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啰嗦

  不知何時，周圍的景色已經變成了一間老舊的、不算寬敞的雜貨鋪。

  六列貨架不新不舊，貨架上零星擺放著劣質日常生活用品，頭頂的電扇有氣無力地打著旋，發出吱吱嘎嘎的掙命雜音。

  海瑟坐在櫃檯前的舊木椅上，看著櫃檯後面的那道人影。

  傑克老爹，這個救了海瑟一命、又因為海瑟而死的胖老頭，正笑嘻嘻地站在櫃檯後面, 小蘿蔔般的短粗手指指向海瑟：

  「幹嘛擺出這麼一副鬼樣子，海少爺出趟遠門就不認識傑克老爹我了？」

  「出趟遠門……是啊，確實是趟遠門。」

  海瑟緩緩嘆了口氣，誰能想到呢？當自己懷揣那點可憐旅費自信滿滿地踏出大門后，就再也沒能與老傑克再見一面。

  傑克老爹從櫃檯下摸出一盒平日里捨不得打開的名貴香煙，叼一根在嘴角，啪嚓一聲點燃了打火機。

  香煙末端閃爍的紅光忽明忽暗，煙霧繚繞，老傑克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垂頭喪氣的，這可不像你啊。我啊，並不後悔當初在路邊把你撿回來，況且你不是也幫我報仇了嗎？」

  「抱歉。」

  海瑟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

  「你真的是海瑟嗎？別是別人假扮的吧？能有一個V5給我陪葬，我可是滿意得很吶。喂，海瑟。」

  老傑克的身影漸漸與繚繞煙霧混在一起，溶解在空氣中，只留下他的笑聲：

  「既然踏上了旅途，就不要半途而廢, 給我走到底啊！」

  雜貨超市內變成只剩下海瑟一人, 望著頭頂漸漸變暗的燈光，海瑟露出如釋重負的淡淡笑容：

  「……啰嗦。」

  周圍的景象在燈光徹底黯淡下去的剎那寸寸崩碎，再度變幻成了新的場景，一座被叢林環繞的點綴著鮮花的草地。

  「什麼什麼？神明大人居然也能透過我來看到內心的幻象嗎？」

  一個滿頭柔順金髮披散至腰間、面容酷似小王子與薩菲羅斯結合體的青年盤腿坐在草地中央的石台上，饒有興緻地看向海瑟：

  「啊，請您放心，您所看到的幻象所說過的話語都是在您內心發生的，我看不到也聽不到哦？我只是一面鏡子而已，忘了自我介紹，我叫——」

  「彼我木輪迴。」

  海瑟淡然打斷了彼我木輪迴的自我介紹：

  「活了三百五十二年，你似乎把本事全修鍊到了逃跑和防禦上了。」

  彼我木輪迴歪了歪腦袋：「哎呀呀，人家怕痛嘛！我討厭跟人爭鬥廝殺，遇見凶神惡煞的人轉身逃跑就好，對方追不上自然而然就會放棄嘍。話說不愧是神明大人呀，居然知道我這粗鄙鄉人的名字呢。我也是竭盡全力才能豎起一面能供神明大人與您內心對話的『鏡子』，您還滿意嗎？」

  說著，他朝海瑟拱了拱手，面帶討好的樣子。

  「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還真是讓我做了一個好夢啊。」

  海瑟擺了擺手：「算了，關於隱匿【誠刀】以及偷偷操使人偶【微刀】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您的寬宏大量讓小人感激涕零。」在海瑟面前，彼我木輪迴也不自稱『仙人』了, 姿態放得很低。

  因為他能很清晰地感覺到, 眼前這位【須佐之男】舉手投足之間蘊含著足以毀滅這個國家的恐怖破壞力，自己就算再能逃跑也不可能一瞬間逃出這個國家，再能防禦也不可能抵擋山洪海嘯滅世雷霆，再加上自己之前確實隱藏身形並役使【微刀】來干擾神前劍術對決，姿態放低點總是沒錯的。

  「我討厭虛假的場景，回去吧。」

  只見海瑟抬了抬手指，四道金色的古巴洛特帝國符文在他手背閃耀了一瞬，周圍叢林和草地的幻象頓時崩碎瓦解，海瑟重新回到了神座之上，而彼我木輪迴所化身的形象就站在他身旁的神台之上，但其他人似乎都看不見他。

  彼我木輪迴頓時心中一凜，這才明白自己引以為傲的『幻術·銓』在這位神明大人眼裡不過是隨手就可驅散的江湖戲法。對方之所以願意陪自己玩一玩，恐怕也是想借自己這面『鏡子』來自我對話一番吧。

  神明，還真是捉摸不透呢。

  此時演武台上，敦賀迷彩與左右田右衛門左衛門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雙槍姿態的【炎刀·銃】即便持續不斷地射齣子彈，卻根本無法突破千柄千刀鎩所布下的防禦陣勢。

  不斷有千刀鎩從四面八方憑空竄出，以劍身抵擋或直接劈碎子彈，金屬碎屑在天空不斷灑落，發出密密麻麻的交擊聲。

  子彈終歸有用盡之時，但敦賀迷彩的千刀鎩卻無窮無盡。

  左右田右衛門左衛門的失敗已是命中注定。

  咔嚓！右衛門左衛門左手的連髮式左輪槍發出空響，子彈終於用盡了。緊接著，右手的自動式連發手槍也不再有子彈射出。

  現在，右衛門左衛門只能依靠雙槍前端的鋒利槍刃來進行近身搏鬥。

  那張寫有【不忍】的硬殼面具下，勾勒起無奈的笑容：「……這就是所謂的【彈盡糧絕】嗎？呵，面對神造兵器與神選者，果然還是有所不足呢。」

  他站直身子，扭頭看向遠處的否定姬，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公主大人，請容我為你而死。」

  即便隔著絕對無法傳遞話語的遙遠距離，否定姬搖晃著花扇的手還是微微一滯。

  訴說完心中的執念，右衛門左衛門扭頭看向敦賀迷彩：「迷彩神選，到了最後一擊的時刻了。」

  敦賀迷彩面容嚴肅地微微點頭：「那就來吧，至少最後一擊，我可以贈與你。」

  「不勝感激。」

  右衛門左衛門壓低身子，然後猛地向著敦賀迷彩衝去，雙手握緊炎刀擺出X字交叉姿態，然後用力揮動——

  「【斷罪炎刀】！」

  回應他的，是一道璀璨刀光。連人，帶槍，一擊粉碎。

  鮮血裹夾著鋼鐵的碎屑，在天空中潑灑。

  噗通一聲，右衛門左衛門重重栽倒在地，再無聲息，那張寫著【不忍】的硬殼面具裂開數道裂紋，最終化作大小不一的碎塊摔落在血水之中。

  否定姬的手顫了顫，似乎是想若無其事地扇動花扇，但努力了幾下還是只能無力地任由花扇跌落在地，發出悲傷的聲響，一如她自言自語的聲音：

  「到最後，都是個讓人揪心的傢伙呢，以為這麼說就會讓我感動嗎？真是個……蠢材呢。」

  西紅柿

  場上，黑衣裁判猛地揮下手中小旗，宣告勝負。

  神前劍術對決，勝負七番目。勝者——

  敦賀迷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