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船上
沿江而下。
半日就過了涪陵渡口。
若是普通客船,自然是要下客的,這“興漢”號小火輪既然被羅耀包下了,自然不需要了。
自西向東,順流而行,就算是逆風,船行速度也比逆流快許多,此時已然是仲春,可江風吹在臉頰上,還是有些冷。
“組長,五戰區李司令長官來電!”
羅耀正在船頭甲板上吹風,耳聽的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是溫學仁,太熟悉。
“念。”
“來電已知悉,盼早日抵達。”溫學仁念道。
“知道了。”
此去五戰區,他是一點兒底都沒有,雖然破譯了日軍的部分通訊密電碼,但總給他一種不安的感覺。
日本人現在已經知道國軍有這個能力,即便是編寫新的密電碼,也不能保證這一點。
想到這裏,羅耀心裏便感覺有些煩躁,這場會戰若是打輸了的話,對往後的戰局影響可不小。
“組長。”
“老楊,你怎麽跑出來了,你這身子骨可吹不得江風?”羅耀一回頭,見來人是楊思。
“我這不是在船艙裏麵覺得悶嗎,出來透一口氣,有煙沒有?”楊思伸手問道。
羅耀從口袋裏把煙和打火機都掏出來給了他。
“謔,老刀牌的。”楊思也是個老煙槍了,一看羅耀拿出的是老刀牌香煙,驚訝一聲,這種香煙在山城很少了,日軍封鎖物資通道,許多物品都很難在進入西南了。
“喜歡,回頭讓人給你拿一條?”
“怎麽,你還帶了香煙出來?”
“幹我們這一行的,香煙就是精神食糧,斷了精神食糧怎麽行呢?”羅耀嗬嗬一笑。
“還是組長你想的周到。”楊思掏出了一根,打火機點燃了,打火機還給了羅耀,香煙卻很自然的揣自己兜裏了。
“我說老楊,你們這都是跟老虎學的吧,總喜歡來打我的秋風?”羅耀不滿道。
“嘿嘿,我這不是斷糧了嘛,組長,你不會這麽小氣吧。”
“我就說了,這知識分子最壞了。”羅耀苦笑一聲,老虎這個家夥,真是把好多人都帶壞了。
楊思笑了笑,沒有說話。
“老楊,咱們這次任務看起來很輕鬆,可實際上卻很不容易呀。”羅耀說道。
“組長是擔心五戰區不配合?”
“這個我倒是不擔心,我是擔心日軍耍花招,凡是要站在對手的角度考慮問題,不然我很容易就會著了道,到時候,這僅僅是任務的問題,而是一場巨大的災難。”羅耀認真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日軍很有可能會在戰前更換密電碼?”楊思又不是第一天幹這個的,雖然他不太懂軍事,可在自己本領域範圍內的情況,他還是了解的。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羅耀道,“你想想看,日軍有多久沒有更換密電碼了?”
“好像有兩三個月了。”
“一般日軍的密電碼更迭速度是多久?”羅耀問道。
“六個月左右,長的時候能達到一年,一般不會超過一年,超過半年就很容易被人破譯了,日軍一向對自己的密電碼通訊技術非常自信,認為我們無法破譯他們的密電碼,所以過去,他們更換密電碼的周期非常長。”楊思解釋道。
“我們呢?”
“……”楊思不說話了,國軍的通訊密電碼並不統一,中央一套,地方軍頭一套,各行其是。
“假設日軍在開戰之前更換密電碼,然後用新的密電碼調整部署的話,我們會怎樣?”
楊思聞言吸了一口冷氣,這個後果就很可怕了。
“還有,如果日軍破譯了我們的通訊密電碼呢,是不是,我們的部署在他們麵前根本沒有秘密?”羅耀道,“一直以來,我們隻考慮我們破譯了對方的密電碼,卻從未考慮我們的密電碼是否已經被對方破譯?”
楊思再吸一口冷氣,額頭上已經出現一層細密的汗珠了,若是這個情況成真的話,那真是悚然聽聞了。
“這不太可能吧,如果我們的密電碼被破譯的話,那去年的湘城會戰還有冬季攻勢以及桂南會戰中,我們都取得了勝利。”楊思反駁道。
“此一時,彼一時,我們總不能拿過去的勝利來推斷我們現在的對手。”羅耀道。
“可是現在要更換五戰區的通訊密電碼,我們那來一部現成的可用?現編也來不及呀。”
“我們有。”羅耀道。
“什麽?”楊思大吃一驚,羅耀居然準備了一部可以隨時更換的密電碼。
“其實從湘南會戰回來後,我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了,所以我就找霍恬他們幾個秘密編了一部密電碼,以備不時之需。”羅耀道,“這一次出來,我把它帶上了。”
“你不會是想讓李司令長官更換你這邊密電碼吧?”楊思吃驚的望著羅耀。
“總要試一試,我這部密電碼雖然不見得會有多厲害,但起碼日本人在短時間內無法破譯,我隻需要臨時更換一下,打完這一仗,他們再改回來,也就是了。”羅耀知道楊思的擔憂。
一旦五戰區乃至桂係使用這個密電碼,那部隊的一些不想讓老頭子知道的機密都可能暴露了。
因為羅耀可是軍統的人,李德鄰用他,必然也會防著他的。
但如果李德鄰拒絕的話,一旦將來出了問題,羅耀也能把自己摘出去了。
同樣,一旦用了,出問題,他也是要承擔責任的,這是互為因果關係的。
“這事兒你跟上麵匯報了嗎?”楊思問道。
羅耀無語的看了楊思一眼,這事兒能匯報嗎?一旦跟上麵匯報,保不準上麵會有其他想法,到時候還會橫生波折。
他太了解上麵那些人的尿性了。
而且他這是去幫李德鄰打勝仗,萬一李德鄰再在鄂西北打一場台兒莊式的勝仗,那威望還不是一下子高過老頭子?
有些人幫忙不會,扯後腿的事情,那做起來比誰都行。
“也是,這事兒不能說,要是跟上頭說了,咱們就得罪李長官了。”楊思也不傻。
更上頭一說,那就是命令了,涉及自身核心利益,李德鄰是聽還是不聽?
不聽那就是不服從軍令,聽了,換了就不好再換回來了。
而這樣,可以讓李德鄰自己選,你換上了,用完再換回去,自主選擇,不損失什麽,最多就是一個臨時替代方案。
“行了,這事兒,隻有你知道,不要對其他人講,明白嗎?”羅耀叮囑一聲。
“是,我一定守口如瓶。”楊思點了點頭。
船行之水流激蕩之處,數百噸的小火輪就像是小孩手裏的玩具,兩岸的高山巍峨,聳立參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心向往之。
“兩位,還是進船艙吧,這段水路太危險了,一旦落水,那是基本無生還的可能……”船長衝著兩人喊道。
“好的。”
羅耀拉著這楊思往裏麵走去,可船太顛簸了,甲板上有水,腳下打滑,差點兒就摔了出去。
曆經艱辛,總算是的回到了船艙中。
駕駛艙內,駕船的年輕的舵手,正全神貫注的看著前麵的水麵,不斷的調整船行的角度。
這水下的暗礁頗多,水流又急,就算不用船上的推力,船都能以一個很快的速度往前而去。
船不停的顛簸,那暈船的人可倒黴了,吐的是七葷八素的。
就連羅耀這種已經有“暈船”抗體的人也難以抵擋,臉色發白,還有人是存粹是害怕。
這船要是一翻的話,估計沒幾個人能活下來。
不過人家能在這條水道上來回走了那麽多趟,早就對這條水道熟悉無比了。
雖然看似凶險,其實危險並不大,隻是一種心理效應吧了。
險灘一過。
前路平順了起來。
眾人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吐的七葷八素的人,有氣無力的躺在小床上,就跟死過去的沒多少區別。
大家這才明白,羅耀為啥非要用測試體能的方式來選人了,並非故意刁難人,這要是選一個體質差的,估計這一通顛簸下來,非但照顧不了自己,還需要別人照顧他。
這累贅帶著,誰願意?
一邊是祖國秀麗的山川,一邊是凶險顛簸的快要把命送掉,這一路上,體驗著什麽叫痛並快樂著的極致感受。
還有半日就到宜昌了。
李船長的這個好消息讓不少人心裏歡呼雀躍起來,總算能夠腳踏實地了。
上岸後,得洗個熱水澡,然後美美的睡上一覺。
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
願望是好的,不過現實卻有些不太理想,因為,他抵達宜昌碼頭的時候,天色已黑,並且天公不作美,下起來雨來。
他們隨身攜帶的行李很不少,碼頭上沒多少人,想找人雇車幫他們馱運行李和器材,卻找不到人。
沒辦法,所有人隻能提著笨重的行李和器材設備上路。
終於還是抵達了他們要到的地方,宜昌兵站。
眾人是又累又餓,還濕透了,可兵站的條件有限,隻能將就著先安頓下來。
燒熱水,讓隊伍裏的女同胞先洗澡,然後再輪到男的,熬製薑湯,這一場雨淋下來,就怕有人感冒,那就麻煩了。
然後才是吃飯,休息。
這一通折騰下來,已然是半夜了。
羅耀還的檢查一下設備和器材的情況,再安排崗哨,雖然這是在兵站,安全沒問題,但這麽做也是為了更保險一些。