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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第470章 高潮迭起

  烈日當空,血腥與屍臭交織地氛圍,讓泗水兩岸如同九幽鬼域一般。正午時分居然可以渲染出如此森森陰煞狠辣之氣,實在可以說正在進行的這場大戰,是一場奪天地之造化的血戰了。 

  明軍依靠中線的頑強死戰,與兩翼依靠梯次火力壓制帶來的持續蔓延包抄,逐步把泗水西岸明軍陣列的正面寬度劣勢逐漸扳回來了,從清晨廝殺到中午,數以萬計的人命消失在這條河流的西岸,明軍先鋒終於不必再忍受著南北西三面都被敵人包抄猛攻的劣勢,他們的南北兩個方向已經被站穩了腳跟的友軍牢牢把住,此後只要安心對付好正面的敵人就可以了。 

  當然,為了撐持到這一步,明軍在最初釘下的那個中央橋頭堡地區的死傷也是頗為慘重的,經過略略統計,至少有八個指揮使的方陣,在此前半日的血戰中被宋軍徹底全殲殺絕——一個指揮使方陣是五百人,八個陣便是至少四千人的全軍戰死。若不是明軍當機立斷組織了少數死士用自發的人肉炸彈戰術絕了零星投敵的後路,把戰友們逼上必須背水破釜的絕路,這種程度的血戰是不可想象的,在打到這一步之前明軍先鋒早就該崩潰了才對。 

  指揮使級別全軍戰死的就有四千人,剩餘二三十個第一批過河的明軍方陣死傷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林林總總加起來,明軍在戰線中部一整個上午的廝殺中,死者已然逼近了萬人,負傷者居然還比死者略少一些——這主要是因為被全殲的那八個方陣是全軍戰死的,連傷員都沒有留下,這才讓這個傷亡比看上去如此誇張而不合常理,死者居然比傷者還多。從比例上來說,明軍在戰場中段的死傷至少在30%以上,戰死者近兩成。 

  付出了這麼慘重的傷亡,而宋軍的綜合傷亡更是明軍的一倍以上,在整個上午,各條戰線宋軍死傷總和將近五萬人——大多數大交換比的死傷都是接戰前明軍的火器優勢帶來的,以及兩翼渡河階段中宋軍堵河岸的人馬被明軍用火銃隊和霰彈炮屠殺所致。真正一刀一槍的肉搏戰中,明人體力不如北方的宋人,雖然有兵器鎧甲的優勢,綜合算來交換比也不逆天,要殺死五個宋兵,明兵至少也要死三四個。不過宋人更大的一塊損傷則是在於捧日軍和鐵林軍這兩衛中原最強騎兵上——雖然最後在步兵方陣一個個壓上來夯正面肉搏后,趙炅也以金鼓下令讓王審琦曹翰盡量把捧日軍等騎兵部隊從消耗戰戰場上撤下來,但是這些騎兵部隊至少已經折損了近半的有生力量了,四萬騎兵,扣除戰死、重傷、折損了戰馬的,能夠繼續作戰的不足兩萬人,這對於宋軍的戰略預備隊機動性是個極大的打擊。 

  此刻,過了午時,明軍的態勢終於徹底好轉了,因為明軍的正面寬度首次超過了宋軍,宋人也被持續的殺傷耗盡了大部分預備隊,騎兵機動力量也殘了,再也無力堵截明軍后軍過河,也不再試圖往兩翼延伸獲得更大的正面寬度,而是穩紮穩打步步攻防。明軍總兵力數量上的優勢,也是到了這一刻才逐步明顯起來,兩翼渡河后一旦沒有被粘滯就以縱列快速行軍,若是遇到宋人不死心,把王審琦曹翰最後的騎兵力量放出來騷擾,則就地轉入反騎兵空心方陣。見識了這種刺蝟一樣的長矛火槍方陣厲害的宋軍騎兵稍微一接觸,付出了數百屍體后便會退去。 

  …… 

  「陛下!如今這局勢,只怕兩翼要被明軍反包抄了,光靠王審琦的騎軍根本頂不住這些部署靈活,隨時可以就地結陣的明人。依臣之見,唯有把推上去的炮兵都轉向兩側才是正理。臣觀明軍的菱形火銃長矛陣,弊端便是在防備騎兵時一旦展開陣型,便長時間活動不利,行動困難,只可陣地接戰,等敵軍騎兵來沖;而騎兵若是逡巡不沖,他們便靠火銃隊換到前排放槍射殺騎兵隊。如今看來,唯有讓騎兵隊有遠於敵軍方陣的霰彈炮與火銃射程的兵器,才能逼著敵人打散這等陣勢,而後王審琦才能一鼓衝殺而上!」 

  在趙炅臉色越來越黑的時候,幫著趙炅坐鎮中軍的石守信總算給出了一點有價值的建議,趙炅一聽果然有理:明軍的長矛火銃方陣,最大的弊端就是展開之後不能行軍移動,一動就會打亂,所以展開后只能等著敵人撞上來。而騎兵部隊之所以不得不撞上來,那是因為騎兵的遠程火力射程不如長矛火銃方陣,火銃的存在就是為了彌補長矛刺蝟陣這種近戰無敵、但缺乏對抗遠程的的缺陷。如果有一種兵器的射程比長矛火銃方陣中任何一種遠程兵器還遠的東西,這個局不就破了么? 

  「速速讓後排督陣的炮兵全部轉向兩翼!要快!馬上推上去給騎兵助戰!」趙炅懷著難得的僥倖,立刻讓傳令兵下去部署。宋軍自開戰至今,總算是做出了第一次有利無弊的得當部署,而且戰爭進行到這一步,局面已經鋪得很大,節奏也明顯放慢了下來,縱然宋軍火炮用馬車拖著依然走得比步兵還慢,在不趕時間的情況下依然可以緩緩到位。 

  王審琦的捧日軍又付出了上千人的死傷,等待了小半刻鐘后,兩翼的戰局終於迎來了一絲轉機。當實心鐵彈以平射的角度射入一個個邊緣緊湊的長矛火銃空心方陣的時候,明軍終於產生了一絲動搖。捧日軍和鐵林軍也在明軍的烏龜殼刺蝟陣遭到炮擊后逡巡拉開距離,遠遁到明軍火銃和霰彈炮都打不到的距離上,左右巡視如同餓狼一般伺機而動——果然有兩三個正被炮彈反覆轟擊擊斃數十人後忍不住要散開成行軍衝鋒陣形后,王審琦的騎兵便惡狠狠地衝上來,用餓狼撕咬一般敏銳的嗅覺,把那兩三個明軍方陣殺散,幾乎瞬息之間就有上千明軍士兵做了刀下亡魂,鐵蹄冤鬼。 

  「兄弟們上啊!讓明狗看看咱也是有大炮的!炮兵的兄弟們來幫咱了,哪群明狗敢結烏龜殼子便轟爛他娘的,等他們散開,咱再招呼上去!」殺得興起的王審琦今日算是第一次揚眉吐氣了,同樣宋人的火炮因為此前戰術的失誤壓抑了半天沒什麼發揮機會,現在總算是贏得了一些MVP的分數。讓宋軍在兩翼隱隱然又獲得了一些上風。 

  …… 

  「炮兵轟爛密集低速陣型?騎兵包抄專挑放棄了密集陣的步兵迂迴屠殺?卧槽!宋軍中居然還有如此能人,這不是八百年後拿哥改良了腓特烈大帝的騎兵炮戰術后,使用的戰法么!果然還是不能小覷古人啊。」錢惟昱在心中默默地卧槽了一番,一邊在想究竟是宋軍中哪個將領靈光一閃能夠做出這麼精彩的指揮。說著他便找中軍旗手,讓旗號指揮已經移動到兩翼但是始終作為戰略預備隊沒有渡河的明軍鐵騎都人馬——也就是楊繼業和顧長風各領一半的明軍騎兵精銳——立刻渡河反包抄宋軍最後的騎兵和已經調動到兩翼的炮兵。 

  分派好了騎兵部隊的作戰方略之後,錢惟昱回頭對林仁肇問道:「虎子,長風和楊將軍的人馬至少也要一刻鐘才能到位。眼下宋人這般戰法,你可有啥見解,能讓咱大明兩翼步軍盡量少些傷亡、免於崩潰。」 

  林仁肇自從宋軍火炮分到兩翼發威之後,也是一直拿著望遠鏡看個不停,聽了錢惟昱相詢,林仁肇凜然答道:「陛下,為今之計,原本有兩條路子,若是中路我軍足夠堅強的話,可以選擇以遠程曲射炮覆蓋中軍正面之敵縱深,而後我中路軍強行突擊、中央突破,一旦我步軍進展到轉向兩翼的敵軍炮隊身後,以宋人炮兵之笨拙,定然只有放棄火炮後退,才能避免被我軍包圍覆沒。不過此法要付出的沖陣傷亡定然不小,陛下如今既然讓楊都帥的人馬從兩翼渡河包抄了,顯然是準備穩紮穩打不願過多殺傷。既然如此,不如讓兩翼目前與宋人騎兵對峙之步軍堅持陣勢,徐徐而退,以退到河岸邊為限。」 

  「不散開陣形?徐徐而退?那若是敵軍依然追殺,如何逃得脫?」 

  「陛下,不必能夠逃脫——只要方陣不散,王審琦的騎軍已經嚇怕了,不敢直接往刺蝟陣上撞,便是撞了,那就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肉搏廝殺了,宋人的火炮害怕誤傷,還如何敢開火?故而我軍完全不必跑得比宋人追兵快,只要跑得比宋人的火炮快便可以了——只要脫出宋人炮火射程,前軍退的再慢也無妨。而至不濟也就是退到河沿,改卻月陣背水結陣,想來那麼些時間,足夠爭取到顧都帥楊都帥騎兵從遠處渡河了。」 

  妙計!錢惟昱終究不是一輩子淫浸軍事的人,他對於軍事的理解,尤其是火銃大炮配合時代軍事的理解,更多是從腓特烈大帝和拿哥的傳記考評上得來的,所以一看到對方宋軍中居然有如此敏銳根據戰場形勢變遷使出拿破崙騎兵炮+胸甲騎兵戰術后,一下子就驚為天人。然則林仁肇卻是本著一代名將的敏銳,靠著多年揣摩步騎炮兵配合之後得出的思路。一看宋人的部署之後,馬上就抓住了石守信使用中的弱點—— 

  或許石守信的戰術是無意中與拿破崙的騎兵跑加胸甲騎兵配合戰術巧合了,然而他用的炮終究不是騎兵炮。若是在逼迫明軍主動衝上來、不得不轉守為攻這一方面上,宋軍用重炮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但是若是明軍在有退路的情況下,而且可以選擇暫時性戰術後退時,宋軍的脫節問題就很明顯了——在騎兵本身不具備攻堅破陣能力的情況下,騎兵、炮兵混合兵團的壓上速度,是由火炮的機動速度這塊短板效應決定的。明軍堅固結陣後撤的步兵,沒必要跑得比宋軍快,只要跑得比宋人的大炮快,就可以暫時性轉危為安,當然這種轉危為安也是有時間限制的,那就是如果退卻的戰術縱深用完了、已經退到背水一戰的位置之後,若是在沒有援軍轉機出現,這伙明軍最終還是容易被慢吞吞挪到目標陣地后架設的宋軍重炮轟爛。只不過此戰中,這段時間差足夠顧長風楊繼業趕到戰場了。 

  換一種情況,如果今日宋人手上的大炮是腓特烈或者拿哥時代的高機動性騎兵炮,那麼明軍這種結陣後退延緩死亡的辦法就絲毫沒用了,因為騎兵炮是一種行進速度比步兵快得多的武器。步兵在面對有騎兵炮的敵人時,只有陷入「打又打不著、跑又跑不過、追也追不上」的三絕死地。 

  「朕有虎子,何愁天下不定——便按照此策行事!」錢惟昱懷著豁然開朗的心情,任由林仁肇指揮各路步軍進退有據。很快「准許兩翼各部保持陣型徐徐而退」的軍令就傳達到了第一線,讓明軍的危殆態勢得到了一絲緩解。 

  明軍剛剛開始退卻的時候,王審琦這般老成之人已經覺察出危險了,並沒有讓捧日軍追擊。而另一邊左翼也就是北線的騎兵統帥曹翰顯然沒有這份兵法火候,一看明軍要跑又試探性追殺一陣,結果才用血的教訓發現明軍居然是退而不亂,在後退的時候一有騎兵靠近馬上火銃排槍打出來,裝好了霰彈一直沒機會發威的輕炮也是一通亂糊。丟下數百屍體后曹翰才明白了明軍後退時的紀律性,只能眼睜睜看著明軍脫出宋軍火炮的射程。曹翰只好回身拿著馬鞭催促宋軍炮兵加速拉車推炮,自己在一旁干著急。 

  「明狗且休得意,這裡距離泗水河不過數百步,爾等能退到哪裡去?難不成重新跳河逃回東岸?只要咱的炮兵推到位了,便是爾等覆滅之時!」另一邊的王審琦一直很冷靜,懷著這個心思讓捧日軍蓄勢待發,絕不冒進。 

  …… 

  十幾分鐘后,眼看著明軍兩翼被宋人重炮逼著要進入退無可退的絕地了,明軍在河東的重炮隊也開始用曲射炮彈越過河西沿岸的己方步軍大陣,向遠處宋軍的重炮陣地開火打擊。不過這個時代的實心鐵彈除非直接擊中炮車或者炮兵,否則對敵軍炮兵壓制效果便頗不足道了。 

  王審琦曹翰讓兩翼的宋軍騎兵、炮兵耐住傷亡,堅定而有條不紊地獰笑向前逼去,或許再有一百步,兩百步,宋軍的大炮就能高效地平射明軍卻月陣了。 

  「不好啦都帥!兩翼更遠處有明軍騎兵繞過來啦!他們多跑了兩三里路,一直迂迴到我軍側背了!」王審琦即將下令騎兵突擊、把被火炮轟爛陣形的明軍步兵吞掉,一個斥候便把噩耗傳來,王審琦轉身看去,果然明軍的戰略預備隊騎兵也沖了過河,而且這一邊的人數至少是自己麾下倖存騎兵戰力的三倍。 

  「怯懦的明狗!居然把英勇的騎兵留到這一刻!」王審琦惡狠狠啐了一口,揮舞著橫刀馬槊對身邊的將士們說道,「各部聽令,咱先回頭收拾掉明狗的騎兵,這一塊兒的殘敵留著慢慢吃,不急!明狗騎兵雖多,但是自古南人的騎兵如何是北人對手!二郎們讓南蠻子看看,騎兵是勇士才能玩得起來的東西,讓那些南蠻子軟蛋慫包下輩子投個好胎!殺啊!」 

  說罷,王審琦旗號一指,捧日軍全軍便向著楊繼業的鐵騎都右廂正面硬殺過去;戰場的另一側,也就是左翼的北線,曹翰所部也好不知死地向顧長風薩達姆的那一路鐵騎都左廂衝殺而去。 

  王審琦遠遠看見五六百步外明軍的騎兵大陣嚴嚴整整,隨大不亂,隨密不錯。沖至三百步時,居然對面一排火炮放起炮來,當先就把宋軍騎兵陣中犁出幾條血路來——這個年頭,宋人騎兵在衝擊敵軍的火銃陣抑或炮陣的時候,為了防備密集殺傷,依然是用鬆散陣型的。唯有對付敵人也是騎兵的時候,才用密集楔形陣,無非是因為騎兵對戰時衝擊穿刺的力道更為重要,而騎兵是沒有大炮和火銃可用的。 

  明軍的騎兵炮一陣轟來,頓時十幾道血口子就在宋陣中開了,把捧日軍先鋒的騎兵打得一個發懵。便在恍惚阻滯之間,明軍騎兵逮到宋軍衝到八十步,又是一輪霰彈炮射出,隨後騎兵炮在炮車和挽馬拖動下拉了就跑,明軍鐵騎則絲絲入扣衝殺上來。當先一片片大食國白人樣貌的雇傭騎兵先是連珠箭射,都用的三稜錐頭破甲箭,三十步內居然可以連珠五箭。射完之後也不顧拿弓了,或隨手一插帶在鞍上,或直接棄弓於地掏出轉輪手銃又是一通亂射,最後十文字槍陌刀倭刀大馬士革彎刀各種兵刃抄起砍殺。 

  實心彈、霰彈炮、騎弓、手銃,最後才是刀槍砍殺……爆發力極強的五板斧連招,把宋軍騎兵在接戰肉搏之前就打得徹底失了銳氣,整整兩三人「人皮」從楔形大陣外頭剝蝕了下來,成為人馬血屍。兇狠的馬穆魯克騎兵當先衝殺,大馬士革彎刀一剁便是一條胳膊一個人頭,或是直接把馬頭砍斷,端的是驍勇異常。再加上每個方向上明軍騎兵的人數都是宋軍同行的兩三倍,宋人騎兵還經過了上午的血腥廝殺力氣虧輸,等到他們那種北方人莫名其妙的騎兵驕傲被打醒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他們瞬息之間成為被明軍鐵騎都圍裹起來后砍瓜切菜的對象。尤其是明軍騎兵中都裝備的手銃,雖然這種只有八九寸槍管長度的火器在二十步外就沒啥殺傷力了,但是在騎兵近戰之中時展現出來的威力著實是令人髮指。 

  戰場的左翼在兩軍廝殺不過五六分鐘后就爆發出了一陣哄鬧的歡呼,明軍騎兵們高喊著「曹翰賊子已伏誅!」的口號,讓鐵林軍成為了今日大決戰中第一支衛級別成建制崩潰的宋軍,曹翰的首級被明軍中馬穆魯克雇傭兵主將薩達姆挑在一柄大馬士革彎刀上,說不出的醜惡。 

  不過幾分鐘時間,右翼的南線宋軍騎兵也轟然崩潰了,只是王審琦老於戰陣,對危險出奇的敏銳,沒讓自己的腦袋成為明軍騎兵的戰利品。然而隨著捧日軍的全線崩盤潰逃,原本託大突前部署的宋軍炮陣,儼然已經在明軍騎兵側背突擊的鋒芒之下了。毫無近戰實力的炮兵隊被鐵騎從側背衝鋒,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相信稍微優點軍事知識的人都能夠想像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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