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第535章 

  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論對錯善惡,只問該不該做的。 

  比方說一個在戰場上的軍人,他不需要考慮自己的戰爭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的,首先必須讓自己活下來,否則什麼都無從談起。 

  再比方說一個醫生, 面對一個快要死的急病患者,他不需要考慮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不需要琢磨救了這人究竟對不對,只要救人就好。 

  還有,比方說一個間諜。 

  就是現在背對著伍德的那個。 

  他要做的,他能做的, 其實只有一件事。 

  「跟我回去吧。」他沉默了一會兒,說, 「回去之後,我就去內部法庭控告他破壞聯邦秩序,損害聯邦利益。到時候,你會是非常重要的證人。」 

  伍德笑了:「我正等你這句話呢!」 

  他走到了對方旁邊,拍拍對方的肩膀:「不要那麼緊張,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跟聯邦的同伴動手。之所以要引你出來,無非就是等這句話罷了。」 

  「不過,你具體準備怎麼辦?」他問,「要控告那傢伙,可不容易。你有可靠的證據嗎?」 

  「你不就是證據!」分管反問,「難道你還不可靠嗎?」 

  「我曾經是可靠的,但現在不是了。」伍德搖頭。 

  分管想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 

  除了伍德這個人證之外,他還真拿不出什麼可靠的證據,來證明情報機構的主管出於自己的私心,做了損害聯邦利益的事情。 

  「可以用魔法來偵測。」但他並不認輸,又說, 「哪怕沒有證據,魔法偵測就足以證明一切!」 

  「不要把一些都寄托在魔法上。」伍德嘆道,「魔法不是萬能的。而且你也知道,魔法偵測的結果,是不能在法庭上作為證據使用的。」 

  「內部法庭可沒這麼多講究,嚴刑拷打也好,魔法偵測也好,都是可以的。」分管說。 

  伍德冷笑:「以我們彼此的身份,你覺得就算用到這些手段,會被用在誰的身上?」 

  分管愣了一下,深深地嘆了口氣。 

  正如伍德所說,以彼此身份的差距,就算用到嚴刑拷打或者魔法偵測,倒霉的多半也只會是他們,不會是那個主管。 

  這世界並沒有「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說法,但做得可比地球上的封建時代更加徹底。所謂「國王只有權力,貴族擁有權力和義務,平民只有義務」那套規矩,幾乎放之四海而皆準,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如日升日落、寒來暑往一樣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有橫空出世的西北共和國,在隋雄的領導下,否定了這套規矩。 

  秘法塔聯邦雖然採用聯邦制度,可它是一個個封建領地的聯邦,封建的特權制度在這裡依然被奉為圭臬。伍德也好,分管也罷,他們都只能算是聯邦的中高級人員,尚未真正踏入聯邦最上層,而情報機構的主管則是聯邦地位最高的幾個上層之一。以他們的身份,想要控告對方,而且將對方告倒,談何容易! 

  「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這麼認輸吧!」分管咬牙切齒地說,「那傢伙竟然敢做出這種事情來,絕對不能饒了他!」 

  「當然不能饒了他,只是你的辦法有問題。」伍德笑著說,「我跟你回去,但你不要去什麼內部法庭控告他,你只要找個機會,帶我進內塔,去謁見偉大導師陛下就好。」 

  分管一愣,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凡人的身份地位,對於偉大導師毫無意義。只要能夠謁見到祂,甚至於只要你能夠順利抵達謁見廳提出謁見,那傢伙的地位就完全失去了用處!」 

  「不僅如此,只要神祇願意,凡人是無法在祂面前隱瞞的。這麼一來,證據什麼的,也就不是問題了。」伍德補充說。 

  分管連連點頭,現在他覺得希望很大,怎麼看都是穩贏。 

  以他的身份,想要控告聯邦的情報主管,並且將其告倒,那當然是難如登天的。但如果只是要去一下謁見廳,申請謁見偉大導師陛下,就不是特別難了。 

  這就等於把「成為世界首富」,改成了「賺它一個億」。雖然兩者的難度都是「傳奇」等級的,可後者至少還有實現的可能,前者基本就屬於「不可思議」層次了。 

  地球上,有資格挑戰「世界首富」這個頭銜,或者說朝著這個頭銜發起衝鋒的,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一百人;但要是把目標放寬到「一億」的話,那這一百後面就算再加個「萬」,只怕都是往少里估計了。 

  看到這裡,隱身在空中觀看這些的隋雄,也忍不住輕輕點頭。 

  伍德雖然有點倒霉,但他的腦袋還是很清醒的,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夠成功,或者說,知道怎麼做,才比較有可能成功。 

  他的計劃,在隋雄看來,還是很有希望的。 

  事實上隋雄可以幫他個忙,比方說自己出面去找施法者之神蘭佩魯斯談談。相信只要他肯出面,這點小事完全不是問題。 

  但他不能這麼做。 

  他要這麼做了,置伍德對秘法塔聯邦的忠誠於何地? 

  這還跟上次不同,上次他用神力創造「萬靈藥」救治伍德,是應大執政官菲雷克斯的請求,救的是西北共和國的大藝術家,無論到哪裡都說得過去,就算伍德自己也不能說什麼。但如果他這次出手,就是在幫助秘法塔聯邦的間諜了……這麼一來,就算伍德能夠扳倒那情報主管,可他背叛了聯邦的事情,卻算是坐實了。 

  還有什麼比勾結虛空假面更背叛聯邦的?沒了!他就是西北共和國最高層,勾結他,就是投靠了西北共和國。 

  所以他不好出手,只能看著。 

  之前看伍德擺出一副活膩了的架勢,隋雄還有點擔心,怕他真的是特地跑回故鄉來找死,求一個「死也要死在家鄉」。現在看來,他並沒有真的自暴自棄,還是在努力求生而且求勝的,隋雄也就放心了。 

  事情既然商量好了,伍德就跟著分管走了。他們並沒有回情報機構,而是直接前往至高之塔的核心「內塔」,打算直接就去謁見廳。 

  正所謂兵貴神速,不管情報主管有多大的權力地位,倉促之間也施展不出來。他們只要打一個時間差,搶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完成謁見,那就大事已定。 

  一行人急匆匆走在至高之塔的街道上,可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就被人攔住了。 

  「伍德,很久不見了。」攔住他們的,是一個穿著綉有複雜花紋,卻顯得非常厚重嚴肅的長袍,手持金色法杖的中年人,他身上的法袍流光溢彩,手上的法杖也光彩奪目,身上更一圈圈至少有七八層魔法光環,分明是將各種增益的手段都用好了,才出面阻攔。 

  看到他出現,伍德和分管的臉色都陰沉下來, 

  這人也是間諜出身,但後來在一次行動中偶然遭遇一個隱居多年的巫妖,那巫妖本是個術士,為了避免死亡,將自己轉化成不死的魔物。可就算魔物的壽命也一樣是有極限的,他無論怎麼拖延,終於還是到了壽命將要耗盡的那一天。萬般無奈之下,這巫妖嘗試用自己的靈魂吞噬別人的靈魂,從而更換軀體,再延續生命。 

  遺憾的是,巫妖失敗了。經過漫長歲月消磨的靈魂強度不夠,在靈魂的戰鬥之中輸給了意志堅定的間諜。 

  於是世界上少了一個怕死的巫妖,多了一個法術高強的間諜。 

  不久之後,這人就轉了行,不再當間諜,而當了法師。 

  「看起來你混得不錯啊。」伍德仔細打量著對方,有些戲謔地說,「連律法之袍都穿上了。」 

  話雖然這麼說,他的心卻已經沉了下去。 

  律法之袍是一件很特殊的法器,在別的地方,它只是一件普通的強力法袍,能夠給主人提供不亞於重鎧的防禦力,以及大大減少施法失敗的可能,並且削弱施法失敗的反噬傷害。但在至高之塔裡面,它的威力堪比神器! 

  這袍子有一個特殊的效果,只要在至高之塔裡面,它就能夠連通至高之塔的「大魔法池」,而且能夠任意從其中汲取魔力,甚至可以直接將魔力構築成法術,跳過施法的過程。 

  換句話說,在至高之塔這座城市裡面,穿著這件袍子的法師可以隨意使用任何法術,而且不需要施法過程,能夠直接施展出來。 

  這差不多已經堪比神祇的威能,也只有驚才絕艷的蘭佩魯斯大師,才能夠打造出如此奇妙的法器,創造出這威力無窮的組合。 

  被對方攔住,無論伍德他們打算怎麼辦,都只能放棄。 

  「你這是什麼意思?」分管沉聲問。 

  「還用問嗎?」那位曾經的同行笑著說,「我剛剛接到緊急傳訊,說背叛聯邦殺害同僚的前王牌間諜伍德出現在城中,而且直奔內塔,可能有搞破壞的嫌疑。結果我二話沒說,就急急忙忙趕來了……你們說,我是什麼意思?」 

  他又看向伍德,臉上雖然帶著笑容,眼神卻冰冷得毫無笑意:「伍德,你是不是真的殺害了同僚?」 

  「為什麼不問『背叛聯邦』這件事?」伍德沒有回答,反而先問了問題。 

  對方冷冷地看著他:「殺害同僚,就是背叛聯邦。」 

  伍德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可以為自己辯護嗎?」他問。 

  「我不是審判官。」曾經的間諜,現在的大魔法師說,「我也不想聽你辯護。」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跟我戰鬥,反正你殺了一個同僚,也不在乎再殺一個,何況我還是個退出這一行的前同僚……只要你殺了我,想必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攔你,到時候你要做什麼都行。」 

  伍德苦笑,搖頭:「我還是問問第二個選擇吧。」 

  他當然不會選擇戰鬥,面對一位可以自由施展任何法術,而且連施法過程都能直接省略的大魔法師,瘋子才會選擇戰鬥! 

  別說他只是高階層次,就算是傳奇強者,面對這樣的敵人,也輸多贏少。無非輸了之後大約可以逃得掉,不像他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罷了。 

  「第二個選擇,就是現在自首。」對方的話音裡面多了少許溫度,「以你的身份,以你曾經的貢獻,至少可以保留一份體面。」 

  「看來隨便哪個選擇,結果都是差不多的。」伍德苦笑著說,「無非是老老實實被抓,或者被打一頓抓起來的區別。」 

  「本來就是這樣,自己選吧。」 

  伍德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可以再問幾個問題嗎?」 

  「可以,反正時間在我這邊。」身穿律法之袍的前間諜信心十足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進城的?」伍德問,「按說這事應該沒人知道才對。」 

  「沒人知道?」對方微微一愣,然後大笑起來,「是什麼讓你產生了這麼荒謬的錯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真以為你的行動,可以逃得過聯邦的偵察?」 

  「大家都是干這行的,別說這種場面話。」伍德不屑地說。 

  那曾經的間諜笑了:「好吧,那我就實話實說——是情報主管聯繫我的,為此他還動用了緊急聯繫通道,好在這個信息的確值得,否則他肯定會有很大的麻煩。」 

  伍德皺起眉頭,這樣的結果他並不意外,但他很不明白,為什麼情報主管會知道自己進城了? 

  按說,自己從進城到這裡,前後也就很短的時間,就算有間諜監控自己,也根本來不及回報才對。 

  他冥思苦想,卻怎麼也不明白是為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 

  「你還不明白嗎?其實你一直都在我們的監控之下。」 

  伍德霍然回頭,正看到情報主管快步走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沉聲問道。 

  情報主管笑了笑,指了指分管的幾個保鏢:「這幾個人身上,某人帶著一件特殊的法器,可以隨時將消息上報給我。就是前不久,你們笑呵呵討論的時候,我就已經得到消息了。」 

  伍德這才明白究竟,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終於明白了!看來,我別無選擇。」 

  「也談不上別無選擇,你走到這條路,本來就是自己的選擇。」主管搖頭,「我承認,我曾經嫉妒過你,但後來你的成績越來越差,我就已經不再嫉妒你了。」 

  「我要處死你,真的完全是為了聯邦的利益。」 

  伍德點點頭:「或許吧。」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霍然消失,化作一道流光,朝著情報主管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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