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第486章 入吾彀中
雲州,或者說西京大同府的攻城戰,轉眼便持續了十日上下。遼國人把手頭目前仍然保有的全部重炮,都投入了雲州守城戰場,連火繩槍隊也大量徵募民夫當炮灰——對於重炮的定義,便是凡是分量無法配備炮車、使用馬隊牽引快速隨軍機動的火炮,都算重炮,全部用於守城消耗戰。大同城已然成為一座防禦縱深極為堅韌的要塞,已經經歷了多次火炮攻堅戰和守城戰的宋人乃至遼人,多多少少總結出了一些新時代守城的法門,雖然不能避免大同城的最終陷落,卻可以極大拖延明軍的時間,消耗明軍的武器彈藥。
同樣,自從四萬駱駝隊的換裝鐵騎都三、四軍和明軍主力匯合之後,遼國騎兵部隊對明軍後勤的騷擾力度和斥候戰力度便空前強化了。從大同到雁門關,足足三百里糧道要在塞外草原上通過,對於有46萬騎兵部隊(含僕從軍騎兵)的遼國來說,在三百里大草原上找一處百密一疏的弱點、截殺明軍的後續運糧隊,還是很容易做到的。明軍雖然也有馬隊騎兵和駱駝騎兵各三四萬,總數近八萬,然而也是防不住這種斷糧道的打法的——
自古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三百里糧道,總不能處處設防,最多在後頭每隔百里留一兩處塢堡縣城加固設防形成支撐點、一旦遭遇突襲后可以撐住幾日,等待大隊援軍到來,這也就是明軍對後路設防的極限了。而三百里糧道,只要有一二十里的路段出現疏漏,遼國人就可以帶著柴草火油,把明軍的糧隊焚之一炬;若是遇到偶爾有運送火藥的輜重,那便更爽了,遼人只需根據劫糧馬隊的運能,搜刮一些火藥隨身帶走,剩下的一個火把丟過去,就能讓火藥輜重隊響徹雲霄、聲聞十里。
大同城外城已經被轟爛,城內遼人民夫壯勇也死傷無算,明軍依靠著火器優勢,在持續十日的攻城戰中,愣是抵消了敵人已經儘可能貼近如今戰爭形態而構築的防禦工事的優勢,依然取得了三四倍以上的殺傷比——作為攻城一方,在敵人建設了針對性守城工事的情況下,死傷一個人可以殺傷三四個守軍,這已經是很逆天的數據了。不過隨著攻城戰進展的深入,戰爭形態的另一個方面也不容忽視,那就是在後勤戰戰線上,遼人的騎兵隊雖然付出了數千死傷,卻保持了讓明軍連續十天沒有得到一筆後勤補給的記錄,讓明軍只能依靠大軍出征時的隨軍物資進行戰鬥。
……
「惕隱大人,這幾日戰局,多是辛苦了。」
「臣謝娘娘關懷,這幾日,都是韓樞密帶著漢兵和頭下兵守城廝殺用命。臣所率行營騎軍,無非逡巡截擊,不使明軍有合圍大同之機,便於我軍在城破前撤出珍貴的火槍隊罷了。之日今日臣沖陣歸來,得了城內突圍信使消息,若是朝廷大軍再不和明軍正面決戰,西京最多堅持數日,便要徹底……」
蕭綽秀眉一擰,似乎露出痛苦的,不得不決斷的神色,冷靜一下后,才繼續問道:「以惕隱所見,明軍經過十日血戰,槍炮彈藥、軍糧存備消耗幾何?可有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
「明軍重炮炮彈火藥這幾日似乎已經存量不多,哪怕在攻城戰中也少有使用了。一方面應該是外城等需要重彈破牆攻堅的所在少了所致,另一方面,明軍十日沒有補給,這方面也該是油盡燈枯了。燧發火槍槍彈消耗一樣不在少數,只是火炮霰彈因為多用於野戰,或許還有些存留。而且上述消耗,多是明軍20餘萬步軍部隊的消耗,明人的騎軍並未參加攻城,七八萬騎軍中,騎兵炮總數也有二三百門,炮彈充足,著實不可小覷,唯有火藥方面步兵炮、騎兵炮通用,臣估計會有一部分被挪用。
軍糧方面,明軍隨軍軍糧一般不會超過半月,加上上次明人換了四萬駝隊帶來的糧秣,扣除這十日消耗,應該還可以再撐至少十日——也就是說我大軍若是想要圍困到明軍絕糧后破之,西京城肯定是撐不住的。」
西京城要是真失守了,這對於大遼朝廷和中央皇權的威信打擊可不是小事,除非,在短時間內遼人就可以找回場子來,取得殲滅敵軍有生力量主力的大勝。蕭綽明白這個道理,咬咬牙問道:「架設明軍強攻西京得手,步軍重炮彈藥全部耗竭、而且屆時明軍存糧僅剩五日——那種情況下,惕隱大人可有把握會同南院大王、斜軫將軍一道,阻截明軍主力回程歸途?也就是說,若是明軍主力得手之後,分出一部人馬固守大同,主力擰成一股緩緩退回雁門關。能不能讓他們在五日之內走不到雁門關?」
「臣不敢賭國運,然仍願傾盡全力一搏,若是不濟,臣唯有戰死沙場,抑或甘當軍法!」
……
大同城堅持的時間比蕭綽估計的更短,僅僅又兩日後,明軍便攻克了城池全部主要要害,遼人為了防止火槍隊被全殲,只能是提前撤了出來,至於重炮,不是打得炸膛就是被明人繳獲了。全城只剩下拱極門內的同文宮等內城皇室宮殿還在堅守,不過已經不影響局面。
錢惟昱帶著大軍施施然入城,整頓休憩一日。任由數十萬不敢上來陣地決戰的遼國騎兵隨後切斷南歸之路。進了原本雲州刺史府邸改的大同府官邸,錢惟昱才領著眾將揭開了後續作戰的謎底——要是錢惟昱不開口,這些日子除了林仁肇楊繼業顧長風以外,其他高級將領都不知道非洲馬瘟的局,還在為遼人斷了明軍糧道而憂慮呢。
遼人在大同實施的是堅壁清野的三光政策,城池失守時糧倉全部燒毀了,民宅也焚毀無數,自然是不會讓明軍搜出糧食來的。錢惟昱好整以暇讓後勤部門用隨軍存糧安排筵席,宴請諸將慶祝破城之功。酒過三巡,錢惟昱開口道:
「非洲馬瘟,是一種容易爆發於馬屬動物之間急性或亞急性瘟疫。以發熱,馬皮與馬肺水腫、臟腑出血為表現。主要通過吸食馬匹血液的蟲豸傳播,晚期病發后馬匹噴吐肺積液也有一定傳染性。馬類動物對此病的易感性最高,病死率可達八九成,驢、騾稍好,染病者或病死僅一兩成、兩三成。染病後可潛伏半月不顯,半月潛伏期后爆發,短則三五日內病亡,最長不過四十日而亡,若是有病馬挺過了四十日不死的,便多半是那剩下一兩成、可以熬過此病的健碩馬匹了。染過一次此瘟疫的馬匹,雖不敢說終生不能再染此病,卻也可以大大降低再染概率,且至少三五年內不能再染。多年後縱然再染,病死率也會降低數倍。
因本病主要依賴蚊蟲對馬匹的交叉吸血傳播,故而有明顯季節性、地域性,水草肥美、天氣炎熱時蚊蟲大盛,便有可能傳播迅速、爆發流行;霜雪天候、地勢高燥等條件,也會讓傳播被明顯阻斷。如今正是夏秋之交,草原降水豐潤,天氣炎熱蚊蟲暴漲,正是馬瘟爆發的良機——故而,十二天前,朕讓鐵騎都三、四軍換裝駱駝,並散布病馬、毒蟲,如此經過多日醞釀,破遼軍便在近日了!」
滿場肅然,隨後是激烈的爭論。錢惟昱雖然用了儘可能通俗的言語、符合如今時代語境的辭彙,但是終究有很多將領對生物學和傳染病知識一無所知,哪怕是用瘟疫來解釋也沒法理解的,交頭接耳半晌,總算是得出一個結論:此前陛下堅持的攻破雲州城,在塞外紮下一個據點,而後大軍分出一部徐徐回返,打通糧道的做法是正確的!遼人已經中了我大明的奸計……呸呸不是,是中了陛下的神機妙算了!
保密是需要的,但是保密不能一直維持到決戰前的最後一刻,如果一些殺手鐧只有最高層知道,卻沒有宣達到基層,那樣會導致看不清晰勝負局面的士兵們士氣不振。
「此計謀也是靠著兵部馬政監的司馬球將軍,乃至蔣氏海商會多年預謀,才得以實施的。非洲馬瘟之毒,乃是從西洋兩萬多里之外炎熱之地,費數年時間尋獲,期間為了養毒,我朝廷也花費了數萬馬駒染病養毒的代價,便是為了今日一朝之利——從陳橋兵變趙匡胤立宋之前,朕還只是初登吳越王位時,便已經開始謀劃了,今日也算是十年磨一劍,遼人如何能抵擋!諸將今日勞軍時,務必將此軍情下達,務必鼓舞士氣。明日朕便分出騎軍主力及數萬步軍,緩緩南下,做出主動打通糧道、撤回關內的假象,誘使遼人以為我軍糧已盡,前來決戰——當然,這後面幾句話,自然是要保密的,絕不可泄露,鼓舞士氣,只說馬瘟便行了。」
諸將各自領命而去,不過半日,雲州城內近三十萬明軍便歡聲如雷,有識之士多日對糧道被斷帶來的憂慮一掃而空。
明軍破城后,休整一兩日,到了7月26這天,隨著內城皇宮全部肅清,錢惟昱分出全部騎軍,也就是鐵騎都四軍共八萬人,步軍親從都十二萬人,徐徐南下後撤,做出重新打通糧道的姿態——事實上,如果遼人不肯決戰的話,明軍也確實會讓八萬騎軍往複逡巡雁門以北三百里糧道護糧,同時十二萬步軍分為兩股,分別在雲州下屬於雁門關通路上的懷仁、馬邑兩處縣城駐紮。到時候有八萬騎軍隨軍護糧,甚至光靠四萬頭駱駝馱載軍糧補給,雖然損耗大,至少也可以讓留守雲州的明軍北府兵多撐不少時間,到時候遼人還是需要發動一場決戰,要麼把明軍的八萬騎兵全部打掉,否則就失去了不決戰而斷糧破敵的可能性。
錢惟昱相信,以遼人的脾性,是絕對不希望自己的主力部隊再被奶幾口血量之後,才開大招集火幹掉的。遼人如今面對的局面,就好像一個WOW團隊看到一個BOSS只剩3%血量了,卻還在招小怪騷擾,如果是有點血性的人,這時候都會選擇開嗜血、開時間扭曲、盾牆狂暴冰冷血脈暗影步所有短時BUFF一股腦兒全開集火帶走。
不過,衝動是魔鬼。如果這種時候,BOSS開了一個全團DEBUFF,效果:所有DPS和奶職業,急速等級降低75%,選擇集火秒BOSS的團隊基本上就會撞牆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