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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第444章 授我以柄

  五路反賊,佔據糜爛了西川五十二州中的大約三分之一地盤,把王全斌弄得焦頭爛額。所幸過了太平興國元年正月元宵之後,曹翰的關中兵馬主力總算突入了漢中盆地,開始和全師雄硬碰硬地剛正面,利用宋軍的野戰優勢暫且把目前為止看上去兵力最為強盛的、而且是原本蜀國正規軍出身的全師雄部纏住了,在連續兩三場戰役中,曹翰部宋軍禁軍戰死兩千餘人,傷三四千,硬生生殲滅全師雄部三萬之眾,斬斷了漢中盆地繼續糜爛的傷口,這也算是趙炅上台之後第一件值得安慰的消息。 

  在東面,曹彬帶領的水軍、馬步軍總計也有四萬餘眾,在正月元宵之後,重走了一遍兩年前滅蜀時候走過的老路,從歸州安然行軍到了夔州並暫作休整,隨後便會投入到對川東三路新起義軍的絞殺。這也算是讓趙炅鬆了一口氣——因為北宋皇權的更迭,加上蜀地的叛亂,趙炅一度擔心南邊的吳越人會做出什麼趁火打劫的不冷靜舉動,尤其是在秭歸夷陵渡一帶,萬一吳越人的長江水師就在南岸、就近截擊曹彬的話,趙炅對宋軍的水師戰力與吳越水師戰力差距還是頗有自知之明的,萬一水陸軍四萬人全部被吳越人干翻了餵魚,豈不是大損國力、隳墮士氣? 

  吳越人之痛失良機,讓趙炅心中得意,看來錢惟昱這廝果真是只求割地自守,不敢開拓了,只要蜀地重新平定,再將養一兩年國力,讓禁軍得到休整。到時候大宋大軍南下,還不是逐步蠶食吳越疆土? 

  然而,這一切意淫,隨著房州的一個變故被徹底打成了泡影。 

  房州,便是後世的房陵,位於河南湖北交界。從唐朝時候武則天囚禁他那個退位的兒子開始,三百年來房州便成了專門囚禁退位皇帝的所在。周恭帝柴宗訓七歲禪讓遜位,至今八年,也是一直養在房州的。趙匡胤時代對房州的守護也還算嚴密,對柴宗訓一貫照顧,不過隨著趙匡胤斃命,趙炅篡了皇兄的位子之後,趙炅此人本就天性涼薄,也不喜歡做人留後手,對於柴宗訓除了慣性地下密詔繼續嚴加看管之後,自然別無過問。 

  趙匡胤之死,畢竟不明不白,自古天家最無情,下面的人在這敏感時期自然是對於涉及兩朝宗室的事情越少過問越好。於是元宵佳節這一天,當幾個從汴京來的「秘使」拿著私密印信來到房州,頤指氣使地要求看押柴宗訓的指揮使允許他們在看守人員監視下接見柴宗訓的時候,看守武官居然不敢阻擋。 

  …… 

  「奉陛下口諭,趁此元宵佳節、新君登位之喜。賞賜鄭王御酒膳點!」 

  房州,鄭王府。負責看守柴宗訓的指揮使馬雲看著對面一個太監剛剛落座,便頤指氣使地掏出印信,傳了這麼一句口諭。 

  馬雲把令牌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又偷覷了對面那人臉色,揣摩其生聲音,果然是太監無疑,只是從來不曾見過,於是陪著小心問道:「這位……劉公公,往年年結時朝廷派來賞賜的事情,都是麻公公傳旨,與末將也是相熟了的,況且除了印信之外,還有旨意。今年緣何換了人不說,還只有口諭?」 

  那自稱小東子的劉公公蘭花指一翹,陰陽怪氣地道:「馬指揮使還是少知道一些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去了,麻公公不再管著這一攤事兒了,這種內宮之事,難道還要報與你知不成?何況今年的東西,豈是能寫在明詔上的?」 

  那指揮使立刻脖子一縮,不敢多言語了,最後反覆看了令牌印信又看不出破綻,也就只好監視著這個只帶了口諭的太監進去見柴宗訓。 

  賞賜的東西,無非四色元宵干點——畢竟汴京到房州也好幾百里路呢,要是做好的熱湯點這般送來賞賜早就壞了——外加一壺御酒。見到柴宗訓的時候,柴宗訓一看朝廷賜酒,也是抖得體如篩糠,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情況。 

  「楞著幹啥!服侍鄭王殿下喝酒!」那太監身邊四個虎背熊腰的壯士,便立刻撲上去,不由分說按倒柴宗訓就灌。灌好之後軟禁在一間密室內,不讓府上他人靠近,不過一時三刻,再開門時柴宗訓已然是蜷縮如蝦子,口吐白沫氣絕身亡了。 

  「記得上報成暴病而亡,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下毒的太監離開鄭王府不久,便在出房州城時遭到了襲擊,一行數人全部身亡。不過因為已經是夜間了,旁人沒有及時發現屍體罷了。到的第二天一早,才有房州守軍舉告,可惜以這個時代的仵作醫學技術,加上冬日的寒冷,也不可能查得清楚屍體究竟是死了半天還是死了兩天了。 

  柴宗訓因病暴斃的消息傳回汴京,趙炅一聽到就驚得手足無措。然而第二日上朝,明明沒有干這件事情的趙炅卻只能換來滿朝文武眼中那種既不敢說,又明明白白寫著「你懂的」字樣的眼神。 

  …… 

  元宵節后三天,正月十八。杭州城內,吳越王宮咸寧殿,正式早朝。與往昔相比,吳越朝廷的朝會從來沒有今天這麼肅穆過。 

  「寡人昨夜得職方司密報,已遜位為鄭王的柴宗訓為趙炅逆賊以牽機葯所鴆殺!北地民間也多有風聞先帝趙匡胤死因,也是趙炅謀害,詐稱暴病而亡——想先帝龍體強健,不過四十二歲,如何便會因憂勞過度,猝然病亡?只是此前寡人並無明證,一直隱忍不發,至今月余,又得趙炅逆賊憂心其位不穩,居然鴆殺禪讓遜位之鄭王!毒施人鬼,令人髮指。先帝在時,曾立誓永保柴氏子孫富貴,而趙炅行此,縱其弒君之罪無證,亦已證明其非唯大宋之逆賊,亦趙氏之賊子。 

  寡人昔年受天下兵馬大元帥銜時,曾有周恭帝、宋太祖兩份明詔,先後受之,因周恭帝自願遜位,寡人才勉受二詔。如今趙炅謀逆,弒君殺兄,寡人統天下兵馬,欲以順誅逆、為天下除殘去穢,諸卿以為如何?」 

  趙炅居然連柴宗訓都幹掉了!文武群臣都不知道這個消息,聽聞之下,無不悚然動容,短暫的壓抑與安靜之後,立刻爆發出群情洶洶的勸進。原因無他,吳越國已經被歷代統治者的刻意低調壓抑得如同吃了槍葯一般饑渴難耐了——明明擁有天下半壁江山,卻猶然對北朝恭順不已,現在終於大王自己都開口了,建功立業的機會,便在此時! 

  何況,申屠令堅,陳誨,好幾路名將早就離開杭州被派出外鎮了,十萬大軍也以討伐南洋的名義調度了小半年了,稍微有點政治警覺的人,都可以從這箭在弦上的緊張中察覺出一點什麼。如今這層窗戶紙被捅破,自然是爭著試圖立從龍之功。 

  樞密使、四伯父錢仁俊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因為早年在嶺南呆的久了,那時醫療條件不好,落下病根,至今上朝都要賜座。此刻作為中樞總掌兵馬財政調度的高官,自然首先由他負責發言:「臣以為大王所言字字珠璣,當此天下倒懸之機,唯有大王可救萬民於水火、挽狂瀾於既倒,此時不出兵討逆,更待何時。」 

  錢仁俊發言之後,才輪到孫晟、韓熙載等進言:「大王受天下兵馬大元帥之命,統領天下兵馬本就順理成章。然大王謙退自守,從不逾距,今日乃是趙炅逆賊天人共憤,大王才興義兵以誅除凶暴,古今忠義節烈,無出大王之右者矣。」 

  然而孫晟、韓熙載的建言話音剛落,又有徐鉉抗聲反對說:「不可!以大王之功德巍巍、合當受命,且今日周恭帝無辜被弒,天下無主,大王又豈可以區區天下兵馬大元帥之名北伐?自古名不正則言不順,臣等以為,大王可效法漢昭烈帝於曹丕弒獻帝時故例,正位為君以明大統,而後出兵,則淮南漢南可一鼓而定。蜀地之民,也會如禾苗之望甘霖,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其實縱然徐鉉不做勸進的出頭鳥,別人也是要說的,只是大家都要鋪墊一下前面的情節——畢竟柴宗訓死了,總歸名義上大家昔年都是他的臣,總該悲傷一點。如今徐鉉搶著說出勸進之言后,眾人唯有紛紛附和,變著花樣豐富錢惟昱應當稱帝的理由。 

  「諸位愛卿心意,寡人已然知曉,然寡人德薄才淺。當此亂世,自居天子而不得善終者不可勝計,寡人也絕無非分之想。今日雖然恭帝死於趙炅之手,然我吳越尚有世宗庶子、恭帝幼弟蘄王身在信州療養。寡人當立蘄王……」 

  「大王萬萬不可啊!五代以來,國有長君社稷之福,周恭帝7歲登基,而最終不得不遜位,欲為一太平賢王而不可得。大王如此,則非是愛護蘄王,是害了蘄王啊。望大望三思!」 

  徐鉉一邊說,一邊免冠叩首,居然磕出血來,情真意切之處,著實令人感佩。錢惟昱效法古之曹丕、司馬炎,三辭徐鉉與勸進諸臣所請,又不想讓自己和趙炅一樣占不到道德制高點,或許還有沒過夠以天下兵馬大元帥名義統軍征戰的癮。最終,徐鉉似乎是體察到了錢惟昱的真意,奏請說:「大王既然不願如今稱帝,不如先請大王以蘄王為監國、以大王總攝國政,先權處軍政大事,帶戰況明朗、前線建功后,再請蘄王辭遜!」 

  「徐卿此議甚善,不如便暫且如此施行。大軍即日救援川中,並由寡人親帥大軍自淮南、北伐。另以內宮親衛至信州張天師處請蘄王至杭州,暫稱監國,與蘄王商議后,再定國是。」 

  諸位文臣知道大王要打後周遺族這張牌,蘄王柴熙誨名義上還是要「共商國是」的,雖然商討的結果肯定毫無懸念,錢惟昱登基的事情也就拖後幾個月而已,既然不影響大局,也就紛紛口稱聖明接受了這個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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