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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唐夏似乎是笑了一下,有些涼薄,淡淡道,「不是我,我也從來不知道你知道了什麼。」
殷承安雙瞳縮了縮,有些難以置信,唐夏卻已經不打算多做解釋。
只是在她離開的時候,頓了一下腳步,垂下眼眸道,「昨天我見過丁丁,他說要我帶他去找你。」
她的話,也僅僅是點到了這裡,殷承安做什麼樣的決定,都跟她無關,她只是心裡為這個孩子不值,為這個生命心疼。
她纖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野,殷承安望著望著,眼神突然模糊起來,他伸手蓋住眼睛,發出一聲自嘲的嗤笑。
丁丁叫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可她連想聽他解釋的意思都沒有,在她心裡,他不過是一個花心,濫情,沒有責任感的男人罷了,那個將他捧在天上的唐夏,是真的沒有了。
唐夏上了計程車,才把手機開機,幾乎是瞬間,唐諾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她的手指在上面猶豫了一下,緩緩按了接聽。
「你在哪兒!」
唐諾的語氣帶著怒氣,凌厲不已。
唐夏垂下眼眸,低聲道,「哥,我有事,今晚不回去了。」
唐諾冷著臉就罵道,「你他媽有什麼事!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連個電/話都不往家裡打,你知不知道我跟爸有多擔心!之前是殷承安,現在是沈濯雲,你是不是非把自己弄個殘廢,才心滿意足!」
唐夏伸手揉著太陽穴,眉心緊緊地蹙成一個川「字」。
「哥,出事的時候,他把我護在懷裡,現在他人在醫院,生死未卜,你讓我回去?我怎麼回去?」
「你在外面呆著就有辦法了?沈家人連病房都不讓你進,你打算在醫院樓底下守一晚上?我告訴你,沈濯雲他就算真出事了,那也不是你該操的心!」
儘管知道,唐諾說這些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她,唐夏還是忍不住心寒,她咬著唇,嗓子因為沙啞,有點兒變音。
「哥,連你也不贊成我們?」
「我從來都不認為你們能走下去!」
唐諾的語氣跟態度都十分堅決,「他連沈家人都搞不定,憑什麼跟我承諾能照顧好你?」
唐夏抹掉眼角的淚珠,深吸一口氣,語氣恢復了平靜。
「晚了。」
「什麼?」
唐諾皺起眉,有點疑惑。
「我說完了,就在今天早上,我跟他領證結婚了,他現在是我合法的丈夫,我不能,也不可能放任他不管,哥,你要是真心為我好,就替我勸著爸,在他醒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
「你再說一遍!」
唐諾捏著手機,睚眥目裂。
「我再說多少遍都一樣,他要是死了,我就帶著孩子去殉葬。」
「行!你行!你真行!」
唐諾連說了三個行,冷笑道,「長本事了是吧?誰也管不著你了是吧?結婚這麼大的事,我跟咱爸都沒權利知道是吧?那還要我們幹嘛,你現在能耐了,以後就跟他一起過吧,你沒我這個哥,也沒那個爸!」
「哥!」
唐夏的聲音哽咽起來,「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接受他?你口口聲聲要我幸福,沒了他我怎麼幸福?」
唐諾這邊兒沉寂下來,良久,唐諾沙啞的嗓音,帶著疲憊從那端傳來,「隨便你吧。」
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唐夏抱著手機,啞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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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之後,唐諾久久沒有說話,唐泓站在樓梯上,聽得一清二楚。
他下樓的時候,唐諾才回過神,他收起手機,神色有些疲憊。
「她不肯回來。」
唐泓點點頭,溫聲道,「我都聽到了。」
唐諾怔了一下,臉色略微有些不自在,撇開臉沒說話。
唐泓倒了一杯茶,端起來在掌心一拳一拳的打轉,良久,輕聲道,「小諾,夏夏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自己的事,我們可以提意見,卻不能左右她的想法。」
唐諾動作一頓,垂著眼眸,盯著被子里漂浮的茶葉,眼神有些複雜。
「爸,誰都看得出,她跟沈濯雲之間根本就不合適,剛剛沈家的電/話您也聽到了,她嫁過去,要受的委屈,絕對不會比在殷家的時候少,當年就是因為我不在國內,才會成全了殷承安那個混蛋,現在,我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重演!」
唐泓蹙起眉,唐諾對唐夏的感情,有些超出了兄妹之間,這讓他很是擔憂。
他猶豫了一下,試探道,「夏夏懷著孩子,難道你要她帶著孩子一個人過一輩子?」
「我們唐家,不缺那孩子一口飯吧?難道我會讓自己的妹妹跟外甥餓著?」
唐泓沉默了,良久,才輕聲道,「小諾,夏夏是你妹妹。」
唐諾一怔,神色古怪的看了唐泓一眼,「爸,你想什麼呢?我當然知道她是我妹妹。」
唐泓抿起唇,將茶杯放到桌上,低聲道,「可是你管著她的事,已經超出了一個哥哥的範疇。」
唐泓說完,站起身,臨走前又道,「守住底線,一旦越過,夏夏的性格,寧願失去一個兄長。」
唐諾怔在原地,良久都沒有其他的動作。
他從來不覺得他對唐夏的管制,超過兄妹之間的範疇,照顧唐夏,保護唐夏,似乎從她一出生,就是他的責任,這麼多年,早已經養成了習慣。
如果不是唐泓的突然提醒,連他自己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從小到大,唐夏只有兩件事,違背了他的意見,第一件,是沒有通知他,擅自嫁給殷承安,第二件就是無視他的反對,執意跟沈濯雲在一起。
唐泓讓他守住底線,可他單純的只是不想妹妹嫁給別的男人,哪怕那個男人再優秀!
讓他照顧唐夏一輩子都可以,但是他對唐夏卻不會有男女那方面的心思,這也是病態嗎?
唐諾迷茫了。
他想起剛剛唐夏的話,「你口口聲聲要我幸福,沒了他我怎麼幸福?」
他是不是真的對這個妹妹,管制的太多,哪怕也沒有超出兄妹情感的底線,這樣的管制也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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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夏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
她不敢上樓,因為不確定沈老爺子會不會在樓上,她不想在這種時刻,再跟沈家發生正面衝突,惹老爺子不高興,所以遲遲不敢上樓。
她先是給李歆打了電/話,但是電/話那邊一直忙音,打不通。
李歆不會無緣無故不接她電/話,除非是沈老爺子的意思。
她收起手機,在一樓的走廊上來回踱步,一點點兒的熬時間。
等到十點多,醫院裡的人少了很多的時候,才上電梯。
等上了樓,走到沈先生病房跟前,唐夏沉寂了一下午的心,才找回了一絲跳動的感覺。
她趴在門上的玻璃上,貪婪的看著病床上的男人。
他看起來蒼白又虛弱,肩上的傷口被做了處理,纏著一圈一圈的紗布,頭上也固定著東西,臉上還能看見細細的刮痕,提醒著唐夏今天高架橋上,那奪魂攝魄的一幕。
他一定是早就知道剎車失靈了,怕她驚慌,才哄著她睡覺。
那句「我愛你」,在當時的情況,竟是再告別,她卻沒有聽出來。
他把所有的聰明都用在了別人身上,只在她身上犯傻。
你這個傻瓜,牢牢拴住了我的心,現在想一走了之,你問過我的意思嗎?
唐夏忍住淚水,輕聲哽咽,良久,才控制住情緒,伸手去推門。
就在這一瞬間,病房裡突然有一個身影在床邊站了起來,她手一哆嗦,下意識的推了一下。
門應聲而開,唐夏一怔,扭頭就跑。
喬南原本趴在床邊休息,因為趴得久了,骨頭有些酸,就起身向舒展一下身體,結果剛站起身,就瞧見門被推了一下,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他皺了皺眉,因為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故,心有餘悸,不太放心的走出門,想看個究竟。
走廊上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不見,如果是醫生或者護/士,也不該這麼離開。
他皺了皺眉,有些莫名其妙,轉身之際,突然瞧見轉角消防通道那裡,有一雙穿著白色運動鞋的腳。
那鞋子有些臟,上面還沾了些血跡,喬南站在那裡瞧了一會兒,若有所思的進了病房。
幾分鐘后,唐夏才從那裡出來,她瞧著病房,眸色失望又哀傷,老爺子怕是已經打定主意,一定不讓她見沈濯雲,才會讓自己最信任的喬醫生來守著。
她靠著牆壁,緩緩下滑,蹲在地上,將頭深深埋進膝蓋。
那麼心疼你的我,卻連守在你身邊的權利都沒有,濯雲,我想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房的門突然響了一下,唐夏一個激靈,趕緊躲了起來。
幾秒鐘后,就瞧見喬南從病房出來,坐著電梯下了樓。
唐夏怔了怔,幾秒鐘的猶豫后,扭頭衝進了沈先生的病房。
一進來,她的心就揪了起來。
遠看,跟近看,還是不一樣的,近距離,更是能清楚的看到他身上被玻璃划割得細細紋理。
你根本無法想象,這樣一個事故,是如何將一個完好無損的人,糟蹋成這樣。
唐夏瞧著,只覺得整顆心的都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攥了起來,壓抑的喘不過氣。
她腳步極輕地,一步步走到病床跟前,跪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撫摸著他的臉頰,他的身體。
他的膚色本就白,這些鮮紅的傷口,看上去觸目驚心,一瞬間,她的眼淚又來了。
她的手還包著紗布,無法真正觸碰到他的皮膚,無法感知他的體溫。
她幾乎沒有猶豫,伸手就將手上厚重的紗布,一層一層,粗魯的拆了下來。
十根手指,指甲全都變成了暗紫色,剛剛癒合的傷口,緊繃的一漲一漲的疼,她的臉色蒼白了幾分。
手指顫抖的覆上他的唇,他的眼,他的鼻子,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你還要睡多久?」
她一張嘴,聲音就沙啞得不成腔調,卻是強忍著不在他面前哭。
「醒來跟我說說話,今天發生的事,我很害怕。」
她的語調很輕,卻很溫柔。
「今天出事的那一刻,你在想什麼呢?」
沒有人回答,顯示屏上的數據規律的跳動著,病房越發安靜。
「我在想你,我都已經做好了跟你殉情的準備,你怎麼就先扔下我了?領證的時候,你忘了你說的誓詞嗎?你真自私。」
她笑著,眼淚卻掉了下來。
「我其實一點兒都不堅強,我害怕孤獨,害怕未知的一切,是你一步步將我從那段失敗的感情里拉出來,讓我變得勇敢,變得無畏,可那都是因為有你在,如果有一天你倒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去重新適應這個孤獨的世界。」
她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手背上,眼淚順著眼角打濕了他的手背。
「你不能這麼壞,偷走了我的心,又不要我……」
他像個孩子一樣小聲啜泣,滿臉的委屈,空氣里都瀰漫著悲傷。
她說了好多好多話,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趁著別人離開的時候,偷偷溜進來看他。
她趴在床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像個傻瓜。
很久之後,她才爬起身,俯身低頭,雙唇貼緊他的唇。
她吻得很輕,很溫柔,眼淚順著她的鼻樑,落在鼻尖兒上,滑到了他的嘴唇上。
她抬頭,睜開眼睛,輕聲道,「老公,快醒來。」
然而病床上的人,沒有絲毫動靜,那些所謂的奇迹,只是肥皂劇里的情節,她只是虔誠的等著,等著他蘇醒。
她擦掉眼淚,將地上剛剛她仍的那些紗布撿起來,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沈濯雲,推門離開。
房間里沒有留下一絲,她來過的痕迹。
她走了沒幾分鐘,病房門就開了,喬南神色的淡淡的走進來,一眼就瞧見了沈先生唇角的水漬。
他輕聲嘆了口氣,望了一眼門口,拿起毯子給沈濯雲蓋上,自顧自的靠在沙發上,闔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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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夏從醫院出來,就控制不住情緒,一個人坐在樓下的長椅上,慟哭。
就像她自己說的,她沒那麼堅強,從出事到現在,她的心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被捏著,疼得發緊。
她甚至希望沈先生當時沒有做出那樣的舉動,讓她跟他一起出事,都好過現在,她一個人煎熬。
她總以為沈先生這個年紀的男人,思想都是成熟的,理智的,不會做得不償失的買賣,可他的一舉一動總是在刷新她的認知。
他有著一個商人與生俱來的圓滑跟市儈,只是,他從不將這些手段用在她身上罷了。
哪怕他當時猶豫一秒,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正因為這樣的寵溺,這樣的疼愛,才讓她一步步跌入他的的懷抱,不能自拔。
她哭了好久,晚風將臉上的淚一遍遍吹乾,皮膚上傳來一陣陣的緊繃感。
她仰頭朝著沈先生住的地方看了一會兒,起身離開。
等她上了車,暗處的車上的人才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喬叔,多謝了。」
說話的正是李歆。
他跟著唐夏的車,確定對方去了沈先生的公寓后,就將車停在公寓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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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夏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
她到了沈先生的公寓,換上鞋子,就坐在沙發上發獃。
平常淘氣的毛團,好像也察覺到了什麼不停雪場的氣氛,安靜的窩在沙發上,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著唐夏。
很久之後,唐夏才從思緒中回過神,她扭頭,將毛團抱進懷裡,從頭頂往下撫摸著它的毛髮,輕聲道,「你說他餓嗎?」
毛團喵了一聲。
唐夏抱了它一會兒,跑進了廚房,大半夜開始熬粥。
她記得他說最喜歡喝她熬得小米粥,她現在就去熬,等到他醒了,第一時間就能喝到她熬的粥。
這麼想著,心裡舒服了好多。
等到,總是一件令人難熬的事,尤其是你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樣的時候。
唐夏只能讓自己忙碌起來,不去想沈先生現在的狀況,才能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她熬了粥,又在冰箱里找了兩根黃瓜,調了一碟冷盤,用保溫盒裝起來,放在茶几上。
現在是夜裡兩點多,她還不能出去,要等天亮,等天亮……
迷迷糊糊的,唐夏就靠著沙發睡著了,李歆在樓下等了很久,不見樓上熄燈,忍不住就上了樓。
等他開門,就瞧見唐夏半躺在沙發上,毛團窩在她的懷裡,她的另一隻手,還緊緊抱著一個保溫盒,直到睡著了,都不肯撒手。
李歆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上樓拿了一個毯子,幫她蓋上,然後,輕輕地,將她手裡的保溫盒拿走了。
這一切,唐夏毫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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