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第317章 傻子

  段橫說完這番話，就緊緊抿上嘴唇，不再言語，他知道，不管他怎麼放低聲音，其實他方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落在那些惡徒耳中。 

  他也知道，即便是他猜到了真相，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麼。 

  段三那老烏龜能露出一手，驚得所有人退避三舍，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在這些惡徒中更強，段橫相信，他們每一個人出手的話，都必定是天崩地裂。 

  相對比較而言，段橫目前唯一可以確認的，在十三惡徒之中實力最低的，大概就是段二，那頭九眼巨魔了。 

  依舊是沒有人回答段橫的話，包括近在咫尺的段九，他還是保持著那乞丐的招牌笑容，段七還是在醉醺醺的灌酒，好似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但這恰恰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 

  因為這表明了，這盤棋，段橫根本不夠資格下，至於說其他什麼的，都是逗你玩。 

  這些惡徒，哪一個不是殺人盈野，殘酷無比的魔頭，他們心志之堅韌，也不是段橫幾句話就可以撼動的。 

  所以，段橫也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 

  一連數日，段大，段二，段五，段十都沒有回來，而不出意外的，其他惡徒也會偶爾失蹤一下，但不管怎樣，這黑船上總會有一個人看著段橫。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當這片平靜海域上其他船隊都開始滿載著交易貨物楊帆起航后，十三個惡徒這才重新出現在段橫面前，但這個時候，那場盛大的蓬萊交易大會已經結束，從頭到尾都沒有段橫什麼事情。 

  「抱歉，我的主人，蓬萊也不允許您踏入一步，不過這些天來，我們的收穫卻是頗豐，您想了解一下嗎？」 

  依舊是段大率先用那種淡淡的嘲諷語氣開口道。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一併說出來吧。」段橫隨意地道，過去這一個月，他一點焦急失措的表現都沒有，前所未有的冷靜。 

  「當然，我的主人，好消息是，我們達成了共識，已經想出來一種辦法可以減輕主人您身上的天機厄運，大約一成左右，至於壞消息嘛——」 

  說到此處，段大忽然遲疑了一下，而對面那頭木妖段十一就乾巴巴地介面道：「壞消息就是，主人，您已經被整個世界給拋棄了，並被列為不歡迎人士，假若不發生什麼奇迹的話，包括您在內，我們所有人都會在百年之內要麼全部自殺，要麼同歸於盡，沒有第三個可能。」 

  「哦，聽起來也不算很糟糕嘛，那麼諸位，我們何必如此麻煩呢，我已經很好奇，我腦袋裡封印著的那個天機秘密到底是什麼了？你們難道就不好奇嗎？」段橫微微一笑，而他這話音一落，一向都或者懶洋洋，或者醉醺醺，或者嘲諷臉，或者沒表情的十三惡徒頓時都豎起來眉毛，想必他們身上的汗毛也都根根豎起了。 

  「嘿嘿，大概你們會想著要不要出手來軟禁我，其實呢，你們最好不要那麼做，或許你們可以阻止我把自己的腦袋割掉，但絕不可能阻止我啟封天機，說實話這東西我背了快兩百年了，真是覺得，越發好奇起來，你們就不好奇嗎？」段橫繼續笑眯眯地道，這段時間他是想清楚了，那夜哭族人真是挖一個天衣無縫的大坑，在這個大坑裡面，他自己也好，十三惡徒也好，就像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奈何不了誰，但是，他們可以比一比誰更瘋狂啊！ 

  「等等，我最偉大的主人，事情也許不會那麼糟糕，呃，其實我們還探聽到了更多有趣的消息。」那醉醺醺的段七，打了個冷戰後，就連忙道，也許他們這十三惡徒之中的確有幾個滿心思都是自毀傾向的傢伙，但絕對不包括他。 

  一旦段橫真的啟封天機，那保證立刻就是九天煉獄雷劫落下，那玩意以天仙的實力都扛不住，而且即便扛住了，副作用都會讓人一輩子崩潰的。 

  「不錯不錯，主人我還探聽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九大天帝已經撤銷了關於您的通緝令，也就是說，從此刻起，您就是一個真正自由的人，除了不能進入任何的城池，任何的關卡堡壘外。」段五那條黑龍也諂媚著道。 

  「可那也沒什麼用，該來的還會來，所以，有道是長痛不如短痛，我尊敬的主人，我倒是很好奇那天機里藏了什麼樣的秘密？」一臉乞丐像的殘廢劍仙段九若無其事地道，無疑，這傢伙就是帶著自毀傾向的瘋子。 

  一時間，場面再次安靜下來，沒有人再出聲，這很微妙，因為在過去近兩年時間內，段九一直都是那副『我天生最卑賤，我天生喜歡被欺負』的樣子，也沒有人去管他，更沒有人和他談話，似乎都厭惡他身上那股臭烘烘的味道，哦，大概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段七，這頭文藝的窮奇，偶爾會接上幾句話。 

  這情形很容易讓人忽略掉這個殘廢的劍仙，但是現在看來，這傢伙不好惹啊，他隨便發囈語沒人理會，但一旦他正式提出什麼意見，別人卻是連反對的勇氣都沒有。 

  或者，這些老奸巨猾的惡徒是想看看，段橫到底有沒有勇氣開啟天機？是在詐唬他們呢，還是在詐唬呢？他們很樂於玩這種刀刀見血，步步驚魂的遊戲！更樂於看到段橫的底線以及他那看似堅強，卻不堪一擊的意志。 

  段橫突然覺得渾身的汗毛都到豎起來，段九還是漫不經心的賤人樣子，但他卻彷彿嗅到了腐爛的死亡味道，這傢伙是有多麼陰暗啊，將正大光明的劍修之道愣生生變成了腐臭的死人坑！ 

  可段橫也不得不承認，這段九的出手相當高明，一步就逼死了他所有的變化，生，還是死，這最簡單的問題，恰恰是最挑戰對局者雙方意志和底線的東西，勝則擁有一切，輸了，就徹底崩潰。 

  時間似乎也停滯了下來，段橫坐在那裡，如同一座雕塑，他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步選擇立刻開啟天機，大家一起玩完！一步則是退讓，但在段九這強大的腐爛威壓下，這絕對不會變成體面的退讓，那個時候他段橫就會變成糞坑裡的蛆蟲，而段九則變成了他不可遙望，頂禮膜拜的綠頭大蒼蠅。 

  事實就是這麼的殘酷，就是這麼的瘋狂，就是這麼的絕望！ 

  這些兇殘的惡徒，果然特么的就沒有一個是正常人。 

  良久，段橫緩緩站起來，他已經能夠感覺到，整個世界都灰敗了，發霉了，死氣瀰漫，黑船不見了，其他人不見了，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和段九兩個人，這是意志上的交鋒，靈覺上的對決，與實力高低無關。 

  「那麼，我尊敬的主人，你是做好準備了嗎？」 

  腐爛的氣息中，傳來段九那獨特的笑聲，每一個字，都讓這世界的腐爛程度更深一層，然後，段橫的四肢，手腳，皮膚，血肉，也在跟著不疾不徐地腐爛，他甚至不能不做出選擇，他已經沒有退路。 

  雖然這對決的方式很惡劣，很噁心，但本質上，依然是兩個劍客的生死對決，要麼你死，要麼我活！ 

  輕輕地嘆了口氣，段橫閉上雙眼，實際上他此刻整個人已經化為一具腐屍了，只差那麼一點點，因為他想不出破解方法。 

  不是他怕死，而是他已經錯過開啟天機的最佳時機，他不該猶豫的，面對段九這種劍仙級別的存在，任何的猶豫都是致命的。 

  如果他現在強行開啟天機，那就是一個笑話，他的靈覺，他的靈魂，已經成了段九的傀儡，他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段九意願的體現。 

  如今，他僅剩下這一線生機，一點清明。 

  他就要輸了。 

  而在幻境之外，段橫已經是毫無形象地癱軟在地上，口角流出白沫，渾身抽搐著，就像是一個痴獃的傻子。 

  「呵呵，能夠讓九大天帝選擇放棄，能夠讓大名鼎鼎的觀風使以自身性命為誘餌，能夠讓我們這些絕代凶人都如臨大敵，膽戰心驚的天機厄運攜帶者，也不過如此嘛！」酒鬼段七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事情很順利，這是他們最喜歡看到的情景，段橫變成了可以操控的傻子，沒有任何自主思維，雖然還是天機厄運攜帶者，卻已經完全不同了呀，這樣一來，不但他們有了一線生機，還可以攜帶著傻子段橫當大殺器，整個世界還不是任他們為所欲為？ 

  哼哼，那妖星算個屁！ 

  「太好啦，愚公前輩贏了，大家都知道該怎麼做，而現在——」 

  那黃皮子段十也一臉諂媚地道，但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忽然獃滯住，因為那一直都沒有什麼變化的段九，突然露出驚恐的神色。 

  「糟糕，這小子的靈覺怎麼會這麼強？不應該啊！大家快想辦法，這種靈覺幻境中的對決雖然不比現實中的對決，可一樣能夠置人於死地的。」段七驚訝地大叫道，然後他抖手之間，一連三十二道綠油油的長針就刺向癱倒在地面上的段橫。 

  可就在此時，只聽得船舷上響起一個輕微的聲音，然後，那三十二根長針就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給碾壓成齏粉。 

  卻是那老烏龜段三在此時出手。 

  「老不死的，你想幹嘛？這小子變成傻子，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別告訴我說你動了婦人之仁！」段七怒道。 

  「呵呵，婦人之仁嗎？我這個老不死原來還長著這東西，但你錯了，我只是覺得，這並不符合我的利益！」老龜段三慢吞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