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第636章 

  看著微笑的沃尓,歐文·哈特陷入了茫然。 

  他不知所措地環顧左右,看到了神情苦澀卻又有些放鬆的父親,還有正沮喪地坐在那裡,默默撫摸著那冊從不離身的聖典的祖父,以及家族裡面的長輩和親人, 還有學者之神教會的其他高層們。 

  「……這是怎麼回事?」他忍不住問。 

  「詳細說起來很複雜,簡單地說,就是我繼承了前代學者之神的神職。」知識與文化之神,自稱沃尓的那個長袍老者微笑著說,「我並不想做什麼趁人之危的事情,但是『學者』這個神職不能一直空缺著。而且我也的確一直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所以我就接任了這個神職——當然, 我現在並不是學者之神, 或者說,我不只是學者之神。」 

  歐文·哈特沉默了一會兒,問:「那麼,我們的陛下呢?」 

  沃尓搖搖頭:「未來的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面,你們沒辦法再見到祂了。或許日後等我踏入強大神力,才會有足夠的能力來讓祂以我的從神身份復活……但那註定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也許需要幾百年,甚至需要幾千年,或許就連傳奇法師,也沒辦法活到親眼目睹那一幕的時候。」 

  歐文這才明白長輩們的神情究竟從何而來,他想了一會兒,問:「那麼,您是要我們信仰和侍奉您,就像當初信仰和侍奉陛下那樣嗎?」 

  「我並不強求什麼。」沃尓搖頭說,「你們是祂虔誠的信徒,我無意侮辱你們的忠誠。但是正如你們所見,我已經繼承了祂的神職, 在我強大到能夠把這個神職重新分離出一部分,以重新構築基於這個神職的從神之前,祂是不可能復活的。」 

  歐文垂下了頭:「為了向我們這些無處歸魂的失敗者展示您的威嚴嗎?」 

  他的話音很輕,但語調裡面卻有一絲很明顯的怨憤。 

  沃尓並沒有生氣,慈祥地說:「炫耀或者展示?不,我可不會那麼無聊。我只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們這件事。畢竟未來還很遙遠,你們總該為了將來多考慮考慮。」 

  歐文明白這位神祇的意思,他也已經十五歲,不是小孩子了。一些政治上的東西,他早就已經有所涉足,也有過專門針對的學習。 

  知識與文化之神特地屈尊來訪,並且展示了祂的神力,其實就是要告訴哈特家族,告訴學者之神的信徒們,他們所信仰的神的確是回不來了,現在他們除了轉而信仰祂之外,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這並不算是什麼兇狠或者欺負,作為一位偉大的神祇,知識與文化之神的做法是溫和的,甚至可以說相當的寬容。 

  但是,歐文依然免不了失望,還有埋怨。 

  他不是一個很虔誠的信徒,但他早已習慣了信仰學者之神,那宛如吃飯喝水睡覺一樣,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現在知識與文化之神要他改變這個習慣,他真的很難接受。 

  他心中的念頭自然瞞不過沃尓,沃尓看著這個奇妙的聖子,忍不住又微笑起來。 

  真的很奇妙,祂從未見過,甚至於想象都沒想象過,世界上竟然會有並不屬於虔誠信徒的聖子。 

  這個叫做歐文·哈特的年輕人並不是那種全心全意信仰學者之神的虔誠信徒,儘管他很好地理解了學者之神的教義,在生活中也履行得不錯,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卻並沒有很認同這套教義。 

  對於他來說,這些教義,這種生活,以及這份信仰,只是一個習慣。 

  是的,只是習慣而已。 

  很奇妙卻也很合理的事情,只是,讓人很在意。 

  祂微笑著,伸手按在歐文的頭頂上,溫和的意志伴隨著溫暖的神力,流入了對方的心中。 

  「年輕人,我並沒有感覺到你有所不安,可你為什麼不願意信仰我呢?」 

  在心靈之中,祂如此發問。 

  曾經和學者之神多次這樣交流過的歐文立刻反應過來,同樣用心靈回答:「我早已習慣了信仰吾主的生活,那宛若曾經充斥這座魔法塔的神力一樣,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不想要改變它。」 

  「但生活始終是會改變的。」沃尓說,「正如人始終會長大。」 

  「人短暫的一生,對於偉大的神祇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沃尓沉默了一下,說:「我曾經從我的主神,偉大的虛空假面陛下那裡聽過一個故事,你有興趣聽一聽嗎?」 

  「當然,我願意傾聽您的教誨。」 

  於是,歐文看到眼前的景色發生了變化,他並沒有站在魔法塔裡面,而是站在空中,看著一群細小的蟲子在水裡游著。 

  「這是一種很微小和柔弱的蟲子,它們春天出生,夏天成長,到秋天的時候產卵,死去。蟲卵渡過一個冬天,在下一個春天孵化,開始生命的旅程。」沃尓將這細小蟲子的一生演示在了少年的面前,「它的生命如此短暫,以至於完全不可能知道什麼是『冬天』,以及什麼是『一年』。」 

  少年點點頭,然而並不明白祂為什麼要演示這些。 

  畫面一轉,顯示出一隻在沼澤裡面緩慢爬行的大烏龜,它的後背上布滿了斑駁的花紋,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岩石上甚至已經生長了不少雜草。 

  「這是生活在大沼澤裡面的古龜,它的生活很單調,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再吃。每過一段時間,它會因為魔力的潮汐循環而昏昏欲睡,展開類似於冬眠的生活——從一次冬眠到下一次冬眠,大概是一千年。」 

  少年驚訝地看著那隻慢吞吞的巨龜,為它那漫長的壽命而驚嘆。 

  畫面再變,化為空中細小的飛蟲,它飛舞著,起初很快很敏捷,但沒一會兒就慢下來。兩兩一對聚集著,交尾,產卵,然後死去。 

  「這是另一種小蟲子,從孵化到死去,前後只有一天,多的大概會有兩三天。」沃尓說,「它們的人生如此短暫,以至於連『一周』都不可能知道。」 

  畫面繼續變化,化為一株參天古樹,每一條垂下的樹枝都宛若一株尋常的大樹。 

  「這是神木,從誕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十萬年……」 

  「偉大的神祇啊,您究竟想要告訴我什麼?」歐文疑惑地問。 

  「當初我也是這麼問的,然後虛空假面陛下對我說,無論是那些生命短暫的蟲子也好,還是活得比大多數神祇都要長壽的神木也好,它們所活著的,其實都只是『一生』而已。」 

  「短命不是什麼需要悲嘆的事情,長壽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在歲月的長河面前,便是神祇也未必真的永恆不朽,所以,只要認真地活著,認真地活過一回,就可以滿足了。」沃尓說,「已經隕落的學者之神無疑認真地活過了一回,你呢?」 

  歐文沉默了許久,最終跪拜在了祂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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