抽搐不已,形如一個煮熟的蝦子一樣蜷縮起來,最後一口氣咽下,便嗚呼哀哉了——凡是宮廷中有見識之人,只要看了這般佝僂死狀者,便莫不是明白這是牽機葯毒發所致。 

  孟昶做了不到兩個月秦國公,就因為貪心不足的蜀人發現宋軍的橫徵暴斂搜刮掠奪比他們的舊主孟昶更為狠辣、心向故國,結果讓本無反心的孟昶因此而被賜毒酒躺槍。孟昶一死,趙匡胤對於佔有花蕊夫人費氏便再無忌憚,僅僅等到孟昶斷七這一日,便耐不住讓宮中宦官去孟昶府上賜祭。孟昶剛歸降北宋的時候,其老母、也就是原本的后蜀國太后還活著,跟著孟昶一起來到汴京,孟昶死後,其母也感嘆其不能死於社稷,最終投降了白白受辱照樣不得善終,於是便絕食自盡,在孟昶死後四天也死了。 

  所以趙匡胤賜祭的禮儀到了秦國公府之後,唯有費氏夠資格答謝。費氏無奈,只有跟著賜祭的太監入宮面見趙匡胤,趙匡胤虛情假意安慰了費氏一番之後,便不再顧忌臉面,當天就把費氏強行留在宮中奸宿。可嘆孟昶身亡不過七日,他一群老婆便全部落入了任人處置的境地。 

  孟昶身亡的消息傳到蜀地,至少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蜀人聽說孟昶暴斃時,多半是心情複雜不堪的。蜀地因為土地兼并的問題,百姓負擔一直過重,孟昶一朝也不過是富國庫、富豪紳而窮天下,百姓原本不懷念他。可惜在王全斌的橫徵暴斂對比之下,蜀人才發現他們原來不願為孟昶賣命是一個多麼賤的選擇,以至於最終落得更加凄慘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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