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9.第479章 洛陽
「陛下!北國急報!遼人南院大王耶律撻烈攻略河東受挫,西南兵馬都部署耶律賢適戰死於飛狐陘!耶律賢適首級已被潘美送至長安報功,宋廷連年敗戰,至今終有一勝,趙炅問詢以此勉勵六軍,為中興之兆。」
「噗!」錢惟昱聽到執掌宮內衛的顧少妍把職方司最新得到的北國軍情送來時,一口茶直接噴在了桌子上,「啥?潘美擊敗了耶律撻烈?還殺了耶律撻烈麾下的耶律賢適?」
對於這個消息,若是別人聽到了,都不該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因為潘美畢竟也算是如今宋人中難得的將才了,宋人雖然和大明交戰屢屢失利,但是畢竟也是具有歷史同期宋初禁軍戰力的底子的。加上也被動搞了幾年火器,綜合戰力本就在歷史同期以上,要不是遇到了錢惟昱的大明這個神一樣的對手,也不至於連戰連敗,現在對上火器方面應對能力一張白紙的遼人,打個勝仗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錢惟昱的反應如此激烈,無非也是上輩子被《楊家將》的話本毒害的。加之歷史上在楊繼業戰死的那一年,宋國大將賀令圖和潘美確實便是在飛狐陘慘敗於遼將耶律斜軫之手。這些歷史成見,一直讓錢惟昱對潘美這傢伙和游牧韃子之間打仗的實力不看好;所以如今聽說潘美打了大勝仗,便驚詫不已。
思忖良久,想想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錢惟昱才算釋然:宋人都有火器了,遼人毫無火器,又是守山谷關隘的戰役,打贏了也是正常的。只不過原本的戰役遼人縱然攻堅不利,卻因為來去如風的戰略機動性優勢,可以見好就收,就算攻不下也沒啥損失。這飛狐陘一戰,遼人乃是因為功虧一簣,耶律賢適不甘心前頭的功勞白費,拿不起放不下,才被機動性佔了劣勢的宋人拖入了攻堅消耗戰,兵敗身死。那是耶律賢適自己看不開的錯,若是耶律賢適肯捨得,大不了便是無功而返,至少不會在硬骨頭上撞得粉身碎骨。
看完顧少妍送來的情報文書,錢惟昱喟然長嘆:「遼人經此一敗,想是短時間內不敢再輕易南窺、小覷我漢人武力。哪怕如今黃河封凍,我大明也有冒進舉動,遼人也不敢輕易變臉了。開春黃河解凍、漕運河運恢復后,對洛陽一帶的戰事倒是可以提前一些展開,爭取洪武二年一年之內,把伐宋的大局徹底抵定,消弭將來萬一遼人反覆之後,我大明兩線作戰之虞。」
「陛下所見甚是英明!想來家兄和楊都帥來年也是大有施展餘地了,若是能殺入關隴,秦地還不是騎軍馳騁之善地么。」
……
皇帝一句話,下面跑斷腿。所幸河南百姓這一年本來就耽誤了不少農事,冬天不做勞役就沒飯吃,所以倒也被大明朝廷有償徵集了數十萬壯丁修復基礎設施和河工,讓開春時候的運力勉強可以滿足給中原駐軍和河南百姓提供糧食直到洪武二年夏收——同樣的,其實洪武元年時明軍在深秋季節只對房州漢中用兵,在洛陽、武關方向僅作佯攻,一方面也是考慮到了河南地區運能擠占的問題。因為大明必須把整個秋季的汴河運能都投放到給中原輸血漕糧上面,再讓大軍進行主動進攻性戰役,定然後勤容易出問題,冬天也容易餓死人。畢竟大明如今的糧食問題從全局來說因為新作物和新肥料的引進,是沒有絕對短缺的,所有的短缺都是運輸力量不足導致的地區性結構性短缺。
二月龍抬頭,冰消雪化,運河與黃河一解凍,在淮南早已囤積如山的火藥炮彈槍彈軍械乃至衣甲藥品便源源不斷往汴州和南陽送,明軍從虎牢關與武關一前一後夾攻洛陽地區的戰役即將展開。
林仁肇麾下依然步軍十餘萬,騎軍約一兩萬,從汴州往鄭州正面強攻虎牢關,這條路線距離近,兵力也容易展開,故而雖然關隘更險要,適合步兵大規模強攻。
楊繼業顧長風則出南陽攻武關一線,因為武關道綿延曲折,距離較長,而且除了武關之外,沿途還有不少別的守砦塢堡、小型工事,便如前文的飛狐陘一般,是一條以綿長著稱的穀道,所以對參戰部隊的戰略機動性要求高一些、對攻堅能力要求略次。楊繼業顧長風分領兩萬人規模的鐵騎都騎軍,再輔以總數兩三萬的北府兵步軍,便擔任了這一線的全部進攻力量。為了配合長距離的峽谷機動,這一路部隊在冬季準備中進行了針對性換裝,把重炮部隊都留下,放在汴京戰場,供林仁肇的部隊加配重炮;而走武關的人馬僅有騎兵炮仍然按照滿員配備,步軍單位僅配備輕野戰炮和輕型臼炮以轟開城牆——這個時代還沒有迫擊炮的概念,彈藥也無法支持迫擊炮的激發方式,不過這種輕型臼炮如果發射裹了重油的燃燒鐵彈時,還是可以使用迫擊炮方式靈活發射的。
……
二月初九,龍抬頭后不過七日,在鄭州境內汜水一帶,明軍十萬人馬在虎牢關前列開陣勢,足足400門發射十斤以上鐵彈的重炮被部署在這個戰場,綿延了好幾里地的寬度。炮陣背後,列了長長數層十文字槍、燧發槍陣列的明軍步兵,在炮陣后嚴陣以待,絲毫不虞宋軍有膽子衝出城來反衝炮兵陣地送死。
虎牢關城頭靜悄悄的,除了哨探的士兵之外,幾乎找不到和數年前時那般攻守城戰役中城頭站滿守軍等著居高臨下打擊攻城部隊的樣子,充其量一些進行了堅固掩蔽的炮台還有重兵把守,畢竟城頭的火炮是宋軍在明軍轟開城牆蟻附登城之前有限反制的唯一手段。
日過辰時,四百門重炮分批開火,雷鳴轟響在戰場上往複回蕩,不絕於耳,數以千計的鐵球惡狠狠夯在修修補補垂立了一千多年的雄關之上,把條石和城磚全部炸碎,然後逐漸啃噬掉裡面的夯土層。宋人的哨兵們很快不是跑了便是被幹掉了,城頭在飛濺的碎石中只剩下光禿禿一片的模樣。垛堞女牆在不到一刻鐘內就大部消失了蹤影。
宋人的大炮不是沒有反擊,但是至少有一刻鐘的時間他們是在白白徒勞無功地反擊,至少二三十個炮位在暴露后被射程明顯優勢的明軍炮陣集火幹掉。到了辰時二刻時分,宋軍炮兵似乎是發了狠,一些炮彈明顯射程開始加強,在明軍炮兵陣地中滾落,崩擊,碾起一條血路,甚至有的炮彈跳彈后反彈射入明軍炮陣背後的火槍陣列,一顆炮彈便能帶走四五條性命。
督戰全局的林仁肇在望遠鏡中看到宋軍炮兵的反應尤為驚詫,卻也沒有冒險讓火槍隊退後或者疏散——畢竟疏散後退的話,數萬大軍移動不是簡單的事情,宋人要是集中了騎兵作為孤注一擲的預備隊趁著明軍掩護部隊移動的當口衝出來反殺炮陣,明人不一定收的住陣腳。
林仁肇只是勒令明軍炮兵加強針對性反擊,對宋人有威脅的炮台進行炮對炮的消耗戰。然而又不過半刻鐘,明軍僅僅付出了損失十幾門火炮、數百名士兵的代價,就解決了問題——經過仔細觀測,很多宋軍炮台不是被明軍反制炮火摧毀的,而是打著打著就自己飛上了天,很顯然是宋軍炮手不甘白白挨打射不到敵人的憋屈,進行了違規強裝葯發射導致的。結果射程劣勢倒是扳回來了,一半多的火炮沒有打滿十幾炮便自己炸膛了,還引爆了炮台內的火藥庫存。
虎牢關關牆在兩個時辰內就徹底失去了任何城頭守備力量,宋人沒有一個見識過如此劇烈的炮擊,一個個被這超乎尋常規模的強攻驚得目瞪口呆,隨後明軍才發起了衝鋒,對著被轟成了一段段緩坡的坍塌城牆發起了奪取制高點的進擊。
不得不說,虎牢關的宋軍防禦部隊還是頗有一手的,守將張令鐸也從此前兩年的戰爭中認識到了一道城牆已經阻擋不了火炮的威力,需要的是大縱深的工事,尤其是在敵軍提前部署重炮夠不到的深遠地區挖壕溝、堆鹿角、扎拒馬;所以宋軍在關牆內部縱深數百步範圍內立了一道道淺壕和拒馬,明軍搶佔城牆過程中,宋軍便在內側工事用神臂弓和火繩槍阻擊。仗打到這一步,已經是消耗戰的特性了,發揮好不好,都不再是張令鐸指揮和發揮的問題,而是各安天命。宋人經過大半年的傾國之力種田積蓄,在洛陽戰場好歹集結了一萬多條火繩槍,仗著層層疊疊的複雜關隘地形和明軍對射。
不斷有士卒中彈倒下,在最初的戰鬥中,因為明軍預設重炮不能打擊城內縱深目標,在奪取關牆的時候遭到了好幾次反覆。尤其是在火繩槍燧發槍對射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宋人因為各處藏兵洞的良好利用,可以很容易快速逼近上來打近戰,與明人攪在一起,縱然明軍火炮打得著也會因為害怕誤傷不敢開火。
明軍在關牆與宋軍反覆鏖戰了大半日,兩軍的鮮血把關牆漫溢成暗紅色,到了午後,明軍把輕炮抬上了城牆、扎住了陣腳,才算是漸漸穩定。宋人在日落前做了最後一次試圖與關牆上明軍肉搏戰的反衝鋒,結果在明軍已經形成了防禦體系的交叉火力網面前敗退,白白多留下了兩三千具屍體。
明軍主力在虎牢關方向,便用這種每天逐次啃掉一兩條、兩三條砦壘的程度推進,隨著重炮翻越了虎牢關主牆,後續的戰鬥變得輕鬆了一些。不過饒是如此,明軍依然花了一周時間逐步推進到洛陽城下,整個過程明軍死傷總數也有將近萬人,而宋人死傷足有四五萬,只可惜也就只有那些精銳的反衝鋒部隊可以斷定是殿前司禁軍,其餘不過是被張令鐸拉壯丁而來的團練新丁罷了——這樣的人殺再多,也只是流百姓的血,實在算不得居功。
「張令鐸,就憑你驅民為先這一條,洛陽城破,便不能留你性命,總要勸諫陛下拿你做個示眾!」林仁肇看著滿目瘡痍的戰場,心中暗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