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8.第478章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萬餘匈奴精銳,這是一股足以顛覆地方的力量,也是南匈奴可戰人馬的一半。
於夫羅本打算擒獲大漢天子之後,為南匈奴尋求一塊肥沃富庶之地棲身,誰知道,匈奴大軍在小小的荏縣撞的頭破血流。
損兵折將也就罷了,偏偏到頭來連半點擄獲劉協的希望都沒有。
如果世上真有後悔葯,於夫羅一定會不惜萬金親口服下,只可惜,後悔葯難尋,於夫羅只能面對現實。
接連折損,匈奴依舊有七千人馬,只是,絕大多數人馬都陷入亂戰之中,無法抽身。
「大單于,漢人的援軍又到了,是戰是退,單于速做決斷!」
在匈奴騎軍捨生忘死的衝擊下,於夫羅好不容易脫離趙雲的控制,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身邊就傳來千夫長的問詢。
戰?拿什麼戰?
開戰伊始,漢軍越戰越多,反倒是匈奴騎軍戰死一個少一個。
真正悍勇的匈奴軍士已經死了,剩下來的,要麼是戰場上的兵油子,要麼便是首鼠兩端的膽小鬼。
其實,當周倉的背嵬軍出現之後,留給於夫羅的選擇只剩下一個「如何逃出去?」在
部將希翼的目光中,於夫羅當機立斷:「漢人姦猾,此地不宜久留!」
匈奴軍將鬆了口氣,他們都是各自部落的頭領,之前跟隨於夫羅一路燒殺劫掠,很是痛快,本以為可以擒獲大漢天子,謀求大富貴,誰曾想,到頭來竟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廝殺至今,多數人都已經有了決斷。
荏縣已經是大凶之地,滯留在此,凶多吉少。於夫羅能夠認清現實,萌生退意,這對於眾人來說反倒是好事。
只是,如何逃?從哪裡逃?漢人也是有輕騎的,烏桓人已經成了漢人的走狗,有他們在,匈奴人別想全身而退。
匈奴人擅長直來直去的馬上廝殺,讓他們出謀劃策卻有些強人所難。
於夫羅深吸一口氣,道:「從東邊撤吧」。
匈奴軍將面面相覷,往東,那可是青州的腹地,萬一李賢布有重兵,那又該如何是好?
「單于,漢人從西而來,咱們為何不往北而去?」
「我們就是從北邊來的,漢人會沒有防備?」
「單于所言極是,我們往東去!」
留給匈奴人的時間不多了,若是再喋喋不休,難做決斷,背嵬軍可就衝過來了。
於夫羅狠狠地看了胡庸一眼,對方猶在馬上,生龍活虎一般。
今日看來,八成是奈何不得胡庸了,於夫羅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當務之急是大軍撤離此處,至於報仇雪恨之事,來日方長,只要匈奴還在,一切便有機會!
要是主力盡數折損,就算殺了胡庸,又能怎樣?於夫羅想的明白,只不過,另外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浮現出來,誰來斷後?漢人騎軍、步卒盡在此處,如果沒有人留下來斷後,漢人又怎麼會坐視大軍撤退而置之不問?
廝殺正酣的時候,任何一種撤離都對於軍心士氣來說都是一種不小的打擊,若是組織不當,兵敗如山倒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自古以來,潰兵自相踐踏,折損無數的例子不知凡幾。步卒尚且如此,騎軍更容易出問題。萬一戰馬受驚傷人,倒霉的可不是一個兩個,說不定會連累整個大軍。
於夫羅環顧四周,嘴裡道:「大軍撤離,須得有人斷後,諸位,誰有信心?」
眾人皆不應答。一群貪生怕死之輩!
於夫羅鐵青著臉,嘴裡道::「無人為我分憂嗎?」
依舊默不作聲。
於夫羅額頭青筋直跳,「斷後之人,無論生死,可得牲畜二千頭,奴隸一千!」
數量過千,這可是一個不小的數目,由此可見,於夫羅真是被逼急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是,勇夫也得活下來才好。
若是因為些許銀錢,最終卻命喪此處,便有再多的錢也沒了意思。
於夫羅鐵青著臉,道:「既然無人斷後,那我留下來便是」。
「單于不可,萬萬不可呀」
於夫羅只是冷笑,「我為匈奴之主,爾等貪生怕死,這斷後的事情我不做,誰來做?」
此時,一名膀大臂圓的黑漢沉思一番,嘴裡道:「單于,我阿斯瑪深受單于大恩,此番便由我率部斷後吧」。
有人做了出頭鳥,眾人全都鬆了口氣。
於夫羅看了阿斯瑪一眼,嘴裡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想清楚了」
「生死有命,我想的很清楚」
「好,既然如此,這裡便交給你了,切記,一定要多加小心」
「大單于也要多加保重」
於夫羅無言以對,阿斯瑪留下來斷後,有死無生,身為匈奴單于,於夫羅覺得自己很失敗。
「嗚嗚嗚……」
匈奴人特有的號角聲響起,聲音凄厲,這是告訴大家可以撤退了。
終於可以逃了,匈奴騎軍大喜過望。
漢軍出乎意料的難纏,再留在這裡,大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收兵的號角聲響起,匈奴人歸心似箭,然而,與其交手的漢軍卻不肯輕易放手。
對於青州軍來說,這些匈奴人可都是戰功呀。
煮熟的鴨子已經到了嘴邊,哪能讓他們再飛走?
數百步開外的地方,周倉的背嵬軍正快步而來,只要大家加把勁,讓這幫該死的匈奴人全軍覆沒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裡,無論是胡庸的背矛軍還是趙雲的烏桓騎軍,都使出渾身解數,擺出一副不將匈奴人留下絕不善罷甘休的模樣。
匈奴人轉身欲逃,再也沒有人顧得上胡庸了,這時,前來接應的背矛軍終於將其護在陣中。
胡庸也是累壞了,他與陳到、朱然並肩作戰,殺敵無數。
此時,隨同胡庸出城的三百精騎只剩下一百人,活著的也是人人帶傷,不過,死在漢騎手中的匈奴人足有八九百人,也就是說,正是這幫精騎的牽制,才為大軍的順利圍剿創立了前提。
否則的話,若是匈奴進一步驅民攻城,事情會往哪一步發展還是模稜兩可的事情。
「啊……」
匈奴人逃了,適才悍勇殺敵的鄉民們終於清醒過來,他們環顧四周,痛不欲生。
家園被毀,家人傷亡殆盡,這一切的一切,都拜匈奴所賜!
胡庸「咕嚕嚕」喝了幾口酒水,辛辣的味道沖淡了所有的疲憊,便是身上的大小傷痕也好了很多。
耳畔,傳來鄉民若有若無的哭嚎聲。
想到之前鄉民的悍勇模樣,胡庸咬牙切齒,嘴裡道:「殺光匈奴人,絕不放過一個!」
說罷,胡庸換了匹戰馬,再度往前衝去。
「殺光匈奴人!」
陳到、朱然略一休整也恢復過來,他們都換了趁手的兵刃,背矛軍敬其身手,但有所需,無所不從。
「殺光匈奴人!」
胡庸的背矛軍已經盡數出城,之前,於夫羅驅民攻城的行徑猶如禽獸,早就觸怒了所有軍卒。
如今,匈奴轉身欲逃,背矛軍哪裡會輕易放過?
殺,殺,殺!
唯有殺盡匈奴人,才可一舒心頭怒氣,
對於背矛軍的弓手而言,親手射殺無辜的鄉親,這是他們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魘。
雖說,射殺百姓的命令是軍將下達的,為的也是守城,可是,想到那副猶如地獄的情景,弓手們便覺得心愧難安。
匈奴不除,心結不開!
荏縣四門緊閉,城中人馬已經盡數出城,如今城中空虛,若是有人趁亂攻城,李賢哭都沒地方哭去。
城頭,徐幹鬆了口氣:「大事定矣!」
天子劉協神情興奮,無論如何,這都是在他眼皮子里底下發生的戰事,之後,少不得各路人馬的吹捧。
天子劉協,親臨戰陣,冒箭矢,青州軍將一心,悍不畏死,殺死殺傷匈奴數萬人,堪稱大捷!
劉協忍不住意淫起來。
身為大漢天子,劉協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他迫不及待的想去證明自己。
只是,劉協進入青州以來,還沒有上過一次朝,其中固然有朝臣匱乏,不足以上朝的緣故,可最大的可能卻還是因為李賢,李賢認為還沒到時候。
此番,荏縣之戰,大勝匈奴,應該是時候了吧?
天子權威呀,劉協只是想一想便覺得有些期待。
城下,廝殺依舊在繼續。
匈奴人接連脫離戰場,在阿斯瑪的掩護下,他們往東逃了!
周倉的背嵬軍見狀並未著急,他們只是邁著恆定的步伐,向前,向前,向前。
不知不覺間,幾百步的距離轉瞬及至。
阿斯瑪浴血廝殺,驀然驚回首,卻見一員紅臉大將縱馬殺來。
「來者何人?」
「取你性命之人!」
周倉連寒暄都懶得寒暄,上來便痛下殺手。
阿斯瑪雖有武力,可哪能比得上周倉?
周倉痛恨匈奴人驅民攻城的行徑,出手一招狠似一招。
三五個回合下去,阿斯瑪便身手異處。
「趙子龍,太史慈,接下來看你們的了」,周倉念叨一聲,並未追趕騎軍,而是下令軍卒圍剿殘敵,打掃戰場。
此時,趙雲統領騎軍已經追了出去,只是,匈奴人慣於奔逃,他們雖然人馬俱疲,可畢竟在塞外生存了幾十年。
生死存亡之際,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氣,逃,逃得越遠越好。
無窮的壓力下,匈奴人迸發出所有潛力。
背嵬軍不打算爭功,可是,背矛軍卻不想咽下這口氣。
匈奴人驅民攻城的時候,背矛軍就在城中,若不能將這些賊子盡數殺死,背矛軍卒會自責一輩子。
阿斯瑪一死,留在城外斷後的匈奴人便死傷殆盡,僥倖未死的那些也不再堅持,他們或是乞降,或是逃竄,總之,不再廝殺了。
一名背矛軍將高高舉起大刀,正想一刀了解了一名匈奴人的性命,可那人卻痛苦流涕,眉目間俱是哀求之色。
「他姥姥的!」
軍將下不了手,這一聲怒罵,不知道是罵自己,還是在罵匈奴。
「噗哧「,斜拉里刺出一根長槍,那人看了軍將一眼,道:「匈奴人喪盡天良,使君有言在先,可以不收俘虜」。
眾人當即吸了口冷氣,一直以來,李賢都以寬厚的形象待人接物,如今,若是陡然傳出「殺俘」的聲音,只怕對他而言不是好事。
徐幹在城頭,將一切盡收眼底,「使君,殺俘不祥呀」。
李賢哼了一聲,道:「匈奴人與禽獸無疑,殺之無妨,長史也是讀過書的人,我且問你下,書中可曾有人遇到今日這般情形」。
徐幹絞盡腦汁,半晌之後方才嘆口氣道:「恕我才疏學淺,未曾在書中看到這般情景」。
李賢擊掌嘆道:「對啊,就是這個道理,匈奴人的兇殘,連古人都沒遇到過,書中自然沒有答案,不過,我卻記得一句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匈奴人屠戮百姓,區民攻城,已經與禽獸無疑,人殺禽獸,天經地義!」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徐幹與劉協咀嚼著這句話,都覺得意味無窮。
這話多了些睚眥必報的味道,不過,用在當下卻很是應景。
匈奴人殘暴不已,對他們仁慈,只會助長他們的凶性,下一次,若有機會,他們定會變本加厲地報復!
劉協微微頜首:「說得好,匈奴人已經是禽獸了,殺他們,自然無所顧及」。
天子一言既出,徐幹便再無反駁的意思。
其實,徐幹並不是菩薩心腸,見不得人殺人,他只是擔心殺俘的惡名傳出去,壞了李賢好不容易積攢出的威望。
不過,連劉協都支持李賢,徐幹還去反對幹嘛?
「咦,匈奴人往東去了,這可如何是好?」天子劉協不懂李賢的布局,當下忍不住焦急出聲。
李賢鎮定十足:「不妨事,陛下拭目以待便是」。
還有懸念?
劉協果然瞪大了眼睛,不願放過一個細節。
「駕,駕,駕」,於夫羅率領匈奴殘軍狼狽出逃,他們策馬狂奔,一邊逃,一邊小心身邊的流矢暗箭。
背矛軍的步卒漸漸跟不上腳步,距離越來越大,唯有趙雲的騎軍追了上來。
單從數量上看,於夫羅的匈奴兵馬尚占數量優勢,只是,無論如何於夫羅都不敢再戰了。
好不容易脫離戰場,要是再滯留一次,誰還會像阿斯瑪那般斷後?
想到忠貞的阿斯瑪,於夫羅的心情很差。
大軍逃離戰場,對眾人而言,這便成功了一多半,剩下來看運氣就可以了。
「單于,我們真要往東嗎?」
「廢話,我不是說過嗎?往北必死無疑,只有往東才有生機」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荏縣以東,那便是泰山了,單于,我聽說沿途間山匪極多,咱們人生地不熟,早些離開才是當務之急」
別人一提醒,於夫羅才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泰山近郊道路難行,騎軍更是難以派上用場,現在來看,往東真的是一條險路。
可是,其餘三路壓根行不通,於夫羅很珍惜自己的身份地位,好不容得來這前呼後擁的一切,他可不想將一切都交待了。
「且先出了這荏縣,咱們再做計較」
「喏!」
對於匈奴各部軍將來說,只要於夫羅不是打定主意深入青州腹地,那就還好,都可以商量!
荏縣之戰,匈奴人已經感受到了青州軍的超強戰力。
與這樣一支軍馬作戰,時時刻刻須得提防小心,只要錯了一處,立馬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世事無常,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匈奴大軍從意氣風發、躊躇滿志變成落荒而逃,期間損失軍卒四千人,戰馬無數!
於夫羅身邊依舊有五千多人馬,只不過,到了這時候,各部將對麾下軍馬已經失去了控制力。
逃命也就罷了,只要有人頭前帶路,大家一窩蜂的逃竄便是。
可是,若想停下來列陣廝殺,那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匈奴騎士歸心似箭,毫無戰心,誰也不想節外生枝。
然而,變故還是發生了。
一隊騎軍跑得最快,他們一馬當先,在頭前帶路。
忽而,「噗通」,只聽得一聲巨響,便見馬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而馬上的騎士咕嚕嚕甩出了老遠,生死不知。
「噗通、噗通、噗通」,眨眼間就有十多騎中招,後來的人馬竭力勒馬,方才沒有步上前塵。
「絆馬索!」
於夫羅驚呆了,他沒想到漢軍在這裡竟然有埋伏!
「小心!」
話音剛落,一陣箭雨便勁射而來。
這時候,於夫羅恍然大悟。
怪不得匈奴往東逃竄時,青州軍並未竭力阻攔,原來奧妙在這裡!
此處也有漢軍!
李賢呀李賢,你竟如此心狠手辣,難道非要趕盡殺絕不成嗎?
於夫羅心中生出一股挫敗感。
接連受挫,於夫羅身心疲憊。
「單于小心!」
有騎卒上前,持騎盾將於夫羅護在身後。
於夫羅瞪大了眼睛,半晌不曾言語。
前有伏軍,後有追兵,這也太狠了吧?
「該死的!大單于,漢人殺過來了」
於夫羅定神一望,果然看到漢人的大隊人馬正在前方緩步而來。
粗略看去,對方起碼有萬餘步卒!
步卒列陣而來,就算於夫羅有萬餘騎軍,想要破陣都是件難事,更何況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